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过山峰

6、“你喜欢谁了？”

　　这事儿还是在学校引起轩然大波。
　　同性恋不管放在哪个群体里，都是能成为人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何况这还是一石子就能惊起千层浪的高中校园。
　　林清颂那朋友叫齐思思，退学的那个女生叫杨峥。
　　本来俩人不会被发现的，偏偏学校搭建了天台喊话的环节，杨峥站上去当着她父母的面公开出柜后的时候底下惊呼一片。
　　这不是个值得鼓舞的事情，青春期的孩子们三观还在塑新，在学校里标新立异并不可取。
　　杨峥并没有直接暴露出齐思思，但谣言一起挡都挡不住，和她关系最好的那个人首当其冲。
　　最后齐思思也没怂，直接承认了。杨峥的父母在学校里闹着要齐思思退学，他们认为这是不正之风，是学校的校风不好，教出了这种学生，也带坏了她家小孩。
　　齐思思是个留守儿童，家里只有年迈的奶奶在身边，遇到这种情况被喊到学校来时完全不知所云。杨峥的母亲恶语相向，频频给老师和校领导施压，让他们必须严惩这种学生，甚至必须得让她退学才能以绝后患。
　　齐思思一边懊恼自己不顾后果的承认一边心疼自己什么都弄不清楚情况的奶奶，在办公室里一直哭着求老师，跪着求杨峥的母亲放她一马。
　　然而那铁石心肠的女人并没有高看她一眼，反而是逼得杨峥再次站上了天台。
　　以死相逼，换来了自己退学和保留齐思思继续在这所学校读书。

　　“哥……”林清颂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抬眼看他：“这世道就是这样，你不要多想，我给你多转点钱，有空你带你朋友多出去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放松一下心情吧。”
　　“谢谢哥。”林清颂垂下头，啃着一个大面筋。
　　看他那个难受的样儿，我觉得我还需要多说点什么，但我又没法感同身受，只好说：“反正你又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你大可……”
　　“万一呢？”
　　我的话音戛然而止，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林清颂的眼睛亮亮的，乌黑的眸子水润剔透，看着我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片刻的茫然又立马闪过抉择后的坚定。
　　“你说什么？”我喉咙不自觉地做了一下吞咽的动作。
　　我总觉得今天好像开启了一个错误的话题，但我还任由它继续发展下去。
　　其实到这里就好了。
　　林清颂不回答我也不用继续去逼问他。
　　可是我忍不住，我可是他哥！
　　于是我一拍桌，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你再说一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哥。”林清颂垂下眼睫，盯着桌上的菜。
　　“你喜欢谁了？”我冷着脸问他。
　　“没谁。”林清颂立马回答。
　　“男的女的？”明知道好像只有一个结果但我还是不死心地想问一遍。
　　林清颂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男的。
　　我得出这个结论。
　　那是谁？他喜欢谁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心里乱七八糟地想，想到学校领导老师的反应，想到那对女孩子以死相逼的结果，又想到我小姨。
　　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我妈。
　　空气突然紧绷起来，我足足盯着他看了一分钟，最后我只警告道：“你现在都没成年，喜欢异性我就不说了，喜欢同性……我就当你心智不成熟，大脑不清醒，林清颂，你还没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你无法承担起这话说出来的责任和后果。”
　　“我不管你喜欢谁，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在毕业前都给我憋好了。”
　　林清颂沉默地点头。
　　这话题就这样各自带着各自的心思掀过，之后我没再提过这话，林清颂也没在说过学校早恋的事。
　　我时常觉得那晚对他的态度太严厉了些，应该还有更柔和的处理方式。我不该那么应激。
　　对，应激，奇了怪了，我竟然不知道我的应激从何而来？是担心他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生，还是因为担心他最后会面临众人的非议，世俗的偏见？
　　我不得而知。
　　我只是那时不得而知。
　　自此，我的心思在他身上投入了一分又一分。每次去学校接他回来的时候，我总是想去从那些形形色色的学生中找出最有可能是他喜欢的那一个。
　　是谁呢？究竟是谁呢？竟然瞒得这么紧，隐藏得这么厉害。

