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 28 章 ...
-
他有意想通过许楚薇套出些有关许潇然身世的线索,没成想许楚薇瞥他一眼,悠悠的道:
“世子哥哥还是先给我兄长道歉吧,否则我也没办法。”
他闻言,冷哼一声,又低下头闷头吃饭。
吃过饭,两人把许楚薇送至巷口,见她上了车,忽又探出头朝关纤云问道:
“关姐姐,下月初八我爹爹为庆祝兄长高迁,要在许府摆烧尾宴,你们关家会来吗?”
关纤云抿嘴一笑,委婉道:
“家父自从入了朝堂,便不再同商贾多有联系,何况与许将军也算不上熟稔……”
“无妨无妨,我会叫爹爹下请帖的!”
许楚薇忙打断她的话,拉上帘子道,“到时候你和令兄一定要来啊,再见!”
马车绝尘而去,只留两人在巷口无言。
不让他爹去,却独独指名要他兄长去是为何?
关纤云正摸不着头脑,手却被傅元轻轻攥住,柔声道:
“娘子,好累,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她晃晃脑子,把纷乱思绪甩至脑后,反握住他的手。
两人走到家门口,她见傅元极殷勤地替她开门,便想到这人今早不冷不热的态度,闷声嘟囔道:
“用不着你帮忙,回去睡觉吧,省的明日又起不来。”
傅元拴门的手顿住,回头,正好与她略委屈的目光对上。
“娘子你怎么了,我可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他心下发慌,忙上前把小娘子拥在怀里,“还是白天被欺负了?我去帮你揍他!”
“这天底下,除了你,再没人欺负我了。”
她别过头,又被傅元捧着脸对视,委声朝她道:
“好好好,我有罪。可娘子气归气,总得让我知道做错什么了吧?”
语气诚恳,关纤云肚子里再多火也消了大半,只得鼓起脸扮凶道:
“那我问你,你是不是看厌我了?”
话甫出口,傅元愣了半晌,一时竟不知该是哭还是笑。
“娘子何出此言?我怎么会有看厌娘子的一天呢。”
他捧着关纤云俏脸的手力道柔了几分,又听她闷闷道:
“那今晨,你为、为何既不抱我也不亲我……”
声音越来越小,他凑过头去听,直到最后一个字落入耳中,这才轻笑出声,故意道:
“娘子不是不喜欢吗,我以后会尽量节制。”
关纤云耳畔滚烫,听他这么说,更是恼的语无伦次。
“你你你、平日不见你这么听话!你若有本事,今晚照旧睡地上才好!”
“我没本事,得靠娘子养着过活。”
傅元歪头,笑意更深了几分,“但娘子既然喜欢,我以后便天天缠着娘子,只求娘子别赶我走。”
“我、我才不管你……”
关纤云只怕再这样下去,又不知被他占多少便宜,忙挣开他的手去了厨房,只留给他一个气冲冲的背影。
傻子姑且能把话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若真恢复神智,不得把她吃干抹净了去!
*
月上中天,关纤云垂着脑袋在檐下打盹,面前还支着一口小砂锅,药汤咕嘟冒泡。
傅元方才提出自己熬药,她信不过,把他赶去睡觉,自己则守在锅前犯困。
陶瓷水瓶里还养着几根合莲花的茎根。她稍作纠结,但想起长姐信誓旦旦的话,再加傅元这几日的确气色好了不少,便不再犹豫地把花汁挤到砂锅里。
不多时药熬好,她监督傅元喝下药,又逗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小袋蜜饯,笑道:
“特意给你买的,日后喝完药就不苦了。”
傅元失笑,道:
“娘子从前可舍不得给我买。”
关纤云啧了一声,把蜜饯塞在他口中。
“从前那是……”
傅元含着蜜饯,直勾勾看着她,似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那是家里没钱!”
她被盯得心虚,嘟囔着起身收拾好碗碟,出了房门。
一包蜜饯不值几个铜板,从前究竟为何,如今又如何变成这般,她不愿细想,心底某个东西却在悄然崩塌。
*
七日之后,便是傅元与傅子衍约定在锦香铺会面的日子。
他照旧起早,盥洗过后做早饭,等着小娘子起床去上工。没成想关纤云今日并不去锦绣阁,悠闲睡到日上三竿,吃过饭后方道:
“我今日要去阿姐的铺子,买些香料,备着下月的中秋节用。”
他的计划被小娘子扰乱,只得给树上放哨的百里一个眼神,随机应变道:
“娘子,我呆在家里也好无聊,我想陪娘子一起去。”
大相国寺人多眼杂,关纤云担心他被人认出,虽欲拒绝,却抵不过他连声哀求,最终败下阵来。
两人收拾好东西走至巷口,赤兔早已在草地上候着,见了傅元起身微摆鬃毛,马头亲近地蹭他腰身。
“什么情况,你认识这匹马?”
关纤云好奇探头,傅元扯出个笑道:
“不认识,我也觉着好生奇怪……”
马车上,车夫听到傅元声音,欲待开口,又被他一记眼刀止住。
只当不认识,跟在小娘子身后坐上驴车。
两人待到了大相国寺,已是申时。
关纤云生怕傅元走丢,紧紧拽着他的衣袖穿过熙攘人群,来到锦香铺阶下。
许是中秋将近的缘故,锦香铺里买客颇多。关锦月一袭水红纱裙,在人群之中穿梭来回,身后跟着个玄色直裾郎君,亦是忙的应接不暇,手持账本记账。
关纤云拨开众人朝她走去,这才看清,那账房郎君居然是往日里雷厉风行的傅氏次子。
她忍住笑意,朝关锦月挥手。
“阿姐——”
关锦月听见声音,眼皮也不抬一下,只道:
“想要什么自己拿,眼下没时间招待你!”
