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佳人》月下箫声

9、第一章 有女初长成(五）

　　这是个信号，永宁会耐心的等待他摸摸她的头顶，然后马上脱掉鞋子爬上床，躺在流云身边，流云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清清的，爽爽的，不像刘浩聪、沈清南和唐念之，永宁想，那三个就会欺负她的坏人身上总是臭臭的，全是汗味，一点也不好闻。
　　奶娘对于她喜欢在清早跑去流云住的偏殿，然后等他一块起床、一起吃早饭的行为颇有些微词，只是永宁到底还小，男女大防之类的事儿还涉及不到，也只能每每念叨几句。和全天下所有的小孩子一样，永宁也是不喜欢别人事事管着自己的，后来还是唐念之听见了奶娘的念叨声，悄悄给她出主意说，“公主，您是殿下，奶娘她是奴婢，拿出点殿下的威风来，她就不敢念你了。”
　　“既然我是殿下，为什么你还总欺负我？”永宁有些疑惑，于是决定把唐念之的话吞在心里，他看起来对她很好，实际上满肚子坏主意，一定是骗她的。
　　但是她也有办法，就是奶娘念她，她就跑开，去缠着流云，让他讲故事给她听。
　　流云有很多很好听的故事，他明明也只比她大六岁而已，但是，却好像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得。他会讲盘古开天的故事，会讲女娲炼石补天的故事……
　　不用进学的时候，他喜欢坐在清河宫小书房靠近窗口的那张软榻上读书，而永宁也喜欢那里，她喜欢枕着流云的腿，听他讲那些好听的故事，或是听他帮她解析，师傅今天课上讲的内容。
　　她的课程很枯燥无味，加上年纪又小，所以，虽然她的师傅是当世的鸿儒，但是，那么多子曰、诗云，那么多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她真的不大懂，所以，当师傅口若悬河的时候，她就只想偷偷睡上一觉。
　　可是她又不敢，因为师傅的戒尺是皇爷爷亲手赐予的，专门用来管教她。而且，自从她开始进学之后，皇爷爷就变了，他开始对她要求的很严厉，要写一手好字，要会背书，要懂得书里的道理，哪怕是死记硬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理解，只是流云好像懂得，因为每每她这样问他的时候，他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翻开书，细细的帮她温习。
　　流云也写得一手好字，连向来苛刻的师傅看到他写的字，也赞不绝口，其实让师傅赞不绝口的，还有流云的文章。同样进学，永宁还背不出书的时候，他已经能写很长的文章了，而且他的文字流畅得犹如一条清丽的小河，字里行间，总有一种淡泊明志的情怀。但是不知为什么，流云却不许她模仿，每每提笔写师傅交代的课业，他总是叮嘱她，要心怀天下。
　　她的心那么小，怎么能装下天下呢？她不明白，流云不说，她也只好不问。
　　刘浩聪、沈清南和唐念之也和他们一起进学，因为流云占去了永宁几乎全部的时间，开始时三个男孩子只觉得解脱，再不用带着一个动不动会跌倒的小尾巴玩耍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跟在他们身后，游戏反而没有了滋味。三个人垂头丧气的在一起商量，觉得如果流云一直不走，他们就会一直玩得没滋没味下去，而且少了永宁，吃吃喝喝也叫得不那么理直气壮，这种感觉不好，很不好。
　　三个狗都嫌弃的男孩于是开始想着法子恶整流云，可是也不知道是他们太小太幼稚，还是流云运气太好太聪明，他们的任何整人的法子，都好像挥出的一拳，拳头打在棉花堆里，一点反应也没有。小孩子没耐性，过了几天就齐齐泄气了，又听到流云的故事讲得娓娓动听，于是也厚着脸皮凑过去听，只是软榻是永宁的天下，这个小姑娘渐渐长大，也有了公主的架势，加上流云宠着她，谁靠近软榻，都会被她毫不客气的踢下去，幸好书房内可坐的地方众多，他们也不和女孩子一般见识。
　　五年，似乎就是这么一眨眼间，就匆匆的走过了。这一年，永宁八岁了，许是年纪渐长，她的书开始念得轻松自如了，师傅偶尔也在皇帝面前称赞她天资聪颖，更夸奖她的文章恢宏大气。刘浩聪、沈清南和唐念之三个也都到了十一二岁的年纪，个子渐长，只是淘气依旧，像是御花园的大树上，每年有多少只小鸟，这些小鸟又生了多少枚鸟蛋，这个问题他们研究得总是格外透彻。

　　永宁也喜欢去爬树看小鸟，鸟蛋小小的，椭圆的，和她吃的鸽子蛋差不多大，只是有一回她爬得太高了，刚巧小鸟孵出，老鸟觅食归来，瞧见她在鸟巢旁探头，鸟儿当然不认识什么是公主了，看到有人在它的孩子身边出现，当即就老实不客气的啄了过来。
　　“啊！”猝然受到攻击，永宁吓坏了，一时忘记了自己的位置，只想快点躲开，又怕鸟儿啄到眼睛，只想挥手把冲过来的小鸟拨开，结果这么一慌乱，手一松，整个人径直就从树上跌落下去。
　　“永宁！”那天清早，流云就觉得心里慌慌张张的，下了学，瞧见唐念之他们和永宁嘀嘀咕咕，又不让人跟着，就不放心起来，想想还是追在身后，这时就站在树下。
　　眼见永宁踏空了，他只觉得这一刻，好像是自己失足了一样，整颗心瞬间都要停止跳动了，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要喊却喊不出来，也没有时间再想不到别的，只能奋力冲上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