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西有个桥三》李大圈

68、第六十八章

　　自打镇西侯入葬后，王氏多变的性情忽而沉了下来，有时望着空寂的长廊静坐，有时又清醒地忙碌，在听闻桥恂几人商量离京之事后，又甚是积极地派了王妈妈前去钦州打理。

　　连着御医，府中又请了多位大夫，一起调理桥恂与王氏的身体，由着桥绾和云姨娘看顾，用药循方，徐徐从之，王氏的精神也愈发好了起来。

　　正巧，连着好几日的寒风，圣京城内好不容易迎来一个盛日，城内的商户人家纷纷大开门户，高挂招牌，做那迎来送往的生意。

　　桥绾与云姨娘商量了一番，便独自带着几个仆从扶着王氏出门游玩。

　　长街繁华，两侧摆弄整齐的小摊，直通达到路的尽头，桥绾本欲乘着马车与王氏到那各处铺子逛逛，王氏却言许久未出门，要亲自从镇西侯府的门前到各处行走，桥绾暗忖片刻，想着也是个好兆头，便陪着王氏在街间走走停停。

　　瞧着两侧叫卖声朗朗，摊贩脸上洋溢笑意，行至路中，王氏面上愈发轻松，桥绾仔细瞅着，又朝着另一侧的言絮递着眼色，目光交融之下皆是放松。

　　又逛了许久，才行至一间首饰铺前，门外的旗招牌张扬，门里的客流熙熙攘攘。身后的几个婢女停在外间，桥绾和言絮扶在王氏的两侧，一个跨步便入了那铺子。

　　由着左侧缓缓朝里看去，偶有见到可心的首饰，王氏便停下来一观，又跟着一侧桥绾点评两句，待快行至中间，店内忙碌的仆役才缓过神来，朝着这侧走来，对着王氏几人一谒，“夫人小姐想要看些什么款式的，小的可为两位推荐。”

　　王氏指着那摆在架上的碧玉点翠簪子，柔声开口道：“那簪子予我仔细瞧瞧。”

　　仆役立时一应，便上前小心翼翼取了出来，又弯腰递到王氏的面前。

　　王氏左右瞧了一下，继而接了过来，对着一侧的桥绾轻轻挥手，便拉着她低头，轻轻插在了发髻中间，而后又拉着桥绾看了一会儿的功夫，赞道：“不错，衬着我们绾绾愈发娇艳。”说着便对一旁的仆役道着要包起来，那仆役应了一声，站在侧边等着桥绾取下簪子，却见王氏忽而改口道：“罢了，这簪子配你今日的衣衫也算相得益彰，不必取下了，就这般带着吧。”

　　“这……”桥绾还待踌躇，一侧的仆役已经机灵应道：“好咧，夫人小姐还要看看别的吗？”

　　桥绾放下抬在额间的手，转而又扶住王氏，笑道：“母亲可要为自己选两样首饰？”

　　“我一把年纪了，不必弄这些花里胡哨的。”王氏摆了摆手，桥绾却立时接道：“母亲风华正茂，怎就一把年纪了，若是带着京城里最时兴的首饰，定能艳压群芳。”

　　王氏抚唇一笑，对着桥绾的打趣颇是受用，对着一侧的仆役便吩咐道：“可有什么时兴的镯子，瞧着我这女儿腕间空落落的，让我这当娘的甚是不舒服。”

　　原本桥绾腕间有一副打小带着的烟翠镶金玉镯，只是这几日来，为着安心照顾王氏，便都取下了，如今看着母亲能观之如此仔细，便知其神思已然清明不少，桥绾一边暗自开心，一边扶着王氏随那仆役朝着店铺堂内而去。

