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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美人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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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安多的是法子买到蓬莱红参,却选择了最叫人诟病的一种。
美人计是三十六计中屡试不爽的计策,用计失败,一定是因为人不够美。
傅承安足够美,且从不吝利用自己的美色。
不同于小家碧玉的柔婉,傅承安的美极具辨识度和冲击力。
她的长相明艳不可方物,眉目如画,顾盼生辉,一颦一笑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妩媚,偏她气质清冷,仪态端方,使得二者非但不冲突,反而相得益彰。
陈戎近乎贪恋地看着她,脑子一热就说出了她想要的答案:“好。”
傅承安微笑地拍了拍手,夕照立马端来笔墨。
陈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她笔走龙蛇,刷刷写下几行字。
傅承安写完,轻轻吹干墨迹,递给他。
陈戎回神,接过来默念一遍,当念到“二百两”的字样时,他连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
她平时都这么奢靡的吗?
倒不是陈家没见过这么多钱,而是她一个女子,还是个尼姑,和人做生意已经够出格了,还随随便便开出二百两,她的家人都不管管吗?
陈戎什么都想问,却又什么都无从问起,好在他还保留着所剩不多的理智,将纸张折好,揣进怀里。
“字据我先带回家,等家父过目了,再回你。”
他边说边观察着她,唯恐她表露出丝毫不满。
傅承安没有不满,颔首道:“静候佳音。”
茶也喝了,生意也谈了,陈戎只得适时离开。
辞别之际,他终究没忍住偷看她一眼。
送客时的她,有礼有节,恰如其分,微笑着注视人的时候,对方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昭然若揭。
两人明明离得很近,他却有种被拒于千里之外的错觉。
她实在太美了,美到纵使人想亲近也只能望而却步,更不敢生出任何亵渎之心,唯恐唐突了去。
目送着陈戎离开,傅承安收敛起笑意。
她是个很务实的人,什么代价最小,她就选择什么。
美人计的好处就在于,她不用挖空心思,只需往那儿一站,对方便对她有求必应。
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最困难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世人总爱把“红颜祸水”挂在嘴边,可又有几个不贪图好颜色?
男的见异思迁,左拥右抱。女的一边看不起比自己漂亮的人,一边又希望自己比对方还漂亮。一个个的,自命清高,实则虚伪做作。
有道是,酒色迷人眼,财帛动人心。若二者都摆在面前,何愁拿不下对方?
夕照见人走了,便手脚麻利地收拾起茶杯,嘴里嘟嚷着:“便宜他了,顶好的茶呢。”
傅承安抿嘴一笑:“还以为你会心疼那二百两银子呢?”
“那不同,那是给老爷准备的寿礼。”
傅承安从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性格,她花得起钱,但必须物有所值。一株红参二百两,属实有些贵,但就像夕照说的,这是给她爹准备的寿礼,贵也就贵了。
