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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也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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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澄去昨晚范宜行睡的屋子,敲了几下门,没听到里面有动静,站在门口准备再敲一下。
“干嘛?”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吓得周澄猛得转过身。
见是范宜行,她脸冷下来,“来看看你收拾的干不干净。”
“刚你身边的是谁?你的助手吗?”说着推开门让周澄看整洁的屋内,他早就把床搬回储物室了。
周澄不想招惹上这个人,只想他赶紧离开,之后最好永不相见,“我要工作了,范先生也先离开吧。”
范宜行似乎乐意见到和周澄平日温和镇定不一样的一面,勾唇笑了笑,“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昨晚我不该那么说,保持戒心是个好习惯,保障自己的安全更没有错。”
周澄转身看向他,范宜行转移话题,问:“小三花怎么样了?”
“还好,等会儿再给它涂遍药,得养着。”
范宜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抬手挂断,“小三花要做手术的时候,给我发消息吧,我想看着它手术成功。”
医院里人多起来,范宜行不再拖着她,“周医生要工作了,我就不再这儿打扰了,我相信我们会很快再遇的。”说完像昨晚那样挥手,“再见。”
周澄刚没答应小三花做手术给他发消息,现在他走了,自己长舒一口气,打定主意不再联系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手机震动。
范宜行发来条消息。
“记得还我外套。”
她收拾整理完昨晚医疗垃圾,出去交给接收的人。
转身回来,视线扫过门口台阶,仔细看过去,一只腹部和脖颈还在往外出着血的狗,身上毛发烧焦卷曲,粘着胶,玻璃渣,木刺……
瓷砖上已流有一小汪红黑混杂的液体,毛发干枯又被血液浸得湿润,身体不断抽搐,左眼空空荡荡,右眼盲目看向周围,喉咙破碎地震颤发出怒吼。
那一幕的冲击让她感到害怕,血淋淋的,皮肉展开看到骨头的,还有空洞焦黑的眼眶,从根部断开,丝缕连着的尾巴。
第一眼看到不会认为出是只动物的程度。
周澄很快向它跑去,大致看了一眼身上伤势,将小狗双手抱起,抬眸看到街对面一个戴着帽子,口罩,静静注视着这边。
一股怀着恶意的目光,在和周澄视线交错后,立刻转身离开。
不过周澄没有时间去追问,冲进屋将狗抱进去。
看到小狗惨状,路过的人惊呼,震惊问道:“发生什么了?”
周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沾血的双手止不住颤抖,大口深呼吸,不敢轻易移动这只刚被她放到台子上的小狗。
身边另一位医生赶来,戴上手套,动作柔和地拨动它烧焦碳化的毛发,拿来用具消毒后,冷静地给这只根本看不出模样的幼型犬打上麻药。
麻醉劲上来得很快,周澄眼睁睁看着它不再痉挛,它早已嚎破了嗓子发出的阵阵呜咽声低了下去。
却没停,持续发泄它的愤怒,警告一切接近它的人类。
在全身发不了力,一动彻骨疼痛得状态下,它用前爪奋力扒拉,努力支撑着想爬起来。
只剩下一只发胀凸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使劲怒睁,眼角撕裂,警惕地盯着他们。
“已经报警了,我现在去调门口监控。”同事拨打报警电话,说明刚才情况,一只瘦的皮包骨,被严重虐待小狗被丢到宠物医院门口,拜托他们尽快赶到。
待麻药生效,简青满和周澄一起给它做基础检查。
简青满拿着CT片子,冷脸问道:“在哪捡到的?”
“医院门口,有人故意放到这的。”
周澄已经看到检查片子,原本看小狗外表就异常担心的心情又向下下坠一大截。
但仍用希冀的眼神期待地看向简青满,“学长,能治好它吗?费用我出,只要能治好,我会照顾它的。”
简青满眉头紧拧,看了眼和平时温和开朗大相径庭的周澄,知道周澄说的不是假话,却说不出小狗有希望继续活下去的话。
又看了遍小狗黑洞洞的眼眶,还有腹部一道长长的能看到严重破损的脏器的口子,全身大面积烧伤,加上遭到碾压后的脊椎断裂。
“不行了,即使有可能治愈,在恢复过程中会一直处于行动不便,非常痛苦的状态,并且身体情况也不会支撑太长的寿命。”
大家沉默着,这时警察走了进来,“刚才已经在外面复制了监控录像,谁是第一发现人?”说着看到蜷缩在手术台上的小狗。
即使在视频里大概看到了,亲眼目睹不免动容。
再向周澄询问当时捡到具体细节。
“出门的时候没有,交完垃圾回来时发现的。”周澄说的这些,监控并没有拍到,虐待犯故意选择监控死角丢弃。“当时对面有个一直观察这边,这么热的天气里包裹得很严实,被我发现后立刻转身走了。”
