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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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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横眉一皱,连带着周遭的气压都更低了几分,一片雪花恰好落入何袅袅的脖颈里,冰得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看不出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不是好人,何袅袅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后,有些慌乱地避开了男人冷峻的目光。
“那个......这位大哥,冒昧问一句,您是否知道裴将军身在何处?”
雪雾弥漫中,男人的目光微微眯起,他将眼前的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声音更是冰冷:“你究竟是谁?”
胆敢擅闯将军府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是裴将军裴三郎的娘子啊!”
男人后半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何袅袅便抢先一步又说了一句,见男人横眉冷对面色不善,何袅袅缩了缩脖子,又低声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他刚过门的娘子。”
“呵!”男人像是被气笑了,“本......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裴将军有过什么娘子!”
话音刚落,男人似是自嘲般的笑了笑,冷冷指向何袅袅的身后,
“想必你是看如今裴府虎落平阳,便想混进来招摇撞骗了......看你一个女流之辈,做什么不好便要做个满口胡言的骗子!”
男人狠狠瞪了一眼何袅袅,随机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人一眼,“滚出去。”
这一下,何袅袅是真的急了,且不说她真的不是什么招摇撞骗的女骗子,就看着冰天雪地的,她带着一个怯怯生生的小桃,又能滚到哪里去呢。
“大哥!我没有骗你啊,我真的是裴三郎的娘子啊!”
似是没有想到眼前的女人还会如此纠缠,男人眉宇间顿时充满不耐,“若再纠缠,便让人将你打出去!”
这一下,何袅袅更急了,“大哥,你就告诉我裴将军在哪里吧,我是他的娘子,他见了我一定认得的!”
其实这句话说的何袅袅自己也没有底气,她与她那素未谋面的“夫君”都未见过,又何谈认得。能这样说,不过就是生怕连面都没见一下就被人赶出去。
眼见男人转过头竟像要走之势,何袅袅连忙道:“我真的没有胡说,堂堂裴帅将军府,我一个弱质女流,怎敢随意冲进府里胡言乱语!”
这句话听上去倒是有几分道理,男人的动作停住了,略有些狐疑的看着何袅袅,示意人继续说下去。
“我......我的确是最近才成了裴将军的娘子的......”
毕竟是说到自己的终生大事,如今何袅袅自己亲口说出来,何况是跟一个陌生男人这样说总是不好意思,是以何袅袅的声音愈渐低了下来,大概将皇帝赐婚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看到男人愈发冰冷的面色,甚至唇边都扬起了一抹冷嘲之时,何袅袅心里一紧,忙道:
“我知道圣上还是惦记裴将军的身子羸弱,所以这才降下恩旨,让我来好好照顾将军,这等皇恩浩荡之事,我定不会辜负的,所以......”
何袅袅待要再说,想努力表示自己的确没有什么坏心思之时,眼前的男人却忽然剑眉倒竖,冷喝一声打断了何袅袅。
“闭嘴!”男人冷冷的看着何袅袅,眸中愠怒毕显,比之方才更甚,语气中不含一丝温度,“滚出去。”
何袅袅顿时愣住了,然而顾念到自己的处境,她还是想挣扎一下,“我没有说谎,真的是圣上赐婚的,我可以给你看诏书......”
男人却再不曾看何袅袅一眼,漫天风雪中,他的声音更是冷如寒冰,“墨离,把人给我拖出去!”
不知从何处闪出来一个黑色身影,他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然后一把抓起何袅袅和小桃的衣领,直接往门外走。
“你混蛋,你不能这样......”
奈何何袅袅身材娇小,无论她和小桃如何挣扎,都是于事无补,最终两人便被那个叫做墨离的男人像仍抹布一样的扔去了外面。
看着紧闭的大门,何袅袅气得跳脚,“喂,你们到底有没有规矩啊!我可是你们的夫人......”
