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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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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楚薇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虽是背对他,却也能听声音辩出来人是谁。
“兄长,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僵着身子转过,见许潇然半张脸隐在夜色中,语气略带疑惑。
“我听管家说有一乘许府马车去了后宅门,不太放心,所以来看看。”
他说着走至阶下,朝许楚薇伸出手道:
“快些下来吧,今晚人多,莫要乱跑。”
“知道了,这就来。”
许楚薇重又拴上门,扶着他的手跳下阶,四下打量,才发觉傅元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她见许潇然亦未曾察觉,松了一口气,悄悄把手中钥匙掷到路旁草丛中。
落钥无声,唯一道莹白的光闪过。
两人登上马车,驶出小路,傅元方从一棵合抱粗的树后探出身,拾起钥匙。
宅门半敞,他闪身进入,入眼先是一座废弃宅院,室仅方丈,周边荒草丛生。
他幼时常来府上找许潇然,对许府院落布局不算陌生,唯独此处却是头一回见,再加常年落钥,他心下便猜测这里正是已故许氏的宅院。
身为临安首富的当家主母,主持中馈,却究其半生受困于一隅宅角。
任谁看都不是相敬如宾的样子。
他凭记忆一路走小道,避开往来宾客,来到与傅子衍约定的西北角仓房。
傅子衍已在此等候多时,见他来了,上前唤一声兄长,又道:
“许潇然倒是聪明了不少,故意挑人多的时机下手,以便掩人耳目。”
傅元勾唇,道:
“宾客如今都在东厅,趁许潇然同他们应酬,先把那个乌孙使者活捉了。”
“可是,来人太多,总不能一个一个找过去。”
傅子衍眉头微皱,望向宅东,但见厢楼灯火通明,隐隐有丝竹声传来。
“不必。”
傅元垂眸,沉声道:
“许潇然为避人注意,定不会让他以宾客身份出席,我已经猜到他们会在哪里见面了。”
傅子衍一怔,“哪里?”
“已故许氏的宅院。”傅元斟酌开口,语气笃定。
“我方才从后门进来,见那院子尤为隐蔽,平日定不会有人来。并且,许潇然似乎也格外在意那里,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有所提防。”
傅子衍稍作思索,半晌点头道:
“既如此,我们现在就去那儿候着。”
二人回到旧宅院,藏身于廊柱阴影处。宴声酒香被隔绝于门外,一片寂静中,傅子衍忽开口:
“事毕之后,许家小姐该如何处置。”
傅元眼中无波澜,回道:
“她若忠于大魏,可放一条生路。若执迷不悟,便是同许潇然一个下场。”
傅子衍听罢不再多言,背靠廊柱,沉默望地。
莫约一个时辰过,二人忽闻草木簌簌声自后宅门传来,相视一眼,极默契地拉开距离,各自左右逼近那黑暗中的人影。
下一秒,傅元从蓝布背包中抽出一柄短剑,直抵那人脖颈,冷声道:
“别动,敢喊就先杀了你。”
那人被刀剑相逼,尚能维持些许理智,余光瞥一眼傅元,只觉眉眼尤为熟悉,迟疑开口道:
“你是……傅元?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
傅元见这人胆识过人,知挑拨离间于他无效,冷笑一声道:
“乌孙死士,空有赴死之志,却胸无谋略,如何能复仇报国。”
使者听他这般说,心下已有七分明了,牙关紧咬道:
“要杀要剐,你们随意,但休想从我这里套走半分消息。”
说罢两眼一闭,只待引颈受戮。
傅元握着剑柄的手收紧,刀刃划出血痕,却见他仍是毫无惧色。傅子衍上前,只手扣住使者双腕,道:
“兄长,他不会说的。”
傅元眸中带着审视,许久,放下短刃道:
“你和许潇然的往来书信,如今在哪里。”
使者听他忽提到书信,一时间方寸大乱。挣扎想逃,反被傅子衍从背后踹住膝盖,双腿砰地一声跪到地上。
傅元居高临下望向他,语气悠悠,却让人心生寒意:
“若是不说,有的是法子教你生不如死。”
那使者咬牙怒瞪,勉强撑起身子道:
“你说的那些信,我都已经烧了,一个也没留……”
“烧了?”
傅元唇角微勾,道:“那实在是可惜啊。”
话音将落,短刃直直刺入使者右臂,鲜血喷涌而出。傅子衍眼疾手快,拿帕子捂住他的嘴,只溢出几声残破呜咽。
“我曾钻研过乌孙一族的生活习性,知道你们喜欢在袖中缝夹袋,中藏珍贵之物。”
傅元蹲下身子,与使者对视,嘴角笑意讥讽。
“你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右臂肿得极不自然。里面藏的,大抵就是信件了吧?”
使者眼眶猩红,欲缩回手,却被傅元手上短刃死死钉在地面,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看着夹袋被刀刃刮破,一封封洇血信纸从中落出,傅元捡起一张,从容翻阅起来。
“河湟最后一战,我率十名精军深入大漠,果然是许潇然暗中告知,才中了你们的圈套。”
傅元打眼扫过纸面,见信上字迹有力,与自己的走笔亦有几分相似,不禁心中冷笑——
师出同门,却落得殊途同归。
“我信任他,反被他偷去虎符,下达假令,两万多将士受困沙场……”
“那是你们魏国人咎由自取!”
