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记忆》樵余

1、初遇

　　外面天空昏沉，一天没出太阳，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但吹来的风是燥热沉闷的，树叶晃动都没那么有生机，呼吸都觉得费劲。
　　小刘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位抱着兔子的女生，兔子很壮实，白色皮毛油光顺滑，不怕人，放到桌上，鼻尖到处嗅。

　　周澄观察兔子耳朵，瞳孔，鼻腔，“小家伙怎么了？”
　　女生有点紧张地说：“昨天发现它尿血了，喝的水也不多，今天看到又尿了。”

　　“多大了？”
　　“两岁。”

　　兔子看着很精神，温度正常，周澄告诉她：“要做个X光检查一下，尿血大概率是尿路结石。”

　　“医生，这是小问题吗？今天一直在手机上搜，越搜越害怕，上次体检快半年了，还想给它做个体检。”

　　周澄笑了笑，温柔安慰她，“你发现的很及时，X光结果出来，才能知道具体原因。兔子养得很好，如果是结石问题，改变，控制平时饮食就行。”

　　女生情绪稳定下来，配合着按好小兔拍下X片。

　　结果出来，周澄把片子放灯前，尿路上有两个黑点，不大。

　　“这两颗结石还小，要多喝水，不需要喂太多新鲜蔬菜和零食，蔬菜吃多后，喝水会变少。”周澄指给女孩，“可以喂点干草，小麦草，多喝水是最重要的，首先保守治，后续如果发现还有尿血情况，需要喝药辅助了。”

　　女孩连连点头，周澄笑着说不是大问题，之后体检抽血指标正常，检查牙齿发现有些过长，“牙有些长了，多吃草就行，一定要狠心减零食的量。”

　　之后又看了来复诊拆线的，鹦鹉爪子勾破，精神低迷，教怎么喂药，打疫苗，驱虫，还做了台小猫肱骨骨折内固定手术。

　　看完所有动物，周澄站起拉伸，收拾好东西，走到水池旁洗手，水流缓缓流过她的手缝，洗干净后拘了捧水泼到脸上，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周澄长相是温和系的，明亮的眼睛，笑起来更让人觉得十分亲近。
　　一身蓝色工作服，乌黑长发挽在脑后，皮肤上有因为手术光造成的小印，因为一天要洗上很多次手，手变得很干，指甲剪得很短。

　　朝换衣间走去，刘颖还没换衣服，瘫在里面椅子上，“啊，姐，好累啊，一天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周澄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辛苦啦，周末检查的动物就是比平时多，快点回家好好休息吧。”说着脱下工作服。

　　“姐，这么辛苦你怎么坚持下来的，有没有后悔的时候呀？”

　　把衣服搭在衣架上，取下自己日常装，“后悔的时候当然有了。”周澄沉默了会儿，“但看到动物因为自己好起来，感觉值了，当初选这个专业也是为了这个。”

　　刘颖窜起来，从后面抱住周澄，脑袋放到她肩上，“姐，你太厉害了。”说完给自己打气，“没错，我当初也是喜欢小动物才选择来这个行业的，虽然我现在还是助理，但之后我开始治疗，一定也会体会到救治成功的成就感的！”

　　走出医院，天色已黑，下午的闷热感还残存着，能看到天空团团乌云，路过行人念叨快点回家，脚步匆匆。

　　快下雨了。
　　暴雨。

　　到小区门口花园，周澄突然瞥见一只肚子隆起的三花，她这几天一直留意找它，体型很瘦，大约7个月大，已经能看出怀孕，有口炎，眼睛犯红，耳朵上还有小块脱毛斑。

　　周澄试图捉过好几次，都没成功，极其警惕，叫人来，笼里网里放上猫条罐头都不进去，体型小，营养不良，胚胎发育的也不好，极易难产。

　　周澄挂心了很长时间，三花爬进垃圾箱，周澄能听到刨动塑料袋的声音，街边骑车子停下，猫猛地想逃出来，爪子被什么缠住，凄厉叫了声，周澄刚开口提醒他别扔。

　　骑车子那人抛起垃圾投了进去，叮叮咣咣，能听到玻璃在里面碰撞，垃圾砸住三花，它不顾一切挣扎，终于跳了出来，飞快往树丛里跑。

　　她心里沉了下去，多半没可能捉到它了，脚步却向花园里走去，翻找挎着的布袋，遗憾发现并没有吸引小猫出来的东西。

　　周澄蹲下呼唤它出来，往里走，听到三花嗷嗷乱叫，急切恐慌，她飞快地向那边跑过去，跑到一条干涸的河围栏旁，相距很远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扶住围栏往下看，河底垃圾遍布，循着叫声扫视，发现被严严实实裹在破败不堪的保护网上，应该是三花跳下河堤，被粗麻布网兜勾住，自己挣扎折腾，却更加不能逃脱。

　　她寻找往下走的路，瞥见一个男人朝那边走去，米色硬质外套，深红内搭，棕色裤子，看着厚重的鞋子，对比之下，周澄一件白短袖，宽松透气裤子，单层运动鞋，十分清凉。

　　见他脱下外套裹住小猫，周澄出言提醒，“它怀孕了，轻些动它。”

　　说着又返回去，想将防应激喷雾给他，她说得很大声，不知道他是不是没听到，没往周澄这儿看一眼。
　　男人用外套两只袖子打了个结，固定住小猫，防止它挣扎伤到自己，用力扽断边缘的网，左手抱住猫，攀住河沿撑了上来。