然而,任何袅袅如何破口大骂,那扇门都死活没有再打开。天寒地冻的,冷风带着雪花直往脖颈里钻,小桃勉力从地上爬起来拉住袅袅,一脸愁容。
眼下风雪漫天天寒地冻,何袅袅使劲搓着自己几乎要被冻僵了的双手,转头看到小桃鼻头被冻得通红,此刻正用力吸着鼻涕。
此刻,袅袅望了一眼越来越暗的天色,分明快要入夜了。眼见粗粝的雪粒子夹杂着呼啸而来的冷风,就她和小桃这样单薄的身子,倘若真的露宿街头,哪里又能捱得过这寒夜呢?
袅袅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比起自己,小桃穿的衣裳更加单薄,此刻小丫头似是已经被冷风吹蒙了,哆嗦着冻得僵紫的嘴唇开口:
“姑......姑娘,这......”小桃的声音充满惊惧惶恐,“咱们身上的银子,恐怕已经不够朱住客栈的了......”
临出门前,继母以家中度日艰难为由,只准账房拨给袅袅十两白银,从洛阳至灌江口,袅袅和小桃两个人的吃喝用度皆在其中,路上耽搁了数十日,饶是何袅袅与小桃再是节省,如今也是所剩无几了。
到如今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敢奢望投宿客栈那般奢侈......
本以为今日好歹是到了裴府,何袅袅想过会场景凄凉,但是多少总会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吧?却没想到第一天自己就被......
何袅袅看着掌心中那单薄几十文钱,忍不住骂出了声:杀千刀的裴三郎,你竟然这样对我,活该你腿瘸!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吹得小桃身子一缩:“姑......娘......咱们不会被冻死在这里吧......”
“不会的!”小桃话音未落,何袅袅就坚定打断了她,“洛阳再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一定能活下来的!”
何袅袅从包袱里翻出一件天青色斗篷,二话不说直接裹在小桃身上,按住人惶恐不安想要挣扎的双臂,目光坚定:
“好小桃,不管裴府的人如何对咱们,咱们都得回去,我和你一样,都是被夫人赶出来的,只要有那道赐婚的旨意在,洛阳就不会有我们的立身之地,所以我们身后没有退路......”
何袅袅扣住小桃的双手越发用力,“小桃,你可明白?”
小桃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但是想到方才被人如此粗。暴地赶出来的场景,小丫头不免又皱起眉来:
“可是姑娘,方才那个人......如此粗鲁,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咱们......”
何袅袅脸色泛青,没好气儿的转身就走,“那裴珩的确不是个好人......”
何袅袅言犹未尽,话中一顿,更加咬牙切齿,“简直就是坏透了!”
小桃像是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何袅袅:“姑娘,您怎么知道......”
“你当方才那人是谁?”
何袅袅思忖了片刻,脸色越发阴沉,“我瞧着他坐在轮椅上,相貌也还过得去,估摸着可不就是那名声在外的裴三郎么,外边儿传他近年来脾气古怪乖张,看起来的确不假!”
犹如一语点醒梦中人,小桃这才恍然大悟。
何袅袅也不再说话,只拉着小桃去寻了一家包子铺,用尽各种办法最终软磨硬泡地用两文钱换来了四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一路走来也是饿坏了,何袅袅和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样热气腾腾的吃食了,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好像活了过来,只有先填饱了肚子,才能有力气坐下面的事。
虽然......前路也是充满了未知,但是何袅袅却绝对不是那种欣然接受命运安排的人,如果她会认命,她也活不到今日,早就死在继母的手中了。
吃完了包子,何袅袅一刻都不耽搁,直接回到了裴府门前,许是因为此前她已经被赶出来过,此刻的裴府门前倒不似方才一般松散,朱漆斑驳的门前,多了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守在门口。
见何袅袅径直往里走,原本斜靠在门柱上昏昏欲睡的男人也睁开了眼,一张络腮胡子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喂喂喂,往哪走呢!光低头走路不看路了是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随便瞎走!”
何袅袅脚步一顿,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攥紧了藏在袖中丝帛,勉力从脸上挤出一个笑:
“我......我和你家将军是认识的,我是......”
