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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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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络怔怔,那方玥却自顾自地站了起来,绕着桥络走了半圈,才幽幽问道:“罗姐姐,你不认得我了吗?”
如今诸事皆定,桥络的心绪一下垂落,倒是对除了桥家以外的事情都慢了半分。
圣人已然降下罪责,这岭西的部将自然也少不了责罚,尤其是那谭呈的家人,男流放,女充教坊司,原来竟是这样的事情。
昨日如友尚且交谈密密,如今如敌却是你盛我落。
命运的顷刻之间,也是这般好笑。
桥络却笑不出一分,她看着那如昨日一般美好的脸上,如今却盛满了虚情假意,踌躇半晌,竟不知如何开口。
那方玥却似是脱胎换骨一般,对着桥络笑道:“也是,罗姐姐不是罗姐姐,自然也就不认识我这个方妹妹。”她的动作一挑,腰间如往日的铃铛发出叮当的声响。
“我想办法,把你调离教坊司……”桥络憋出了一句话,那方玥却忽而冷了面孔,眼含讥讽道,“罗姐姐是什么公主郡主吗?连着伏大人都办不到的事情,你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桥络一噎,却听得那讥讽之声继续,“再说这教坊司也不止我一人,我的母亲、舅母、姐姐妹妹可都在这里呢,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啊……”说到最后,方玥的声音愈发高亢,甚至带了一丝快意。
亲者痛仇者快的快意。
桥络心中一耸,察出几分怪异,“此事你应当怪你的舅父谭呈,若不是他要叛乱,你们在岭西自也会安然无恙。”
“你们圣京的高门显贵,哪里知道我们边缘戍边的艰辛。”方玥的声音忽而尖刻起来。
“艰不艰辛,也不是你们叛乱的由头。”
“我们叛乱?若不是你和那个姓伏的满口谎言,步步相逼,我们又怎会叛乱?”
桥络嗤笑一声,望着方玥狰狞的面容,冷眼相斥道:“逼迫?你舅父就是如此告诉你的,那他没告诉你,他勾连柳氏从中受贿,又集结大军,与姜氏勾结,意图谋反,吞并漠西吗?”
“你……”
“他没告诉你黔州一千多百姓,赤南几十个商户,皆沦丧于他手吗?他没告诉你,你们岭西半城的百姓,皆因他而亡吗?”桥络句句相驳,说到最后,竟引得那方玥气极,扯着腰间的铃铛甩到了桥络的脸上。
桥络没有动作,铃铛的侧边顺着她的侧脸而去,划出长长的血痕。
方玥动作微滞,被那血痕引得生出几分愧意,却忽而听得屋门被踹开,伏济桓阔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伏却面上带了几分尴尬。
一入内,便看到脸上带伤的桥络,伏济桓面色一冷,侧边的伏却暗道一声不好,上前拉着方玥向后走去,却被对方大叫着推搡了两步。
伏济桓扫过面色沉沉的桥络,又望向癫狂的方玥,忽而开口道:“此间的事情因我而起,诸事定论也由圣上裁决,你若是觉得有怨,可朝我来发泄,不必牵扯旁人。”
“旁人?”方玥推开了伏却,指着伏济桓骂道,“你们男盗女娼的时候不觉得她是旁人,如今我们有怨了你倒说上了她是旁人?”她扫过桥络的模样,又望向了伏济桓,“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就是这般,满口谎言,虚伪狡诈。”
“方小姐,请慎言。”伏济桓沉声说道。
方玥心中不快,还要再骂,却被面前的桥络打断,“方玥,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与我何干?”
“你,无耻卑鄙。”
“我无耻卑鄙?”桥络冷笑一声,“方玥,你自己心底明白,此事无关我与伏大人,都是你舅父一手造就,只是如今他被处死,你无处发泄,便只能推到我们两个头上。世间诸事,皆是有罪当罚,只是如今你明白谭呈的罪名已定,绝无翻身之意才如此决然。但,你当明白,你若要怪罪,就怪罪谭呈,你若要翻案,就去找圣人。对着我与伏大人哭闹,除了把我们善心磨尽,还能剩下什么?”
