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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大相国寺,人潮如织。

      锦香铺店面临街,飞檐小巧,门楣两侧各挂一只红绸球,绸绦垂下,露出关锦月含笑的俏脸。

      她于阶前抛洒铜钱迎客,立刻便有孩童上前争抢,七嘴八舌朝她贺喜道:

      “仙女姐姐开业大吉,财源滚滚!”

      “对对对,恭喜娘子,贺喜娘子!”

      “娘子铺子新开,卖的是什么东西呀?”

      关锦月乐道:“借你们吉言,这铺子卖的是香料,保管全临安没有比这儿更全的香料铺。你们家若有姊妹喜香,不妨叫她们来瞧瞧啊。”

      孩子们连声点头,有几个胆子大的便想进铺子里看,正要抬脚上阶,忽见雕花门沿旁倚了个玄衣公子,目光冷冽,正一声不吭盯着他们。

      打头小孩咽了口唾沫,踉跄跳下阶来:

      “快跑——小娘子铺子里有个好吓人的货郎!”

      关锦月闻声往铺子里瞧去,傅子衍仍只是抱臂立在原地,同她对视,略无奈地耸耸肩。

      他左右不过是看了那孩子一眼。

      “错了错了,小郎君又不吃人,你们跑这么急做什么。”

      她笑着委下身子,见那群孩子们再不愿靠近,也不强求。又听得铺子里有人唤老板,她忙应了一声,进门招待起客人。

      开店第一日,小铺里看客颇多,关锦月被小娘子们拉扯着问东问西,脚不沾地,倒恨不得凭空多生出一张嘴来。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人少了些,方才腾出空来清点账本。

      她担心有人趁乱偷拿东西,正仰头数那木架上的香饼,余光忽瞥见傅子衍立于身侧,淡声道:

      “不必数了,香料都未曾少。”

      她侧过头去,同他玩笑道:“当真?傅公子该不会是把那些窃贼都押入大理寺了吧。”

      傅子衍面上仍一副冷意,却道:

      “大理寺只关押极恶之人,这些市井扒手大多皆为生计所困,只消劝告两句便不敢再犯。”

      她闻言怔住,半晌回过神来,再瞧这人也不似平日那般疏远了。

      “我竟不知,威名远扬的大理寺丞也有这般细心。”

      傅子衍整理香料的手一顿,还未及开口,铺子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去去去,都闪一边去!”

      关锦月心里一沉,探头望去,只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站在阶下,极粗鲁地翻弄门口香料架。

      为首的独眼汉瞅见她,大声喝道:“妹子,你家老板呢!”

      她见来者不善,便知是街上臭名昭著的恶霸,平日里专靠收“开店钱”为营生;再一看身旁,傅子衍抱臂靠在木架后,神色平静,朝她微微点头道:

      “无妨,他们闹大了更好。”

      她了然一笑,心中暗叹这群恶人时运不济,只怕今日便要栽在自己手里——

      “客官稍等,马上来!”

      拂袖上前,笑迎道:“几位客官,可是要给家里女眷买香料?”

      那独眼汉瞥她一眼,登时便跟身后的汉子大笑起来。

      “买香料?妹子你初来乍到,还不知这大相国寺西街的规矩吧!”

      关锦月面上装出一副惊恐,后退数步道:“既然几位不是来买香料的,那又是所为何事?”

      “哼,赶紧交钱!你若想日后在此平平安安地做生意,”独眼汉伸出食指,在她面前一晃。

      “一百贯!”

      “一百贯?!”

      关锦月听他这般狮子大开口,一时间心头火起,怒道:“五品官吏的月俸也不过二百贯,你们这般当街讹人,就不怕被官府抓吗!”

      “抓?谁敢抓老子!”

      那汉子猛地一踹门槛,“这西街大小店铺都交过开店钱,你若不交,我便砸了你这铺子!”

      沿街几家店铺的老板听到恶霸声音,皆是窗棂紧闭,唯恐再被他盯上,其间亦有善心人劝道:

      “小娘子,你就交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是啊小妹,你若不交,他们可真会砸铺子的……”

      关锦月听出眼前几人是惯犯,心生一计,便故意激他道:

      “我不信,难不成真有铺子能交出一百贯?!”

      独眼汉子听这话,笑得更得意了。

      “你不信?告诉你,老子在西街混了十多年,收过的开店钱没有一千,那也有九百!”

      他欲再说下去,忽见眼前小娘子神色由害怕转为冷笑,朝街上众人清脆喊道:

      “九百贯!各位都听的清清楚楚,是他亲口承认的!”

      他被众人盯得生出些许心虚,怒道:“你这婆娘叽歪什么,不给钱,我先给你点颜色瞧瞧!”说着抡起臂膀就要打人。

      拳头未待落下,却被一双节骨分明的手攥住腕子,顺势一扭,反扣至背后。

      “大魏律法有规,凡抢劫财物超过五百贯者,入大理寺,处五十杖刑。”

      傅子衍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仅凭只手制伏他,语调如淬寒冰。

      那汉子被他盯得双股打颤,却仍强装镇定道:

      “你你你、你算什么东西敢抓我,信不信老子……”

      话未说出口,化为一声响彻长街的凄惨哭嚎。

      傅子衍手上收力,竟是硬生生把他的腕子从中折断了。

      “出言污谤官吏,罪加一等。”

      他虚松开手,那恶霸登时浑身脱力,踉跄几步滚落至阶下,模样好不狼狈。

      几个汉子见状还欲上前,却见傅子衍于袖袋中缓缓掏出令牌,黑金鎏金的“大理寺”三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微扬下颌,扫视一圈沿街铺子,沉声道:

      “今日本官按当朝律法缉拿犯人,打入狱牢,各家可于酉时前来锦香铺登记亏损,大理寺定当悉数赔偿。”

      那独眼汉子见了官家令牌,霎时间吓得偃旗息鼓,连声磕头求饶。傅子衍冷睨一眼,未待开口,忽见他又伏在关锦月脚下,哀求道:

      “妹子,今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我给你赔不是了,你就劝你家官人放过我这一次——”

      关锦月一听,知他是误会了,腮边飞上红晕,连声否认道:

      “你、你瞎说什么呢!我还没出嫁呢!”