“什么!”未等何袅袅一句话说完,男人已经是满目诧异,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一番何袅袅,声音狐疑:
“你就是那个女骗子?”
“什么?”何袅袅一怔,满腹疑惑,“我方才是来过的.......”
“你竟还敢再找上门来!”
络腮胡子的声音骤然高了几分,眼眸中都是鄙夷,他即刻挥了挥手,不耐烦道:
“赶紧走赶紧走,我家主子吩咐了,绝对不能让闲杂人等随便混进府里,更何况是你这种骗子。”
“看你是个弱女子,就不和你计较了,你要去行骗就去别处,还敢三番四次上门来,真当我们将军是好惹的呢!”
转过头,络腮胡子还犹自嘟嘟囔囔,“现在这世道真是怪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也敢出来行骗......竟然还真的敢来骗我们将军......”
这一下,饶是何袅袅再不伶俐也明白过来了,想必眼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是受他主子的吩咐出来看门防着自己再来的!
络腮胡子说话不客气,小桃也是毫不退让,气得直接冲上去理论:
“你凭什么说我家姑娘是骗子,我看你这膀大腰圆的才是强盗呢!我告诉你,我家姑娘是你们将军的夫人,这是圣上下旨赐婚的,你敢对我家姑娘不敬,日后有你后悔的!”
“笑话!你们当真是越编越离谱,还圣上赐婚,真是找死!”
对于小桃所说的话,络腮胡子显然是一个字都不信,小桃被气得面红耳赤,正要再说,却被何袅袅一把拦下。
“阁下看上去也是听命于人的,倘若我说的是真的,其中罪责,你又如何承担?”
这......络腮胡子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但是眸光一转,又是一声冷笑:
“你们是骗子嘛,自然是会虚张声势,我凭什么不听我主家的要来听你的!”
“你!”
何袅袅气结,索性直接拿出藏在袖中的明黄丝帛,放在络腮胡子眼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既然你是将军府的,那么圣旨总是见过的吧,我有圣上亲笔御书为证,你敢不让我进去!”
看到这一卷明黄,络腮胡子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动容和犹豫,就在何袅袅暗自松下一口气的时候,谁知却听他道;
“我不识字,又没见过什么圣旨,哪里分得出真假,但是你既然是骗子,自然会准备好行骗的用具,想用这种雕虫小技来骗我,没门儿!”
“你!”
看着眼前络腮胡子油盐不进的模样,小桃被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你以为我们家姑娘愿意嫁过来啊!你竟然敢这么说我们家姑娘,你......”
小桃还要再说,但络腮胡子却已不耐烦到了极致,伸手一把就将小桃推倒在地,声音也越发强硬起来:
“快滚,若是再不走,别怪我跟你们动手!”
眼见络腮胡子打算关门,小桃急忙一骨碌爬起来,拉扯住络腮胡子袖口:“你凭什么赶我们走,我家姑娘是你们裴府的主母!”
如此纠缠拉扯之下,何袅袅生怕小桃吃亏,也和那络腮胡子拉扯是纠缠起来,新娘子做到像她这种份上,也实在是闻所未闻!
若不是因为自己实在是无处可去,何袅袅怎么也不至于厚着脸皮和人这般纠缠不清!
但眼下实在是没有办法,若是进不去这裴府,自己和小桃只怕是要被生生冻死在这灌江口!
“喂喂喂,我跟你讲啊,你今日不让我进去你肯定会后悔的.......”
自小在市井之中混出来何袅袅自带一副插科打诨耍无赖的技能,她和小桃一左一右死死拽着络腮胡子的胳膊,没命的说:
“你不认字可以去找个府里认字的人来看看啊,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不就成了......”
“我还忙着呢,哪有空来跟你们这种江湖骗子扯不清楚,你们别再纠缠啊!”
“你这就是渎职!小心我以后跟你们将军告状,把你赶出府!”
络腮胡子被气笑了,“你这个婆娘真是张口就来,还敢来威胁我,再不走你信不信我......”
