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穆尔 ...
-
枫都最大的教堂当属西斯廷教堂,位于蒂莫西皇室行宫的东侧,享受着整个枫都最灿烂的阳光。
它的风格庄严华丽,每一个墙壁上都刻满了精致的宗教故事浮雕,也是枫都最古老的教堂之一,已经成为了所有来枫都的日神信徒必须要来朝拜的地点。
这里居住着世界上地位最尊崇的一群神职人员,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晨祷,参与各种神圣事物,给新出生的富人阶层的孩子或者是穷人里面的幸运儿做洗礼,给死去的人念诵祷文,然后从中收取大量的“供奉”。
在这个针对女巫的审判之夜,西斯廷教堂显得无比安静。
穆尔比所有人都晚回到这里,他瘦削单薄的肩膀上还有着大主教艾伯特惩戒时留下的鞭痕,落地的时候他避开了所有人回到自己的房间,进门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
一身洁白的神袍已经被他自己的血液染得斑驳不堪,穆尔无力的倚靠在沉重的华丽木门上,一点一点往下滑。
他仰着头颅,纤细洁白的脖颈上喉结上下移动,忽而他笑出了声。
被如此惩罚,他的发尾却是代表着平静的洁白色。
这一次的行动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艾伯特用传送魔法把安妮塔转移走的时候,中了简的混淆法阵,他原本对此有所准备,却没发现简在混淆法阵里面又夹杂了一个类似的传送法阵,让艾伯特以为自己只是把安妮塔传送错了地方,实际上安妮塔本人都已经被掉包了。
这样的失误在艾伯特回到现场,看见全自由一拳轰开了禁魔法阵那一刻,变成了致命的错误。
他们不仅没有把简的弱点逼出来,甚至还把安妮塔这个已经到手了的老虎放走了,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知道了安妮塔的养女是一个可以用肉身抵抗禁魔法阵的怪胎——可是这不就说明他们的敌人更加强大了吗?
与此同时,那些被邀请来看女巫处决现场的平民被全自由杀了不少,他们死了倒不是大事,就是让教会的名声往哪里放?
以上都是艾伯特的原话,他把一切都归咎于穆尔的犹豫不决和无能,并且甩下一句“你还是不如他”就把狼狈无比的穆尔传送回了西斯廷教堂。
穆尔盯着自己卧室的天花板许久。
那上面已经满满都是大师麦开朗绮罗的手笔,完美的人体,悲悯的神色,无一不是艺术的结晶。
圣子被誉为离神明最近的人,而神明不会允许自己的真容被直视,只有在这里他才可以把自己的头抬起来,看一看室内的天空。
现在这样的壁画,也不过是代替那个天空之上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你被神明注视,你是神明的代行者,你的一切都会被所有人关注。
穆尔捂着自己的心口,他似乎有点奇怪于自己现在心情的平静,可是他对于那些人的死亡,确实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有一点因为没有完成教会任务的内疚。
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
那个高高的年轻的女人,她的愤怒如此鲜明,在向来崇尚“宁静如水”的教会里,穆尔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尖锐的愤怒。
她嘶吼的表情在穆尔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放,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有人会为了女巫被审判而愤怒。
***
全自由惊讶道:“你直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安妮换出来了?”
简显得很淡定:“看来你还是没有理解那句话:万灵社做事你放心。”
安妮塔:“简当年做过魔术师,她对这些模糊视线的手段很熟悉。”
全自由点头:“就是让艾伯特以为自己的认知被混淆是改变了他的传送地点,实际上不止地点被混淆,对象也从安妮变成了乌鸦,在他忙于修正自己的地点的同时,把真正的安妮转移到这里来。”
简:“具体来说是这样没错。”
全自由:“我也想学,好酷。”
简看着全自由,那个眼神让她有点不安。
全自由:“你……这是什么意思?”
简:“这就是我现在要说的东西了,芙利。”
这个看上去一点威胁都没有的平凡农妇又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性格,她的眼睛像狐狸一样掀开:“你知道你是预言里那个会带来世界毁灭的人吗?”
全自由在突如其来的质问之下,脑子里响起了一声莫名其妙的相声:“嗨,没听说过!”
她被自己跳脱的思维笑到了,不过还是好好回答了简的问题:“我当然不知道,不然我就在这个世界上横着走了。横竖我都是要毁灭世界的,那毁灭世界之前我肯定不会死啊。”
简原本故意营造的一种紧张气氛一下子破了功,她哈哈大笑地拍了拍全自由的肩膀:“好好好,我欣赏你!你会很适合在我们这里做事情的。”
安妮塔插话道:“你说的那个预言里的人,就是芙利?”