　　日子就像缩水似的衣服，一下就缩到了年底。大街小巷的过年味道盖都盖不住，超市的人更多了，街上的车更堵了，街道的装扮更喜庆了。
　　为了过好年，我和林清颂置办了一大堆年货回来。
　　家里人多才热闹，一想到杨森传那小子，我想喊他一起过年，又突然觉得今年他不会孤独了，刚把手机放下，就听见小姨叫我给他打电话。
　　这爹妈都不在身边了，小孩子一个人过年怪可怜的，来我们家一起挤着热闹一下。
　　小姨如此说道。
　　他哪里是一个人啊。我笑了笑，却还是打了电话，明显会被拒绝。
　　冲小姨笑着晃了晃手机，我摊手表示没辙。
　　同龄不行就得长辈出马了，然后杨森传就领着阳钦松进门了。
　　这顿团圆年夜饭，小姨是主厨，我和杨森传负责打下手。另外两个小年轻就在客厅里玩，当然，林清颂学习还是比较刻苦的，即便我让他休息，他还是说学业繁重，赶试卷要紧。
　　OK随他去了。
　　看着他和小阳靠近说悄悄话时我还站在厨房门口啧啧称奇，杨森传往我脸上弹了弹水珠，偏头看过来：“有啥可啧的？”
　　“我想啧就啧，你管得着吗你。”我嗤一声。
　　“谁稀罕管啊。”杨森传摆正身子继续洗菜去了，趁小姨去冰箱拿菜的时候，我凑过他那去说：“小姨给介绍对象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杨森传耸耸肩：“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那你叫你对象也别放在心上。”我又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杨森传愣了一下，突然说：“他其实也不会在意。不过，偶尔兰姨一说给我介绍对象的时候我就突然不想瞒了。”
　　说完又看向我：“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啊！！
　　我要是谈了也恨不得昭告天下。
　　“其实……也不是不能说。”我拍了拍头：“你别冷不丁地说。”
　　说完我又改口道：“算了，你想说就说吧，你早说我还能早点打个预备针。”
　　一听这话杨森传洗菜的动作都停下了，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我纠结了一下才开口告诉他：“小宝啊，他好像喜欢上了谁。”
　　“他告诉你了？”杨森传问。
　　我就把学校的事儿和他简单说了一下，杨森传没问别的，反而突然问了一句：“是不是受了我的影响？”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小宝那机灵劲儿随你，他不可能没察觉。”杨森传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水流哗啦啦地流下来冲洗着菜叶。
　　“之前都没这明显的指向，很可能是我把小阳带过来……”他的话音一顿，突然看向我：“那次门口你们都看见了？”
　　“那可不。”我说。
　　杨森传突然转身，带着一点郑重的意思，沉声道：“那可能兰姨也已经知道了。”
　　诶我超，我可没觉得啊。
　　“那她还和你介绍对象？”我撇嘴。
　　杨森传扬了扬唇：“没事儿，这事儿相当于你不说我不说她不说，我们就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笑了笑。
　　“你俩偷摸讲什么小话呢？”
　　小姨冷不丁地出现在背后吓我一跳，当场就蹦了起来。
　　“哎哟这胆子，还不如你弟呢。”小姨毫不客气地嘲笑道。
　　“您怎么走路没声儿啊。”我无奈地开口，感觉浑身汗毛都被吓立了。
　　“背着我说坏话了吧胆儿这么怂？”小姨把我赶开切菜的地方。
　　“谁敢说您坏话啊。”我深吸了几口气压压惊。
　　“不是坏话就好。”小姨回头冲我笑：“你俩洗完菜了就出去歇着吧，我这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
　　“干站着也是挡路。”
　　被小姨赶出了厨房，我俩直接去沙发那坐着了。
　　四十分钟后，菜全部出锅。
　　小姨做了满满一圆桌的菜，鸡鸭鱼肉堆都堆不下，还有各种蔬菜油炸糕，可谓是满汉全席！
　　小姨擦了擦手，招呼阳钦松上桌：“阳阳来坐，没什么菜，招待不周了。”
　　“兰姨，您说这话太见外了。辛苦做这么多的菜，我都不好意思白坐着吃了。”阳钦松颇为羞赧。
　　“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小姨说着把筷子分发下去：“你多吃点，瞧你这瘦的，是我们家阿野克扣薪资了吧？”
　　“小姨！”我两眼睁大：“我是那种老板吗？”
　　阳钦松也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嗯，我们老板人挺好的。”
　　“喂喂！听见没？都听见没！我可是天地良心的好老板！”我昂起下巴说：“遇上我你算是有福了。”
　　小姨完全不理会我的话，反而对阳钦松说：“哪天他折腾你你就把他开了。”
　　“开了来我这。”杨森传接着说。
　　“哪有员工开老板的？嘿你们……”
　　“哥，筷子。”林清颂把筷子递给我，打断了我的话。
　　我幽怨地抬眼看他：“小宝也和哥不一条心了，真是心寒啊。”
　　“啊？”林清颂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就是给你递筷子，我咋了我？”
　　“不是为了让我闭嘴吃饭的吗？”
　　“啊？”
　　“唉，心寒，真心寒。”我直叹气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