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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病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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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之后并不一定就是彩虹。
江满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从学校来探望的人快踏破门槛。
江春晚原本已经将林之涣三令五申排斥在外,但她仍旧在表面上伪装着和谐。
而她的这种过度保护,却渐渐的被林之涣所理解。
因此他也总选在江春晚休息的时候才会偷偷来到病房。
关于来与去的事情他们已经聊过太多遍,今天林之涣带来的是一个魔方。
“之前还没来的时候,在你的书桌上看见。”
他拉开凳子坐下,随手就要去拿床头上的苹果给他削。
但是那只水果刀又很扎眼,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那天夜里,胖子握在手里的那把血淋淋的折叠刀。
注意到他的神情,江辉直接接了过来,“我来吧。”
林之涣低着头,这段时间他和江辉几乎没有交流。
从前他不喜欢江春晚,自从来到这里,又尤其是知道了过去那些事之后,反而觉得一直不吭声却默许所有发生的江辉,他似乎才是更虚伪的那个。
江满捏着那个魔方都已经感觉有些吃力,他不动声色将其搁在被子上,听见这个世界里并不和自己流着同样的血的亲弟弟问父亲,“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水果刀一顿,江辉笑了笑,“就那样。”
“你……来之后,就没有想过回去的办法吗?就像我叫……那样。”
“找过,没找到。”
你看,还是虚伪。
林之涣不说话了。
那个削了皮的苹果被递到他面前,“来,小涣。”
林之涣连同水果刀一起接了过来,深吸口气,切下一小块送到江满嘴边,“你吃。”
江辉不再看他们,反而是江满愣了愣,嚼了几口之后问:“你是不喜欢吃苹果吧?”
被戳中小心思的林之涣继续给他嘴边送小块苹果。
江满笑出声来,上半身偏了一瞬,碰到胳膊上的针孔,疼的“嘶”了一声。
“你慢一点。”林之涣赶紧扶住他,见他躺好了,又才不情不愿地开口,“世界上最无聊的水果。”
江满:?
“想一个词语来夸它。”
好吧,江满想不出来。
江辉见他们聊天,也恍惚觉得岁月静好。
但瞧见江满凹下去的双颊,复又鼻尖一酸,抹了把脸侧道:“我出去一会儿。”
他声音里的哽咽掩饰得并不好,江满也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你走后,他应该也待不久了。”
虽不忍心,可林之涣还是直说出来。
“我知道。”
江满又重新拿起来那个魔方,随手拧了拧,毫无章法。
“我只是想起来还是会担心妈妈,不知道她之后该怎么办。”
林之涣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江涣,那么江春晚也就不会逼迫着自己去养育一个孩子十多年,为的就是再见到江满一面。
那她会怎么样呢?
独自生活?
还是再婚再育?
他想不清楚。
于是只能安慰他,“就算很孤独,也还是会好好活着吧。”
“就像那个世界一样。”
“但愿。”
江满堆出一个笑容,把魔方递到他面前,“会吗?”
“小瞧我了。”
两人开始莫名其妙比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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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满离开的那一天,雨后初晴。
仿佛是已经死过一次的原因,江满走得特别平静。
他的手里捏着那个魔方,脸上带着笑,相比于死亡,更像是坠入了一场梦境。
林之涣站在病房外,眼神落在他的脸庞,忽然怀疑他会不会又跳跃进哪个时空。
但是又祈求着不要。
不要再经历这种痛苦了。
或许对于江满来说,死亡更是一种解脱。
一系列的后事都是江春晚和江辉去办的,林之涣没有那个身份。
甚至在最开始,他都以为自己不会参加江满的葬礼。
直到那天,江辉忽然说江春晚想和他见一面。
林之涣和周措提起这件事,周措有些怀疑,问他:“忽然找你的?”
