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的季节》渔青1993

1、油纸伞下的温暖

　　1992年的江南小镇，梅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安琪蜷缩在巷口的樟树洞里，湿漉漉的校服贴在背上。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母亲砸碎的酒瓶碎片仿佛还扎在掌心。她抱紧膝盖，听着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声音。

　　"小瘸子又躲这儿？"几个男孩踢着石子围过来。安琪认得他们，是隔壁班的捣蛋鬼。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树洞里的青苔蹭在腿上，冰凉刺骨。

　　"阿婆要收摊了，你们家酱油买了吗？"

　　清亮的童音穿透雨幕，安琪抬起头。穿海军衫的少年撑伞立在雨里，胸前红领巾被风吹得猎猎。杂货铺的灯光从他身后漫出来，在积水里淌成碎金。

　　是夏超杰。

　　安琪认得他，夏家那个总考年级第一的小少爷。他父亲在镇上开了间杂货铺，母亲是小学老师。每次路过他家店门口，都能闻到麦乳精的香甜。

　　"超杰哥！"男孩们一哄而散。

　　油纸伞忽然倾斜，遮住她发颤的肩头。"要喝麦乳精吗？"少年从书包掏出铁罐，"我数学竞赛赢了，请你。"

　　安琪愣愣地看着他。夏超杰的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轻轻按在她额角的伤口上。

　　"疼吗？"

　　安琪摇摇头。其实很疼，但她早就习惯了。母亲喝醉后总是这样，用酒瓶砸她，骂她是瘸子，是累赘。父亲在她三岁那年就跑了，留下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

　　"我送你回家吧。"夏超杰伸出手。

　　安琪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他的手。少年的掌心温暖干燥，和她冰凉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油纸伞在雨中撑起一方天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路过杂货铺时，夏超杰忽然停下脚步。"等我一下。"他跑进店里，不一会儿又跑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纸袋。

　　"给。"他把纸袋塞进安琪怀里，"是阿婆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

　　安琪低头看着纸袋，鼻尖萦绕着桂花的香气。她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连忙低下头。

　　"谢谢。"她小声说。

　　夏超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明天见。"

　　安琪站在家门口，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她摸了摸额角的创可贴，又看了看怀里的桂花糕，忽然觉得这个雨天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