况且,依陈老爷的精明,他给自己留的应是最上乘的,未必不值这个价。
“带上箱子,咱们出去一趟。”
“是。”
傅承安惦记着她爹五十寿诞,一个月前就开始物色要带回家的礼物,现在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但家里人多,合该多备着些。
她在外这些年,傅家添丁进口,枝繁叶茂。大哥二哥早已娶妻生子,三哥新婚燕尔。她不仅多了三位嫂子,还多了两个侄儿一个侄女。
好歹是当长辈的,哪能缺了小辈的见面礼。
前不久她又收到消息,说傅玄武回京了。
那家伙原是大房的独苗苗,后来堂嫂生了个小的,便分走了对他的宠爱。他叛逆了几年,变得不服管束。堂哥只能使了法子,将他骗来湗京,请她爹代为教养。
她爹忙起来脚不沾地,哪有那闲工夫,干脆又将人送到了她舅舅所在的军营。
他在军营里历练了几年,直到朝廷遴选御林军,他歪打正着选上了,才调回湗京任职。
这小子以前喜欢跟在她后边儿混吃混喝,抢这抢那。他们一个是大房的宝贝疙瘩,一个是二房的小霸王,谁也不肯让谁,时不时就得起点儿争执,为此挨了她不少打。
偏偏每次挨打之后,他又没事儿人一样屁颠屁颠跟着。
记吃不记打的家伙,堂嫂再心疼,也只得由了他去。
傅承安曾一度以为他会长成个小胖子,拿着家产坐吃山空,如今士别三日,当上了御林军,她总该投其所好,为他打一把称手的兵器。
她们二人来到一家铁器铺子前。
夕照喊道:“大师傅,我们铸样东西。”
老铁匠打着赤膊,腰上别着汗巾,举着锤子咚咚敲着烧得通红的弯刀,敲得差不多了就伸到水桶里浸一下。
只听“嗞”一声,桶里便冒出缕缕白烟。
大概是因为上了年纪,耳朵不行,夕照连喊两声,人都没反应。
青年学徒本围着炉子挥汗如雨,抬头看到两个漂亮姑娘,不好意思地脸红了,然后走到老铁匠旁边,大喊着:“师傅,有客。”
老铁匠转过身,傅承安才看到对方的样貌。
他的一只眼,瞎了。
傅承安上前,递给他从书上誊抄来的图纸和锻造方法。
她之前偶然翻阅到一本名叫《冷兵器录》的书,其中一把剑挺适合傅玄武的。
“麻烦师傅看看,能否照着这样式儿的打一柄。”
老铁匠先示意徒弟看住火候,才从傅承安手里接过图纸。
他看得很细致,过了半晌,缓缓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这里没有材料。”
“好说。”
傅承安让夕照打开提过来的箱子,里面是一堆青铜。
“把这些熔了,材料应该够了。”
老铁匠打量她一番:“打造兵器需要登记在册,以便官府查看,不知姑娘是自用还是送人?”
“送人。”
大钺在兵器锻造方面,管控比较严格。铁器铺子打打普通的农具还行,但涉及到冷兵,就需要签字画押,其实用处不大,就是走个过场。
老铁匠从一沓草纸中抽出一张干净的,用木炭笔写下年月日,何种兵器。
傅承安默默地看着他。
一个打铁为生的,不仅识字,且握笔自然,书写流利,可见平时也没少写。
可见,这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傅承安在草纸上签字画押。
“不古?”
“是。”
名字很特别,但老铁匠也没有多问,只说先付定金,三日后来取便是。
离开铁器铺,傅承安便带着夕照去了翠烟居。
翠烟居的掌柜刚送走一位常客,人还没回到柜面上,看见傅承安,微怔。
夕照:“掌柜的,给我们找一雅间。”
柳掌柜是为数不多知道傅承安底细的人之一。
他呵呵笑着:“二位请随我来。”
柳正领着人进了房间,往门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合上门。
他对傅承安作了一揖,低声问道:“小东家来此所为何事?”
何事忙成这样,都不易容一下?小东家还是作男子打扮更妥当,换回女装太招眼了。
傅承安:“柳叔,现在账面上能支取的银子有多少?”
银子?盘账吗?这还没到月底呢?