　　等一入堂内，看到了更多琳琅首饰，王氏面上一扫，就挑中了一副碧玉云纹手镯，她对着那方向一点，仆役便快步走了过去，小心呈出手镯到二人面前，又机灵介绍着，“夫人好眼光，这碧玉正是产自帛州的窑矿，由着玉石师傅细细打磨，送至京中后，又着技艺极佳的雕刻师傅雕出云纹。您瞧着这玉间流纹波动，恍若活了一般啊。”仆役轻轻晃动手镯，好让王氏几人看清其中流纹繁华。

　　几人正注意着其中的机巧，却没想到身后竟跟着进了几人，一时间窄小的内堂便堆满了人。

　　“是何等流纹波动，也让我们也来瞧瞧？”后头进来的几人，为首的妇人对着王氏几人问道，言辞无错只是面上却是冷冷，一侧的仆役打眼一瞧，还未开口，便看到内堂外的掌柜的弯腰跟了进来，对着那妇人便道：“孟夫人今日雅兴，竟也莅临小店，您若是喜欢什么，便派人招呼一声，小人定送到尚书府上。”

　　“若是等你送过来，怕是这顶好的镯子便流落到何等乱七八糟的人家了。”那妇人身侧的小姐掩唇轻笑，目光却是盯着王氏与桥绾的面上。

　　王氏蹙眉，却见桥绾近她两步，低声回道：“是礼部尚书孟家的夫人和小姐，日前三姐打的……”桥绾的话还未完，便被远处的孟小姐打断，“还不快把镯子拿过来！”

　　仆役一怔，却是有些为难，外侧的掌柜的却快步走了过来，从他手中夺过镯子，便讨好地递到了孟夫人与孟小姐面前。

　　那孟夫人拿起镯子，摆在眼前看了一会儿，便随手扔回给那掌柜，“什么破烂玩意儿，你们这店铺如今也是不成了，竟也学会了以次充好。”

　　掌柜的轻轻拢住手镯，弯腰点头，“小人再带夫人看看别的。”手中一移，便把东西递回给仆役，那仆役接住，正待思虑如何回复这边的客人，便看到桥绾对着他轻轻摇头，便扶着王氏往外间走去。

　　只是行至那孟夫人一行人的身侧，一婢女忽而伸足，猛地绊向一侧的言絮，连着被扶住的王氏都被拉倒了半寸，若不是另一侧的桥绾用力扶着，便要同言絮一般跌倒在地。

　　“你们这是何意？”桥绾厉声责问，护着王氏到了自己的身后，地上的言絮也立刻起身，拦在桥绾与那群人之间。

　　孟夫人回首一瞥，冷冷道：“不过是下人手脚粗笨，也值得你在此处吆五喝六？”

　　桥绾气得发笑，拉回言絮，令她好生扶住王氏，才站在那婢女身前，侧眼打量着孟夫人，“既然夫人不能管教好自己的下人，便由小辈代劳吧。”话音刚落，一巴掌就甩在了那婢女脸上。

　　那婢女哀嚎一声，便退着倒在了身后的几人身间，一时之间，内堂竟然有些混乱，那孟小姐扶着孟夫人躲到侧边，才开口道：“桥绾，瞧着你平日里装得柔声柔气，不成想竟跟你那三姐一般毒辣。”

　　“孟小姐慎言，我不过是替你们教训教训没规矩的下人，你这般污蔑我与我三姐，才是犯了口舌之忌。”桥绾收回隐隐发疼的右手，目光轻瞥，安抚了身侧的王氏，便对着言絮使着眼色，言絮一点头，便要扶着王氏往外间走，却见那孟小姐一扬首，倒地的几个婢女便刷地站了起来堵在门间。

　　另一侧的掌柜的和仆役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开口去劝，刚要张口，便被那孟夫人的婢女‘客气’地请走，只得一步一顾地行至了门边，遥遥张望着。