简看着安妮塔:“你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看出来吧?你没发现芙利的体质很特殊吗?她在那个高级禁魔法阵甚至把魔力从流银力抽进自己身体里了。哦对了说到这个,我要和芙利你道个歉。”
全自由:“怎么?”
简一点都没有歉意地说道:“其实在那个禁魔法阵里,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她这话刚刚说了一半,安妮塔就已经捏了一个攻击魔法,以绝对无法躲避的速度落在了简身上。
后者的攻击可是一点都没有留手,简也没躲,硬生生地捱下了一个烈焰焚身咒。
于是她就浑身着着火和全自由继续说话:“这确实是我冒险的行为,可是我也赌赢了,你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全自由看着她的皮肉在火焰里变成熟透的灰白色,由不得问了句:“你不疼吗?”
简身上的火焰没有把屋子里别的东西点燃,她刚想喝一口咖啡——对了,咖啡杯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还没挨到自己嘴里,咖啡就通通汽化了。
“痛啊,就是痛,所以忍着,不然老安妮可不会消气。”
说罢,她捏了个咖啡冰块送到了自己嘴里。
全自由看了一眼安妮塔,后者终于出了口气似的笑起来:“你这个老狐狸也有理亏的一天。”
简摆摆手,她身上的火焰开始缓缓熄灭,大量的水蒸气冒出来,几乎遮住了她本人。
“日神教会内部有一个预言,具体预言的内容已经不可考,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据说是日神亲自降临,附身在当时的教皇身上递话。大概意思就是说,一个实力强大的女魔法师会在几百年之后毁灭这个世界,要他们务必严加防范。”简终于喝到了自己的咖啡,“那个时候连蒂莫西帝国都没有,日神教会就开始限制女人学习魔法了,这样的传统在他们和蒂莫西皇室决定合作的时候在这个国家内部广泛地推行开,现在的孩子们几乎都不知道女人被禁止学习魔法的原因,他们都以为那是这个世界本身就有的规则。”
说完这句话,简的语气已经变成了蔑视般的嘲笑。
“大约十年前,教会内部的一名占星术士观测到了不同寻常的星象,一颗光芒微弱到平时不会被注意的星星在不断地接近太阳,他立刻在例行的晨祷上上报了教会的上级。在那一年的日神诞祭上,日神教会掩盖了那颗星星的出现,不然所有人都能看见,在太阳的背后出现了一颗巨大到可以把整个太阳吞噬的漆黑深渊。”
全自由:“我没那么大个吧,十年前我才几岁啊。”
简又和全自由同频了,她笑了几下:“冷笑话少讲。”
全自由有点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教会内部的事情的?”
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组织都不是铁板一块的,日神教会也是如此,你如果见识过他们内部倾轧的手段,或许就不会问出这句话了。”
全自由:“那万灵社?”
简:“从我创立至今,万灵社只出现过一个叛徒。
“进入日神教会的人为名为利,或者是日神的狂热信徒,这样的群体其实很好找出破绽,他们之间自己就有分歧。可是我们万灵社,有着一样的敌人,有一样的目标,我们的命运是一样的,倘若不反抗,就会被他们赶尽杀绝。”
她说到这里,目光比之前深沉,看着自己手中的咖啡,似乎隔空品尝到了那种苦涩的滋味:“那个叛徒已经潜逃许久,抓捕他,就是我们万灵社最大的任务之一。”
简把咖啡一饮而尽,她看着安妮塔:“你应该知道那个预言的事情,这在上层人士里不是秘密。不过你或许不知道,从十年前开始,教会里面所有的预言或者占卜,都提示在今天会有一场‘改变星轨的大事’,这个事情与那个毁灭世界的预言息息相关。”
安妮塔:“他们为了主动应验预言,所以把我抓捕了,选择在今天处决?”
简:“没错,其实你的性别外界早有猜测,可是他们动不了你。直到那位如今卧病在床……他们的胆子就大起来了。”
安妮塔十指交叠相握:“我们早就预测过这一日的到来,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好在我的所有财产都已经提前转移走了,哪怕他们接手黑市的生意,也得自己从头再来。”
全自由:“慢着!‘那位’是谁?”