说着话,只见络腮胡子抡起拳头作势便要砸在何袅袅的脸上,顷刻间,袅袅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闭眼要躲。
眼看何袅袅和小桃就要被胖揍一顿,忽然在门内传来另一道声音:
“在闹什么!府门前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拳头到底是没有落在身上,何袅袅察觉不对赶紧睁眼,闻声看过去,只见一身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门外。
络腮胡子甩下小桃的手,向那男人道:“管家,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小娘子,没头没脑上冲过来,说是将军的夫人,还说是圣上赐婚的,我不让她们进,她们就这样在门口撒泼。”
夫人?被络腮胡子称做管家的男人眼皮一跳,抬眸深深看了一眼何袅袅,待要说话,络腮胡子又在一旁压低了声音道:
“管家有所不知,方才墨离将军特地吩咐过,说今日有一个......”
络腮胡子话中一顿,似是顾忌何袅袅还在当场,下意识看了人一眼,声音更低了几分:
“有个女骗子满口胡言,才被将军赶出府去,叫我看好府门,万不可再放她进去。”
络腮胡子身材魁梧,连带着说话也是粗枝大叶的,便是刻意压低声音,但是这些话还是一字不落的进了何袅袅的耳中。
小桃却比何袅袅更快一步嚷嚷起来:“你这络腮胡子好生奇怪,你凭什么逢人便说我家姑娘是骗子!”
络腮胡子眼睛一瞪就要说话,却即刻被管家栏下,他略低浑浊眸光充满审视,落在何袅袅身上停驻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道:
“这位姑娘,你既二次登门,想必也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你既说你是我们将军夫人,不知可有凭证?”
肯讲道理就好!何袅袅松了一口气,拿出袖中丝帛递给管家,“此乃是圣上亲笔御书圣旨,您可以过目。”
明皇色的丝绢,分明是上等丝帛所制,绝非一般人家可有,管家一眼便看出此物定然是价值不菲,便小心接过此物打开细看起来。
这一道旨意的内容并不多,寥寥数语便草草了结,何袅袅见管家神色莫名,于是便清了清嗓门道:
“我便是洛阳商户何家之女,也就是这圣旨中所言的赐婚之人。”
管家神色复杂,仔细看了半晌手中之物,有将目光挪向何袅袅看了许久,目光晦暗不明缓缓开口:
“一般传旨,都是由宫中司礼部内监带人前来,如今你孤身一人,说此物是圣上亲笔御书之物,焉知真假?”
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没有那么粗鲁男人竟也如此冥顽不灵,小桃实在气不过,索性脱口而出:
“你怎敢如此怠慢......”
“小桃!”
何袅袅喝止了人,自己上前一步,目光坦然对上了管家的目光:“你既是这裴府管家,想必此前也是随将军见过许多圣上御赐之物的?”
管家不动声色,只面无表情地冷声反问:“那又如何?”
何袅袅抿唇一笑,不卑不亢坦然道:“我朝凡是御赐之物,必有朱砂漆印,若是圣旨必有圣上亲印以鉴真伪......”
何袅袅话中一顿,目光旋即落在那一卷明皇丝帛上,“圣上的朱砂亲印,天下只此一方,便是丝绢可以伪造,但是朱砂印鉴却绝不可能作假!”
何袅袅的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没有丝毫破绽,倒是将管家说的哑口无言,足足沉默了半晌之后,管家这才道:
“就算如此,姑娘尚未行过婚嫁之礼,亦不可贸然入府,须得请示过将军同意才行。”
说罢这句话,管家便转身欲走。
“慢着!”
何袅袅微蹙眉,努力压之下声音的颤抖,“无论是否行过婚嫁之礼,有圣上亲笔御书的圣旨在,我便是将军夫人,裴三郎虽为府内一家之主,但是却也应当遵循圣命不可违之礼。”
“你身为一府管家,今日若是违背旨意不让我进去,岂非是陷入你家将军于不义之地?”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了不再说话,最终,管家还是让何袅袅进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