警察表示会查其他商铺和街道上的监控,有结果会第一时间告知,交流中提到其他动物医院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周边还有下药投毒的,破坏爱心者小窝和粮仓的。
小刘生气地骂,“这种人是不是神经病,脑子有问题。”
周澄就职的这家动物医院不仅医治动物,有时候会救助一些流浪狗,治疗结束,绝完育再放归,不免有人觉得他们多管闲事,插手他们散养的宠物,把他们当成偷狗贼。
会有极小可能,像今天这种虐待动物的人警告恐吓似的将他们施加暴力的动物扔到门前,是要嘲讽他人的善良还是炫耀自己施虐欲望的结果。
经过很长时间的商讨,其实大概小狗的死亡已经确定,周澄还是想向其他比自己有经验的前辈提出更好的手术方案,试图说服自己它还有一线生机。
手术室灯光很亮,周澄能非常清楚看到小狗身上每一个细节,它可能只有3个月大,学医和工作这么久,见过受伤,见过死亡,可这一次出奇难受。
施虐者对他们的挑衅害死了它的性命,周澄的心脏因为愤怒和害怕越跳越快。
一种恶意向洪水样裹挟冲刷过来,试图勾起周澄内心最深处,下意识保护自己,被自己遗忘的记忆。
简青满拿着针管走了过来,氛围变得凝滞,悲伤的情绪像是会传染,生命的逝去让人感到痛苦,离别可能就是一件让人会难过的事情
周澄不想回避,助手小刘也站在一旁,她止不住地淌泪。
看着简青满先注射了只麻醉,小狗这回被打针一点都没有反抗,眼皮耷拉下来,很乖的样子。
周澄绷不住了,眼泪糊满眼眶,过量的麻药已经让小狗感受不到痛苦了,注射安乐后,很快,小狗合上眼睛,整个过程它沉默无声,离开的安安静静。
周澄擦干净它身上的脏,抚顺它的皮毛。
她好像被迫做了一场道别。
想起抱起小狗时,它身上滴落在地的血滴。
“叮咚。”响在周澄耳边久久不散。
洗手间水龙头未关严,悬在边沿的水珠重重落到池壁,周澄拨开开关,搓洗双手,刘颖走了进来,看到周澄时,瘪了瘪嘴,又想哭了,“姐,你说怎么有人这么坏,我想起来那只小狗都难受,他怎么忍心把他打成那样。”
小刘越说哭得越伤心,周澄坐到她身边。
“我们今天治了那么多只小动物。”刘颖抽噎着说:“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被车撞到,内脏出血的,小米,来的时候奄奄一息,今天下午它来检查,活蹦乱跳的,看到我,我了,冲到我面前蹭,我看,我看到它,特别高兴。”
周澄默默地陪着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刘颖刚来没多久,周澄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一位老奶奶来到医院,抱着陪伴她14年的小狗。
值班到深夜,周澄见过这位老奶奶,抱着狗坐在大厅,很多次。
这一回,她语速很快,有时有点语无伦次,积极地向我们讲述她和她的小狗的故事,从街边捡到,做着动作比划它当时只有那么一点点,特别听话,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啊,最喜欢玩的黄色小鸡玩偶。
奶奶擦掉脸上的泪,深呼吸一口才能继续往下说,现在肺,肝上长了好几个肿瘤,手术没有用了,还有老年痴呆,视力模糊,走路都变得费劲,会摔倒,无法正常进食。
奶奶擦干眼泪,尽量控制住抽噎,对着小狗反省自己,向它道歉,因为我省不得,让你痛苦了这么长时间。
奶奶把玩偶放到小狗脸旁,决定看着它离开。
周澄哭得眼睛都肿起来了,离别好像是她怎么学也学不会的一门课。
周澄说起这件事,“我当时哭得特别厉害,开始讨厌兽医这个工作了,第二天再来上班,看其他动物因自己的帮助,伤口愈合,不再痛苦,又觉得自己能干下去了。”
结束一天工作,外面天已经黑了,周澄站在站台,离马路很近,车在她眼前疾驰而过,等着111号公交车,又掏出有线耳机给一边的耳朵戴上。
上车坐到最后一排,一边看车上人上人下,一边看窗外车来车往,到了终点站,下车又登上反方向的111号,车上空无一人,等待发车的间隙,她几乎要睡着。
当周澄什么都不愿想的时候,会等着这辆公交车,环市一周,车程最长,能消磨掉她大半的时间,磨得她心情没那么低压。
司机拎着水杯上了车,看到熟悉的乘客,笑着跟周澄打招呼,“周医生,又碰上啦,30发车,咱再等会儿。”说着打开空调。
“严师傅好。”之前闲聊,周澄记得严师傅女儿也是兽医专业,关心问道:“小严最近怎么样?”
司机师傅表情从乐呵呵一下子变得愁云惨雾,“这丫头申请了外地野生动物保护基地义工,后天就才出发,那么远,坐飞机都得20个小时,她非得去,多危险啊,周医生,你过来人,我说不动她,要不你帮我劝劝她。”
周澄早已摘掉一侧耳机,看着严师傅关心闺女,心里微微发酸。
“行,我加着她的号呢,但我想,小严可能更想跟您交流,让她说她这么做的理由,您也可以将您的顾虑告诉她。”
周澄推开车窗,路灯下的车和人都少了,到站下车,挥手道别,“严师傅早点下班。”
她又回到了医院门口,住处离工作地点走十分钟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