安妮塔笑道:“也是时候给你交接这些事情了,之前总觉得你还是个孩子,不必接触这些。”
简自然而然地接话:“就是现在皇帝的大姑妈,斯特拉·梅雷迪思,当年安妮塔可以在黑市立足,就是借用了斯特拉的权势和力量,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啧啧,我都不想多说。”
全自由:“……无论如何,我都尊重安妮。”
安妮塔有点无语地看了一眼故意引导话题的简,对全自由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斯特拉于我而言是知遇之恩。十九年前你救下我的那天,我就是在为了斯特拉发布的悬赏任务被追杀。从那个任务完成以后我就在黑市为她办事,所以我在黑市有这样的地位,芙利你也是大功臣。”
“大概是一个月之前吧,斯特拉忽然陷入重病昏迷不醒。她的大儿子,也就是现在皇帝的堂哥查尔斯公爵,想要接手她在黑市的势力。斯特拉本人不是日神的信徒,她的大儿子却在日神教会有着比较高的地位,本人还是一个坚定的反女巫党,不论为了黑市的利益,亦或者是为了在日神教会有更大的话语权,他都一定会动安妮塔。”简在一边解释,“好啦,话题回到那个预言上来。”
“那个监狱的倒塌,是你干的吧?”简忽然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巨幅地图,惹得全自由都想看看她的口袋是不是加了什么空间折叠咒,而标注着城内监狱的那个地点,正闪烁着红色的字“已摧毁”。
全自由点头:“是我干的。”
简的手指在哪地图上一抹,原本完整的监狱图标就变成了倒塌的模样,和全自由当时看见的废墟一模一样。
“果然,这才是预言里提到的那个事情。”简笑起来,美滋滋地给自己又变了一杯咖啡出来。
全自由似乎听见了外面大厅里的一个人悲号了一声自己的咖啡又被偷了。
安妮塔问道:“建筑的崩塌,难道那个伪装成堡垒的把戏也是应验预言的一部分?”
简:“你说对了。在那个预言里,预示着某种‘坚硬的高大人造物’的摧毁,他们就硬生生造了一个木头台子,用魔法伪装成用于交接的堡垒。”
“可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预言中的建筑,不需要他们的努力就会被毁,他们也不愿意承认,预言根本不会因为他们主动应誓而改变。”简看着全自由:“你才是那个预言里的人,监狱是你炸的,人类无法抗衡的禁魔法阵也是你破开的,小芙利,你绝对就是那个预言里的存在。”
全自由:“……当时监狱里所有其他的犯人都被带走了,是不是你做的?”
简:“没错,我查到你在那个监狱的时候就想起了那个预言的内容,动用了一点小小的人脉,不然以安妮塔教出来的人的性格,监狱里还有别人你就不会直接走极端。”
全自由:“那塞缪尔让我去找你,也是你安排的?”
简看着自己手里的地图,手指从塞缪尔的酒馆一路划到兰顿大道上:“我只是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暗示,他就依照着我的计划走了。那个垃圾场的内部有一个万灵社布置的法阵,我们平时想在兰顿大道做点什么都是从那里走的。只是这一次用过之后,或许就会被教会那帮恼羞成怒的找出来——就让他们去恶臭的垃圾堆里翻找吧,不恶心死他们,嘻嘻。”
全自由:“你们万灵社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简:“多谢夸奖。”
全自由:“回到最最开始,我说我想学魔法,你为什么直接提到了我的体质。”
简恍然:“最开始我们是讨论这件事啊,看来我是真的老了,一点都不记得。安妮塔在你小时候给你做过测试,你的魔法亲和力异于常人得高,但是你的身体就是一个漏网,无论进入多少魔力,都会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流失,并不能像普通的魔法师一样在周围汲取魔力后储存,直到需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所以这也就注定了你无法使用普通的魔法,除非你身体里得到魔法的速度比流失快得多,你才可以打一个时间差,施展出魔法。简而言之,我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办法可以修补你身上这个大漏洞,所以,你说你想学魔法,我也无可奈何。”
全自由:“我这么特殊?”
简:“你一直是个不同于常人的家伙,好在你的身体素质足够你应付一般的困难了,就算是遇到魔法师,你身上的魔法亲和性也足够把你受到的攻击化解一大半。”
她俩聊着聊着,安妮塔忽然猛地点了一下头,她似乎有点恍惚,强撑着睡意说道:“啊……,你们说到哪了?”
安妮塔一直表现得那么清醒,可是她已经被抓捕了三天,或许这三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哪怕五分钟。
简:“现在都快天亮了,我和小芙利也不谈事情了,大家都快去休息吧。”
她手一挥,全自由就觉得一阵倦意,身上似乎落下了像天鹅绒般的被子,在完全无法抵抗的疲惫中,不过几个呼吸就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