使者打断他的话,面目狰狞道:“你们傅氏屠杀乌孙一族,我的妻儿全部死于你爹刀下,我恨不得活剥其皮,生噬其肉!”
傅元颔首,任由他破口大骂,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事已成定局,你若心有不甘,不如下去跟你的妻儿说吧。”
他淡漠开口,抽出短刃就要刺向他的心口,刀刃分毫之际,却被一道声音止住:
“等一等。”
二人抬眼望去,见许潇然一袭玄金锦衣立于夜色中,朝他道:
“放了他,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便是。”
声音镇定,眼神却是淬了毒一般的怨恨。
傅元稍作迟疑,随即收刀入鞘,站起身道:
“许潇然,你扔下满座宾客跑来这里,不怕别人生疑吗?”
许潇然双手攥紧成拳,道:“是我低估你,没想到你今日会在这里。”
“你也没想到,我早就恢复神智了吧。”
傅元负手,缓步走近他,“我猜你如今一定很后悔,当时为什么没能下狠心把我彻底杀了。”
许潇然心中恨意翻涌,却只得强压下情绪,威胁他道:
“你现在只是个庶民,我若想,照样可以杀了你,大不了同归于尽。”
傅元闻言,轻笑出声。
“我知道你从不怕死。可你若死了,许楚薇该怎么办?”
他侧目,见许潇然的身形微不可察地抖了一瞬。
“敌国遗女,反贼亲眷,若她知晓了真相,你觉得她还会有苟活于世的能力吗?”
“不,楚薇,楚薇是无辜的……”
许潇然被他点醒,登时失了方寸,声线沙哑道:
“她三岁便随我来到临安,生长于此,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她、她不能算乌孙人。”
“这种话,就算我信,你觉得陛下会相信吗?”
傅元握着剑柄的手收紧,微微泛白,却见许潇然忽低下头,自嘲一笑道:
“傅元,你也知道当今圣上生性多疑。”
他目光扫过傅元手中信纸,声音微颤,“你真以为靠这些东西洗脱通敌嫌疑,陛下就会让你重掌六军,做回不可一世的傅氏世子吗。”
傅元不做声,许潇然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道:
“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各退一步。只要你替我向楚薇保密,我日后也定会助你恢复身份。”
傅元盯着许潇然不知在想什么,许久,眉头舒展,悠悠道:
“可以,各退一步。”
他将信折好,放进袖中,后退半步道:
“徐将军请回吧。还有,我已清醒的事,也替我向小娘子保密。”
许潇然肩头一松,上前扶起那使者,两人在傅元的注视下走出院子。
行至院门,他忽的回头,问道:
“方才楚薇也来过后宅门,是她放你进来的吗。”
傅元垂眸,半晌方道:
“她不知晓我的计谋,不必怪她。”
许潇然一愣,随即无奈发笑,摇摇头道:
“我不怪她。楚薇自小也把你当做兄长,我只希望殿下,莫要再利用她对你的信任了。”
说罢转身,隐入一片夜色之中。
傅元久久立于阶下,被他一番话说的心下几分复杂,傅子衍上前道:
“不必在意他的话。”
傅元回过神,微微点头,又听他迟疑开口道:
“当真要就这么放过他不成?”
“放过?你觉得我会是这么大度的人吗。”
傅元敛去面上笑意,眸色狠戾。
“皇帝不信,那就换一个人当。”
傅子衍听出他话中意思,不由得呼吸一滞,压低声线道:“兄长是指,七皇子殿下?”
傅元不置可否,道:
“当今圣上已年过半百,各皇子虎视眈眈,意图夺嫡。而傅氏自始至终都是七皇子一派。若要彻底洗脱罪名,此时便是最好的机会了。”
傅子衍眉头紧皱,心下尚有几分迟疑。
“此事……一旦失败,再无转机。”
“事成,傅家青云直上。事败,我一人担责。”
傅子衍见他心意已决,亦不再阻拦,正色道:
“好,过几日我会进宫,帮你联络到七皇子。”
两人出了院子,傅元知既已挑明,也就不再有遮遮掩掩的必要,随傅子衍直往东边正厅去。
此时宴席已至尾声,宾客四散,见了傅元无不若见鬼,却因着傅国公还在府上,至多彼此交语几句,不敢明说。
傅元神色镇定自若,四下寻找小娘子的桃色身影,见关纤云正随走出厅,欲待上前,忽又见一个浮胖身形的男子拦住她的去路。
傅子衍看背影认出那人,冷声道:
“听闻这杜青海曾在宫宴那日挑衅兄长,可要我找个由头治他。”
傅元颔首,见关长渊面露不悦,将关纤云护在身后。杜青海仍是不依不饶,伸手欲拽关纤云,反而被她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他浅笑,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立夏宫宴那日,小娘子亦是这样护在他身侧,却被他连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多言,凭白受了许多折辱。
“不必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我亲自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