　　周澄赶忙接过小包裹，往外套上喷喷雾，检查了下小猫在里面的姿势，包得很好，包的人包裹之前就注意到各个细节，安抚小猫平静下来。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想出言感谢，但刚才他好像没听到自己说话，也一言不发，周澄有点摸不准情况，尴尬地多看了他几眼，左手插兜，攥着兜的强光手电。

　　刚要开口，那人拍了拍手，让周澄很是意外地，他朝他伸出手，身姿笔挺，直视她的眼睛，调整好心情，声音还是掺杂着点恶狠狠，咬着牙说：“你好。”
　　“我叫范宜行。”

　　周澄怀里抱着猫，愣在原地，听到他的声音，脑侧尖锐得痛起来，禁不住弯了腰，伸手使劲按住脑袋，脑内响起嗡鸣，伴随着和这道声音相似的一句。

　　“纪－－小姐，你，好，我叫－－－方－仅。”

　　疼痛很快过去，缓过来后，范宜行已把手收回去，抱走小猫，用比刚才温和的语气说：“您是不是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应该是突然头疼，现在不疼了，谢谢你的关心，非常感谢你救下这只小猫。”对面男人是帮助过这只小猫的人，周澄跟他说清楚情况，“它体型小，营养不良，怀孕及易难产，营养不足可能造成死胎，我带它回去检查。”

　　“天已经晚了，毕竟我是救下它的人，由我带它去医院吧。”他往西面指，“我知道那有一家宠物医院，应该还没关门吧，如果关门，我可以再找其他医院。”范宜行除了刚开始，现在始终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周澄还想再拒绝他，她一个人就可以抱猫回到医院，“我是那家医院的兽医，会给它做一系列检查的，不用跑去其他医院，也不用麻烦两个人的。”

　　“医院关门了吗？做检查时我可以搭把手，出什么问题，我可以帮助你，多个人多份保障，我现在也没有事做，也想知道我救的这只小猫有没有什么问题。”

　　看他如此热情，不给她再推拒的理由，周澄答应和这位刚见面，素不相识，举止绅士却给她带来隐隐不适感的人走出公园。
　　一阵凉风刮过，公园深处，干河堤旁大片树木的树枝摇晃，叶片簌簌作响。

　　周澄掏出包湿巾递给范宜行，想接过小猫，“擦擦手吧，把猫给我吧。”
　　范宜行结果湿巾，“能换着手擦，我抱着吧，还没问医生你叫什么名字？”

　　周澄挠着鬓边的头发，很想逃避和陌生人的对话，但依旧礼貌的回答：“我叫周澄。”
　　“兽医的工作怎么样，我是名杂志记者，杂志社想做期关于兽医行业深度内幕的主题，派下来任务，提前了解一下。”

　　“治疗的动物大多是小猫，小狗，有预防方面，治疗，护理等方面，兽医待遇也在不断变好，面对小动物因自己变得身体健康，很有成就感，也会有无法救治，死亡的情况，但我很喜欢这个职业。”
　　周澄的眼睛里闪着光，神采奕奕的，说起工作相关，在熟悉的领域，整个人放松下来，范宜行感受到她是真的快乐。

　　到了公园门口，周澄开口让简宜行等一下，快步走到垃圾箱旁，拿出手套和记号笔，小袋子，将刚才那袋垃圾拿出，袋子破了口子，上面染着血迹。
　　解开袋子，将装玻璃的袋子拿出，用记号笔写上“内有玻璃”，放到垃圾桶旁边。小袋子包住手套和记号笔，拎着朝范宜行走去。

　　晚上11点，此刻街上无人，四下安静，街边的路灯稍显明亮，光打在周澄身上，加快脚步向范宜行走来。

　　周澄特意加快步伐，没觉得时间流逝就到了医院门口，她打开门后没再锁上，把大厅的灯打开，关灭紫光灯。

　　换上衣服，又将强光手电和喷雾放进工作裤兜内，消完毒。将外套拨开口子，小三花这时候已经镇定，她剪开猫条喂它，三花吃的很急，能看到口腔粘膜发红肿胀，耳朵上好几块脱毛区域。

　　周澄把猫条放到桌上，要解开当成包裹的衣服。
　　“我来喂它。”范宜行走过来接过猫条，三花的头随着他的手移动，范宜行转着圈喂它。周澄解开，套上圈。测温，称重，抽血，传染病检测，测眼压，试剂滴眼睛，取样检测。

　　“它多大了？”范宜行用逗猫棒逗它，小傻猫站起来伸爪够，即将够到时，羽毛又被抽远。
　　周澄做着病毒检测，往试纸上滴样本，“七八个月。”

　　范宜行看起来没那么意外，淡淡的问：“这么小怀孕常见吗？”
　　“对流浪母猫来说不是少数。它年龄虽然七八个月，因为营养不良，它看起来只有五个月大，母猫六个月左右就会出现发情迹象。”

　　周澄转身正对上他的视线，“本身处于生长阶段，发育不完全，再分娩，死亡概率很高。”
　　此时听到“轰隆”一声，一条明亮闪电像劈开天空般。

　　周澄打开手机看天气，提醒范宜行：“今天谢谢你了，等会有雨，你先回去吧，这也没什么事了”。
　　范宜行勾唇笑了笑，“给它做完B超吧，做的时候不是需要扶着它吗。”说完无厘头来了句：“因为我是陌生人，所以周医生好像话很少，我在这可能也造成你的负担了，第一次见面，以为周医生是活泼开朗的性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