“对,江辉给我发的短信。”
林之涣把手机给他看,“说让我去参加葬礼,之后想和我谈一谈。”
周措点点头,无论怎样说这都是好事。
林之涣一直在想办法有一个的身份去墓地,但又不想和江春晚闹得太难看。
“到时候我们都会去,结束过后,我陪你。”
葬礼原本已经是看了很久的日子,甚至在昨天看天气预报都还是晴天,今天早起却又开始下雨。
林之涣换上林贤一替他准备好的黑色西装,临走前忽然停下来,转身拥抱她。
她以为他是为江满难过,拍着他的背,“真的不让我陪你去吗?当初那孩子为了你挡刀,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的。”
葬礼结束后他就会离开,林之涣并不想让她陪着自己。
他摇摇头,“妈妈,谢谢你。”
“傻孩子,这又是在谢我什么呢?”
林贤一摸了摸他的头,只觉得这几天林之涣说谢谢的次数太多了,而且总是会像很小的时候那样,反复叫着自己“妈妈”。
林之涣吸了吸鼻子,扬起一个笑容,“那我走了?”
“好。”
她把门边那把黑色的伞递给他,叮嘱刘叔,“雨天慢点开车。”
林之涣终于狠下心来往车边走,等到关上车门,他才重新侧过头去看门口的人。
他的临时妈妈。
也不知为何,明明贴着防窥膜,林贤一仍旧知道林之涣此时正看着自己。
她冲后座摇了摇手。
又叹口气,“这孩子,生了场病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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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措将林之涣送到约好的咖啡厅,又找了一个相对较偏僻的位置坐着。
也不是真要监视什么,只是他担心江春晚会多想。
虽然曾经他们或多或少都对她有着误解,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刚刚失去了心爱的孩子的母亲。
林之涣没等多久江春晚就来了。
她穿了一套黑色的套裙,林之涣闭了闭眼,眼前这幅场景竟和几个月前相重合。
那时江春晚刚从银行下班,穿的也是这样一套裙子。
两个人也是这样面对面坐着。
场景还历历在目,只是光阴流转。
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小……涣?”
她的声音还沙哑着,私下不知道哭过多少次。
“阿姨。”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林之涣握着玻璃杯的手渐渐收紧,回忆,“去年,你生日。”
“这么久了啊。”
这氛围僵硬得让他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林之涣抬头看她,她的右手手指抚着咖啡杯的底座打圈,眼神望着窗外,脸上呈现出一种平静的表情。
“对不起。”
他对江春晚的感情早就说不清楚了,如果一定要说明白的话,也只怪他们有缘无份。
她是一个好母亲,只是自己和她没有机会成为母子。
“我不怪你。”江春晚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阿姨之前没想通,没让你见着小满最后一面。”
她忽然右手牵手,握住林之涣的手,“别怪阿姨好吗?”
林之涣被吓了一瞬,但并未表现出来,忍着脉搏处传来的不适,“没有。”
手机响了一声,林之涣顺势抽回手。
是周措的消息。
【她的状态不对】
“其实小满的病,原本就是治不好的。”
她又靠回椅背,盯着窗外,“医生早就和我说过了。”
“节哀。”
林之涣把手机向下放着,他看向周措的位置,他正准备过来。
然而下一秒,江春晚却忽然站起来了。
林之涣看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听见她继续说:“但是也不该是这样走的。”
“什么意思?”
“你们是好朋友,当初他带你来家里吃饭,你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参加学校的活动……”
话越说越偏。
“你给我了一张体检报告,你说他有病。”
“那不是我给的……”林之涣下意识反驳,又立刻反应过来,“我给你的体检报告?”
“你被你爸的仇人带走,打电话让他去救你,然后他受伤了,你却好好的,对吗?”
林之涣越来越听不明白,正想说话,江春晚继续道:“我的血只够我一个人用啊,可是你爸爸逼着我给你一部分。”
“那怎么能行呢!?”她面部表情逐渐狰狞,换成左手撑着桌子,“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我的血怎么能给你用呢?”
“孩子,受伤了就要找自己的妈妈啊,别来缠着我们小满啊……”
“你……”林之涣终于忍不住了,他迅速站起来,拿了手机想打急救电话,“你现在要去医院。”
谁知江春晚一把抓过他的手机。
林之涣瞥见周措重新迈开脚步往这边走。
然而下一秒,江春晚一直揣在兜里的右手拿了出来,她握着一把水果刀,直直插向他的心口。
“现在去见最后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