“新茶进得差不多了,能动的估摸着有百两银子。”柳正据实相告。
一座茶楼的营收能有这个数,已经很可观了,如果再忽略它开张不足一年的事实。
傅承安略微算了下,加上绸缎铺的,倒是够了。
“都拿给我。”
“是。”
柳掌柜退出房间,故意大声说道:“二位稍等片刻,果盘茶水马上就到。”
翠烟居的清风阁是专为傅承安空置的,因店里时常打扫,所以干干净净,没什么异味。
四扇山水屏风将房间隔成两半,里面布置得倒挺齐全,除了茶桌木椅,笔墨纸砚,还有可用来小憩的贵妃榻。靠墙的多宝架上摆着各种造型可爱的玉雕和一对插着梅花枯枝的胭脂水釉花瓶,以供客人消遣赏玩。
房间处于茶楼拐角,观光效果极佳,两面都有雕花窗棂,一面朝着碧波堰,碧波堰是城内河,河上游客如织,一面临街,从三楼看下去,能看到络绎不绝的行人和叫卖的摊贩。
傅承安来的次数不多,夕照倒是第一次来。她趴在窗边朝外瞧,便瞧见了仁善堂的孟掌柜。
孟德仁人逢喜事精神爽,手里拎着一挂猪肉,笑得见牙不见眼。
也不知道姓孟的有没有去救人?反正她和小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柳正托着盘子进来:“小东家,厨房新出了一款枣泥荷花饼,客人尝着不错,我给送来一碟您试试。”
他一面说着,一面摆上另外一碟傅承安平时爱吃的。
傅承安并未责怪他自作主张,说道:“柳叔有心了。”
糕饼精致小巧,一碟里堪堪摆下四块,除此之外,还准备得有时下鲜果和冰镇酸梅汤。
“您先用着,我去把账面上的银子兑出来。”
“好。”
柳掌柜退下,夕照走过来,给傅承安倒上一小盅酸梅汤。
“小姐,我看到孟大夫了。”
孟大夫?
傅承安显然已经忘了金岫崖的事。
“就是那个受伤的人,我找了仁善堂的孟大夫。孟大夫当时说没诊金不救,但他又拿了玉佩,不知道最后是救了还是没救?”
傅承安拈了一块枣泥荷花饼喂进口中。枣泥软软糯糯,中间夹杂着碾碎的花瓣,味道香而不腻。
那件事儿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淡淡“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一个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救的人,他生或者死,她都不感兴趣。
冰镇的酸梅汤沁凉,盛在白瓷小盅里,显得颜色更加明亮,一口饮下,暑气顿消。
她突然说道:“我打算下个月就启程回湗京,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给家人的东西?”
夕照摇了摇头。
她九岁就卖身为奴,从跟了小姐,再没有回过湗京。
那个生养她的家,随着时间消磨,早遗忘得差不多了,如今提起,她发现自己竟生不出一星半点的想念。
那个家不是家,有小姐在的地方更像是她的家。
“还是买点儿吧,回去了总会碰到熟人。”傅承安加上一句,“一会儿我陪你去买。”
夕照只得同意了。
真到了集市上,她还是有想要买的。
老板看她一直在挑选簪花,忙拿起一支递了过去。
“这个簪子是檀木做的,虽然贵了点,但纹样新奇,要不就选这支吧。”
夕照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个多少钱?”
“不贵,就十六文。”
小姐偶尔会给她一两银子花用,她没什么能用到的地方,就都攒了下来,最终,她以三十文的价钱买下了两根花纹不同的簪子。
傅承安笑笑。还说没什么要买的,行动倒挺实诚。
她可是记着她有两位姐姐的。
二人走走停停,看到合适的东西就买,不消一会儿,手里便多出了不少东西。
这时街上打马奔来一行人,穿着铁甲,戴着头盔,应是行伍里的。
领先一人高声喝道:“官兵办案,闲人退避。”
街道左右两边的百姓不明就里,俱纷纷避让。
一行二十人从傅承安面前经过,她视觉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人腰间的令牌。
青铜腰牌。这是羽林卫?
虽不知是哪一支,但羽林卫是皇家守卫军,有他们在,就代表着有贵人来了孟离县。
宫里的淳贵妃正对此事咬牙切齿,她也是现在才知道,陛下竟派出了羽林卫去保护五皇子。
羽林卫总的就两支,一支保护陛下,一支保护太子。
陛下这么做,岂不是在广而告之,他有意立五皇子为太子。
这如何了得?
她气得想要摔东西,却被雪薇硬生生拦下。
“娘娘不可,您若在这种时候闹出动静,只怕会落人口舌。到时别人以此大做文章,说您对陛下不满,保不齐会牵连六殿下。”
淳贵妃憋着一口气,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干脆拿起剪刀将平日里最爱的牡丹剪了个稀巴烂。
傅承安看着羽林卫,却不由得想起了夕照刚刚提到的金岫崖底的那个人。
难道他是皇家的人?
她对于皇家的人,有一种无端的排斥。
“回吧。”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