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爱的人》南庄

2、第二话

　　中午食堂里，裴春刚在位子上坐好，周易就端着饭坐到了他对面。
　　“训练结束了？”裴春问。
　　“嗯。”周易低头大口的扒着饭，一边点头，“今天很顺利，所以早结束了。”
　　看到裴春盘中的西红柿炒蛋和茄子，皱着眉头将自己盘中的鸡腿夹过去，一边又说，“下午教练有事，可以不用训练了，放学我们一起走。”
　　裴春点点头，伸出筷子挡住，“我喜欢吃清淡些的。”
　　“哦。”周易没有勉强，又将鸡腿夹回去咬了一大口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才行。”
　　裴春，“我很标准。”

　　放学的路上，周易问，“阿姨最近没事吧？”
　　裴春笑，“她有什么事？”
　　“那个。。。”周易一时结舌，其实她是想问，阿姨没惹事吧，只是这怎么好问出口，于是摆摆手，“没。。。随便问问。”
　　两个人站在公交站台，正是放学高峰，身边许多校友，来来往往。过了一会，裴春说，“裴籽牙也不完全是小孩子，很多方面她勉强可以照顾好自己，还有。。。”裴春看他一眼，“周易，我也不是脆弱的小孩子，你不用每次谈到裴籽牙都这么小心翼翼的。”
　　周易摸摸鼻尖，嘴硬道，“没有的事。”
　　“没有就好。”裴春接过，“我并不介意，所以你不用有负担。”

　　他从很早以前就接受了自己家庭的不一样，疯也罢，傻也罢，恶毒的，善意的，各种样的话他都听过，小时候没有被打垮，如今更不必去纠结。
　　这是上天赐予他的命运。
　　他不习惯将伤口暴露人前，怜悯或者鄙夷，他皆不要。如果不是周易无意间捡到迷路的裴籽牙，裴春相信自己也不会对他这么坦诚。

　　周易问，“打工的地方要紧吗？要不要我帮你去顶几天？”
　　裴春摇头，“没关系，我跟老板说好了。”
　　“哦。”周易安静了一会，又忍不住说，“最近学习压力挺大的，你这样两头跑不是长久之计，有没有想过暂时不打工了？”
　　裴春没回答。
　　“其实就算你想打工，也可以去试试那些比较轻松的，比如家教之类的，不累钱还多。”
　　“我知道。”
　　“那你－”
　　“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这就是不想谈了，周易识趣的不再劝说。

　　两个人在岔路口分了手。
　　裴春到家的时候，就看到客厅杂乱的报刊杂志，裴籽牙最喜欢的□□熊被扔到一边，房间很安静，没有人。他疑惑的打开裴籽牙的房门，只看到更乱的一番场景，地板上到处是散乱的画纸，每张纸上都是大眼睛的猫，卡哇伊的狗，是裴籽牙一贯的风格。

　　床上的被子里鼓鼓的，裴春走过去掀开，看到裴籽牙蜷着身子睡得安详。
　　她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除了睡梦中。裴春慢慢的在床头蹲下，她睡得很好，三十出头的女人，并不算老，或许因为心智的缘故，她显得更年轻，岁月仿佛在她的身上静止了，正如她的智力和记忆。
　　嘴角挂着笑，大概又做了什么好梦吧，裴春想。

　　裴春将被子又拉起来，裴籽牙却在此时睁开眼。
　　“醒了？”
　　裴籽牙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一声。
　　“醒了就起来吧，我去做饭。”
　　裴春转身往门外走，裴籽牙却喊住他，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她说，“晓春，我刚刚梦到连潮了，他说过几天就回来了。”
　　“是吗？”裴春不怎么认真的应和。
　　“嗯。。。”裴籽牙重又闭上眼，说，“我还想睡。”
　　裴春没有说什么给她关上了门。
　　连潮是那个男人的名字，裴籽牙忘记了很多事，唯独记得他的名字。
　　在厨房里搅拌着鸡汤，对着翻着水花的液体，裴春恍恍惚惚的想到，裴籽牙好像是在十七岁的时候生了自己，一眨眼，自己也十七岁了。
　　兜兜转转一圈，都过了十七年了，竟然还不忘。

　　吃过晚饭，洗过澡，裴籽牙却精神好了起来，赤着脚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对着电视上的卡通看的哈哈大笑，嘴巴里的薯片被嚼得卡巴卡巴的响。

　　裴春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身上穿着松松的T恤和短裤，白皙的肤色上有未擦净的水珠。他走到沙发边，顺势靠着坐到了旁边的地上。眼睛也盯着电视机，有些疲累的不想动。
　　裴籽牙扔了手中的薯片，说，“我来帮你擦！”
　　“嗯？”裴春有些疑惑的回头，随后了然，将手中的毛巾递过去。
　　裴籽牙接过，直起身跪坐在沙发上，拿着毛巾一下一下仔细的擦着。裴春随着她弄，慵慵懒懒的样子。
　　又随手捞过裴籽牙扔在一边的薯片，一块一块的吃着。
　　他觉得这样的感觉也很好，不说话的话，也没什么不一样。不像小的时候，小孩子般的裴籽牙比自己更需要安慰，需要关怀。生活中的很多事，他不能指望她，洗衣做饭和照顾自己，他都要自己来。
　　而此刻，他觉得他和所有别家的孩子一样。