      她转身欲走,却又被这人死死扯着裙裾,恼得抬起绣鞋连连踢他面门。

      “光天化日,非礼良家女子,你这贼人罪加一等,罪无可赦!”

      再抬头去看傅子衍,他似是没听到这人的话,同她对视一眼又移开视线,道:

      “我已派人去通知大理寺了,下午照常做生意即可。”

      一面说着,一面拽起那人衣领扔下阶。

      关锦月只觉身上轻松不少,方俯身抚平裙上褶皱,又扬起脸问他道:

      “那小公子下午要去哪儿,是要去大理寺?还是继续留在这儿帮我看店?”

      傅子衍低头,不设防同她一双明眸离得极近,竟脱口而出道:“不去大理寺,今日还要等兄长……”

      “兄长?”

      关锦月歪头,表情略有迷惑。

      “——我是说,今日还要登记那些被讹钱的铺子,暂且不去大理寺了。”

      他险些说漏嘴,稍退后半步与她拉开距离,面上又恢复一派凛然。

      关锦月哦了一声,笑道:

      “那下午我便不打扰你了,你专心登记。反正店里有大理寺坐镇,想来也肯定不会有人敢偷东西!”

      她说罢,拂袖进了铺子。傅子衍余光无意识追随那件水红色衣裙,再一转头的功夫,傅家马车已然停在街口,赤兔正朝他轻摆鬃毛。

      他回过神,拾阶而下,走到马车窗下,淡淡唤一声“兄长”。

      少顷,熟悉声音从车厢内传来,语调低沉,带一分难以察觉的散漫。

      “街上人多眼杂,进来说。”

      马车内,二人相对而坐,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反倒落入一阵沉默。

      傅元垂眸,半张脸隐在竹笠帽沿下,先开口道:

      “何时发现的?”

      “八月廿六那日,你在院中教一个稚女挥剑,剑法凌厉,那时便看出来了。”

      傅子衍回得干脆,傅元于是想起那日他在树下遥遥望来的眼神,轻笑一声道:

      “多年未见,你倒是在大理寺学了不少识人之术。”

      他手肘撑窗,透过竹帘间隙往大相国寺的街上看去,似是在感叹风物:

      “临安亦变化颇多。”

      “兄长若想叙旧,可待日后回国公府再细细叙说。”傅子衍微颔首,“河湟一事,眼下可有头绪?”

      傅元闻声收回视线,抬头看向他,一字一顿道:

      “许潇然。”

      皆是二人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傅子衍眸色滞住,半晌方斟酌开口:“是怀疑,还是——”

      “立夏宴后,我被关入宫牢,他亲口所说,大抵是想让我死得明白。”

      “可……据将士所言,他不是在沙场上把你救下的吗?”

      傅子衍见傅元神色如此笃定,只觉心虚纷乱,忽在竹帘筛光里忆起七八岁时的往事——

      他,兄长,和临安许氏的独子许潇然。

      三人自小相识,情同手足,直到兄长十五岁那年,两人入军队,他独往大理寺。自那时起往来虽减少,却仍时时互通书信,未尝有过龃龉。

      傅元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似是在讲述一个从未相识的外人。

      “我疑心他的身份有假,你在大理寺,能否拿到他或者许氏一族的户籍文书。”

      傅子衍稍作思量,点头道:“不难。”又道:“你是怀疑他并非真正的许氏子?”

      “我疑心的,不止于此。”

      他眸色晦暗,手指不自觉轻敲窗棂。

      “许潇然,和他那个妹妹。年幼时虽不觉,如今想来,只怕并非这般简单。”

      傅子衍心下如有千钧重,欲再多问,忽听车外传来百里的声音:

      “殿下,有官人朝这边过来了,好像是查过路文书的。”

      傅元将竹笠往下轻拽几分,低声道:“你且先走,七日后大相国寺会面。”

      傅子衍点头,撂下一句“保重”,随即翻身下车。还未站稳,便对上身侧百里略带憋屈的目光。

      这才发现,他怀里正抱着个竹编食篾,其间各色糕点散发出甜香,显得小巧精致。

      他心下一猜便知,准是兄长叫百里买给那位关氏小娘子的,正要走,又顿住步子,回头问道:

      “这糕点,是关家小姐都爱吃的吗?”

      话甫出口,连自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意欲为何。

      百里一愣,亦听不出他话里意思,回道:“殿下说,家里小娘子最爱吃这兴味观的蝶豆糕,还必须是头一屉。”

      说着,邀功似的提起食篾轻晃,“我排了一上午队才买到呢!”

      傅子衍微勾嘴角,不再多言,随即转身朝锦香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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