傅元压低草笠,与傅子衍擦身而过,再出来时,手里已被塞了一张字条:
“查到了,酉时末大理寺。”
他将字条藏入袖中,忽闻得小娘子声音从背后传来:
“傅元,你又乱跑!”
关纤云朝他跑来,攥住他的手,语气埋怨道:
“跟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这里人多,被拐了可怎么办!”
傅元无奈一笑,正要开口,又听不远处有人喊小娘子名字:
“关小姐,巧遇。”
声音温和无波澜,两人循声望去,便见人群中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面上笑意浅淡。
关纤云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把傅元护在身后,笑道:
“李公子,好巧好巧,你也来买香料啊。”
李悦风迈步上前,朝傅元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继而转头朝关纤云道:
“上次的桃花,关小姐可还喜欢?”
她正要回答,手忽被傅元握住,整个人被他拽到身侧,语气不善道:
“桃花我扔了。都开败了,有什么好送的。”
关纤云心下一惊,生怕这李悦风生气了以权压人,忙开口解释道:
“他他他不是这个意思!花我很喜欢,只不过实在养不活,所以才……”
“我就是这个意思。”
傅元见这人的目光黏在关纤云身上不下来,一时间心头火起,也顾不上装傻不装傻了,颔首冷声道:
“我家娘子想要什么花,用不着你来送。”
李悦风睨他一眼,似是在思索什么,半晌微微摇头道:
“关小姐,既如此,在下就先不叨扰了。”
转过身,又回头道:
“关小姐若是赁驴车来的,路遥不便,我可以叫下人送二位回安定坊——同上次载你去关府一样。”
最后那句话语调兀然加重,关纤云猜这人是在提醒自己还欠他个人情,只得讪笑道:
“哈哈哈,那能这么麻烦您……”
一面说,一面拽着傅元往后退。
傅元手指攥得泛白,若不是有小娘子在场,只怕短剑剑刃就要抵上他脖颈了。
李悦风道一句“告辞”,转头离开,自始至终没再看傅元一眼。
关纤云目送他隐入人潮,这才肩上一松,连拍胸脯道:
“好险好险,幸好他没生气。”
傅元正盘算着找机会给这李悦风使绊子,听小娘子这般说话,心中又多生出几分心疼。
“娘子,你不必怕这种人,我日后会保护好你的。”
关纤云见他说的认真,也不忍拂他心意,笑着点头道:
“那好,我可就等着傅公子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了。”
两人回到铺子,客已经散了大半。关锦月正坐在堂下算账,一抬头见了关纤云,起身撂下笔道:
“可是来买香料的?走吧,随我来里间挑好的。”
关纤云回头看一眼傅元,嘱咐道:
“去找傅小公子,我一个时辰左右就出来找你。”
傅元闻声点头,她才稍作不安地松开手,随关锦月往铺子里间走去。
堂下静下来。傅元微松一口气,抱胸倚墙,却见傅子衍正拿一块抹布把木架擦得不染纤尘。他失笑道:
“做跑堂,比在大理寺上直轻松不少吧。”
傅子衍不多言语,收拾好香料后方淡声道:
“可以了,走吧。”
二人坐上马车,大理寺的快马在街上一路畅通,不消半刻便到了大理寺门前。
傅子衍掀开车帘,见堂下无人,唯一个直宿的护卫,那护卫见了傅子衍,起身恭恭敬敬喊一声“寺丞大人”。
他微点头,朝护卫道:
“你且去用晚膳吧,这里有我看着。”
护卫乐得轻松,朝他再拜一拜,便毫不怀疑地离了大理寺。
穿过正堂方至后殿,室内日光昏暗,黄梨木架上卷轴安置有序,透出一股书页潮味。
傅子衍走到角落木案,抽出压在最底下的薄薄一页黄纸。
“这便是许氏一族在临安府登记的户籍文书。”
傅元接过,见上面详细记录了临安许氏从南迁至此,再到开枝散叶,成为当地钟鸣鼎食之家的过程,其间也仅仅不过数百年。
他的目光落到最底下,那两个颇为熟悉的名讳——
许潇然,许楚薇。
文书背面有一行小字记录,曰许家家主同夫人相敬如宾,夫妻和睦生活十余载,然膝下始终无子嗣。
大魏五年,许氏夫人先后诞下一男一女,却在小女许楚薇出生不久后,染病离世;家主心念爱妻,于府中把两个孩子抚养到六七岁,这才允许他们出宅面世。
仔细算来,二人的年龄同文书记载并无出入。
傅元抬手摩挲纸面,总觉得这文书似有纰漏之处。
傅子衍亦眉头紧皱,道:
“你久居沙场,对临安不甚熟悉。其实,坊间曾有传言,许氏家主同夫人的关系并不融洽。”
傅元一愣,“为何?”
“曾有人说见到许氏家主出入戏馆,偷养伶人。”傅子衍语气一顿,道:
“因此,民间亦有颇多流传,认为他有龙阳之好。”
傅元眸色晦暗,看不出情绪。
如若真如传闻所言,那么自许夫人离世,到许家儿女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这七年,便是一片空白。
整整七年,既能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生人带入府中。
“大魏十二年,是爹最后一次带兵出军,荣归故里的那一年。”
傅元放下文书,缓缓开口:
“十万西北异族被剿灭,平民流放,皇室连诛。你可还记得那异族族名是什么?”
傅子衍似是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提起傅国公,思量片刻后道:
“乌孙国。”
话甫出口,只觉这名字极熟悉。
“这是——”
两人对视,心下已有七分明了。
傅元压下眉眼,半晌轻笑出声。
“河湟一战,正是为了镇压意图谋反的乌孙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