　　正无限享受的时候，却不想被突然头皮的疼痛弄得措手不及，眼睛霍的睁开，下一刻，捂着头怒气冲冲的转过身去。
　　裴籽牙举着手，满脸无辜，“有白头发！”
　　裴春忍着气，说不出话合适的话来。裴籽牙却还不自知，脸往上凑了凑，说，“真的有白头发！”
　　裴春顿了五秒，转过身子，硬邦邦的说，“我回房间！”
　　裴籽牙不明所以，在他后面喊，“你不看啦？”
　　裴春懒得回答。
　　等他进了房间，裴籽牙抓起薯片，朝他的后背做了个鬼脸，“小气鬼！”

　　裴春进了房间，扭开台灯在书桌前坐好。想到刚才的事，有些愤愤的打开书本，手中的笔用力的很。
　　等他将所有的作业做完，又将明天的课文预习了一遍后，时间已经指到了十一点整。
　　果然心情好了很多，应付这些复杂的公式比应付裴籽牙要容易的多，没那么多挫败感。
　　他收好东西，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恍然想到裴籽牙一直都没有来打扰自己。
　　要是往常她睡着了还好，今天她没有睡觉怎么也怎么安静。

　　裴春忙起身走出房，客厅里的电视机还在开着，裴籽牙却不在。他走到裴籽牙的房前，伸手试探的敲了敲，“裴籽牙？”
　　没有人应答。
　　裴春轻轻的开了门走进去，直到看到床上鼓出来的人形才放下一口气。
　　他走上前，帮她掖了掖被子，手触到她的额头，却摸到一手的汗，立刻被吓了一跳。忙打开床头的台灯，看到裴籽牙满头大汗，皱着眉头卷着身子。
　　“怎么了？”
　　裴春撩开她的头发，捧着她的脸急急的问，裴籽牙哼了几声，半睁开眼。
　　“你怎么了？说话！”
　　裴春紧张的都冒汗了，裴籽牙的身体一直不好，是那场车祸留下的后遗症。这么多年，她只要一生病，必定伴着一系列其他的症状。
　　裴春小的时候不懂，被她吓得哇哇大哭。
　　长大以后，他早已学会从容的去面对人生的各种磨难，而此刻，却还是觉得心慌，仿佛又被带入到那种没有办法的境地。

　　“晓春。。。”裴籽牙软软的叫。
　　“嗯？”裴春忙低下头倾听。
　　“好难受。。。“
　　“哪里难受？”裴春耐着性子问。
　　“肚子。。。”裴籽牙轻轻的说，“肚子难受。。。”
　　裴春这才注意到她一直捂着肚子，忙掀开被子，问，“肚子怎么了，为什么难受？”
　　“不知道。。。”裴籽牙露出要哭出来的表情，“疼，好疼。。。”
　　裴春咬紧嘴，伸手在她肚皮上按了几下，问，“是这里吗？”
　　裴籽牙点点头。
　　是胃部。
　　裴春放下一点心，低下头问，“刚刚吃了什么？”
　　裴籽牙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半晌说道，“雪糕和薯片。。。”

　　裴春听罢松了一口气，知道她是吃坏肚子了。虽然已经警告过她不准乱吃东西，可现在也不是教训她的时候。
　　裴春帮她掖上被子，“没事，只是胃病犯了，我去帮你拿药，你先忍一忍！”
　　裴籽牙乖巧的点点头。

　　裴春忙从抽屉里拿出备用的胃药，又从厨房里倒了杯温水回来。在床边坐好，帮裴籽牙半扶起来，将药塞到她嘴巴里，又喂了她一些水。裴籽牙迷糊的反射性的就要往外吐，被裴春一把捂着嘴，“咽下去，咽下去肚子就不疼了。”
　　裴籽牙听到，迷迷糊糊的咽了下去。

　　等这一切做好，裴春在床边坐着，裴籽牙窝在被子里，睁着眼睛没精打采的样子。
　　“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裴籽牙点点头，叫他，“晓春！”
　　裴春淡淡的嗯了一声。
　　“对不起！”
　　裴春静默了半秒，然后说，“不用！”
　　这个世界上，他们只有彼此。
　　好或者坏，都没有选择，也无可替代。
　　裴籽牙说，“妈妈是不是很糟糕？”
　　“不是。”看她因此露出放心的笑，裴春有些别扭的撇撇嘴，最后说道，“你在这躺一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打开冰箱的门，看到冰激凌的位置空空如也，他叹了口气又合上。

　　钟声响了十二下，裴春穿着睡衣站在厨房里，手中的汤匙不停地搅拌着粥锅，脸被火熏出一点红。
　　少年单薄的身子显得越发修长，与外面沉沉的夜色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