　　“你女儿害了我儿子一生，你却还有闲情在此处买簪戴玉，怕不是折了你自己的福气。”孟夫人朝着王氏这侧逼近，却被桥绾挡在了身前。

　　“孟夫人，是孟公子先打了我小弟，我三姐不过是还手罢了，此间种种，皆有圣人定论，你若是不满，大可再告到圣人面前。”桥绾立时驳道。

　　“巧言令色，圣人被你们蒙蔽，我这个做娘的岂能不知。”孟夫人冷哼一声，对着一侧的婢女扬手，“今日既是冤家路窄，我们孟桥两家便好好说道说道。”

　　婢女簇拥着朝着桥绾几人逼近，桥绾无法，只得跟着言絮挡在身前，扯得簪环尽乱，也难以以一敌十，“孟夫人，你这是要动私刑，就不怕我们告到圣人面前。”

　　“告到圣人面前？”孟夫人扶着孟小姐好整以暇在侧，颇是享受眼前人的狼狈，“凭你那空有虚名的镇西侯招牌吗？还是你那断了腿的定西将军的名号？”她眉眼一挑，望着后处不知所措的王氏，继续激道，“王氏，活该你死了儿子又死了丈夫，连着你的儿女也不得好报。”

　　王氏忽而一怔，扬起恍惚的面容瞧着里侧的孟夫人与孟小姐，听得她提起儿子丈夫，又提着儿女的时候便猛然激动起来，胸口起伏不定，目光在混乱中交错，忽然一个用力推开身前的桥绾和言絮，便撞着朝那孟夫人和孟小姐而去。

　　显然众人并没预料那王氏竟有如此大的气力，待那王氏扑倒在孟夫人的身上，骑在她的腰间抽着她的脸面的时候，堂内便只剩下孟小姐的尖叫。

　　刚刚清理了外间客人的掌柜心急如焚，恰巧望见行至门前的沈朝，便飞速冲了过去，三言两语便把事情交待干净，拉着沈朝便入了内堂。

　　内堂混乱一片，沈朝刚扯开那厮打在一起的桥绾与孟家婢女几人，便对着她们一呵，“还不住手。”待看其仍旧蠢蠢欲动，便又喝了一声，“本官乃是刑部要员，你们若是不停，便一同去刑部大牢审问。”

　　两侧的人马一怔，刚停了手，又听得内侧传来孟小姐的尖叫，便齐齐朝着里侧望去，只见王氏倒在孟夫人的身上，身手混乱言行更是混乱，连着想要拦着的孟小姐都挨了几巴掌，几人齐齐冲了过去。

　　沈朝一个先步先制住了王氏，却也不免在她癫狂的举动之下挨了几下，后方的桥绾立时接了过来，和着言絮一起把王氏护在身后。

　　地上的孟夫人好不容易坐了起来，只是哭声震天，骂声更是不断。

　　后侧的王氏仍旧想要上前，嘴里不住念叨，“死，死，你该死……”

　　桥绾心中一痛，对着孟夫人便骂道：“你若是嘴里再不干不净，我便立刻撕了你的嘴。”说着便朝着那孟夫人几人逼近两分，披肩散发又张牙舞爪，倒是有着几分可怕。

　　沈朝扫她两眼，缓缓挡在中间，“桥四小姐，请你也冷静些。”说罢又转向地上的孟家一行人，“孟夫人，您身体如何？”

　　孟夫人由着孟小姐和几个婢女扶起，对着沈朝身后怒道：“桥家言行无状，我定要到圣人面前告她们一状。”

　　沈朝一定，上下扫了一下孟夫人，又看着她身后一片狼藉的婢女，忽而笑道：“圣人繁忙，又何必扰之。不过是民间私斗罢了，既然本官在此，便请两位夫人带着余下之人于刑部坐坐。”

　　孟夫人一顿，瞧着沈朝面上，立时怫然作色，“沈朝，你一个区区六品官，也敢对着本夫人发号施令！”

　　孟夫人话音刚落，便看到掌柜的弯腰站在内门侧边，迎着几人入内。

　　“那不知本世子是否有资格对夫人发号施令呢？”

　　卫炤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伏济桓也朝着几人打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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