方玥怔怔,面上依旧倔强。
“我会请人尽量照拂你。”桥络弯腰拿起了地上的铃铛,递向了方玥,“但是你要明白,我这不是因为愧疚,而是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方玥执拗,不肯伸手,桥络却一把拉过,用力掰开,强行将那铃铛塞了进去,“你当明白,我这是施恩,而非报恩。”
……
从教坊司内走出了许久,伏济桓却带着桥络到了另一处别苑。
待桥络打量完四周,伏却刚好捧来了药盒,甫一打开,里侧倒是齐全,桥络伸头看去,却见满目琳琅,摆放甚是整齐。
那伏却抽出一个青色小瓶,递了过去,“三小姐,这是治疗伤口的药。”
桥络接了过来,打开塞子闻了一闻,清香盈鼻,确是好药,桥络举着瓶子,照着自己的脸上扑去,却听得一侧的伏济桓轻咳一声,“照你那用法,多少的好药都不够你用。”
桥络才收了手,慢慢解释道:“不会的,治伤这种常事,我下手有分寸的。”话罢却见那伏济桓一伸手,桥络讷讷,毕竟是用着别人的东西,主人家发话了,也不好强取强用,便把药瓶递了回去。
伏济桓接过药瓶,又点了点一侧的石凳,桥络正待疑惑,却见那伏却狗腿一般地用袖子擦了擦凳子,才对着桥络道:“三小姐请坐。”
桥络顺着他的话坐到那里,与那伏济桓面对面,又听着面前之人开口,“抬头,闭眼。”她便扬起脑袋,闭上了眼睛,只是等面前人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忽而又睁开了眼睛,睫毛顺着手指轻轻扫着,对方动作一滞,忽而沉声道:“闭眼。”
桥络又闭上了眼睛,只是嘴上接着问道:“就一个小小划伤,也不需要这么繁琐吧。”
药粉顺着瓶口滑出,轻轻落在脸上,慢慢遮住了伤口,本该有些微微疼痛的征兆,桥络却似没有任何感觉,嘴上仍旧喋喋不休,“这药凉凉的,药效应该很好吧,怎么配的,把方子给我,我回头分给漠西,让他们也学着弄些。”
脸上的动作停了,眼前的黑影也消失了,桥络敏锐感到面前的空旷,她睁开眼睛,看着已经离自己甚远的伏济桓,仍旧问着刚才的问题,只是那伏济桓皱起了眉头,“桥三,你要是少说两句,也没人会觉得你是个哑巴。”
“啊?”桥络带着几分疑惑,侧头朝着伏却的方向看去,却只见旁落空空,哪里还有第三人的样子。
面前的伏济桓还在耐心地收着箱子,又抽出一个青瓶,放在桥络的侧边,“这个是伤药,你拿回去每日上药。”
桥络拿了起来,又打开塞子,闻了闻,确认味道与那刚才的无异,才重新塞好放在了一边,“那药方……”
“独家药方,概不外传。”
伏济桓一言便把桥络顶了回去,她有些讪讪,却也不好继续逼问。
只是院内沉闷,那伏济桓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桥络呆了一会儿,便打量着如何告辞,正欲开口,却被伏济桓抢了先,“你二哥打你的那巴掌,瞧着已经没有痕迹了?”
桥络怔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摸着完好的侧脸回道:“离开漠西都多久了,早就没有痕迹了。”
“你不记恨你二哥打你?”
“兄长教训弟弟妹妹,有什么好记恨的?”桥络随口回道。
药箱的盖子一落,伏济桓的声音却冷了几分,“你为桥家呕心沥血,出生入死,连着那姜家通敌的罪名都给他坐实了,你那二哥却空享声誉,对你大打出手,你竟也无怨言?”
桥络侧头看向了他,忽而听出他语中的几分恶意,面上也渐渐带了一丝不快,“我二哥从未空享声誉,漠西的大胜也是他拼命换来的,他之所以打我,不过是因为他如我父亲一般忠直,不能接受暗地里的各种算计。光明磊落,从不是错,更不是虚伪。”
“你倒是义正言辞,你二哥可会接受你一分,可会信任你一分。”伏济桓反唇相讥。
“接不接受,信不信任,都是我桥家自己的事情,我没必要向你解释。”桥络也不甘于后。
“是,你是没必要向我解释。”伏济桓冷笑一声,“可怜你诸般算计,费尽心力,到了别人眼中却是用心不良,其心有异。”药箱一推,伏济桓立时站了起来,瞅着桥络那油盐不进的模样,又忍不住道,“你今日对那方玥倒是语出激烈,大言不惭,内里还不是求人办事,各种照拂,只是临到最后,别人可会记得你的一分好?怕不是只会记得你狡言令色,满口胡言?”
“那又如何,我既做了,便是我想做的,若事事都论结果,岂不是要累死?”桥络皱眉回道。
伏济桓一噎,忽而又脱口而出道:“若是不论结果,你又为何对……对那姜家百般算计,一步求十步?”
“亲疏有别,怎可一概而论。”桥络立时便应了回去。
只是此下,伏济桓倒是止住了声音,良久,才连连应了两声好,便把桥络赶了出去。
待桥络走了许久,伏却才又回到了院子,看着药瓶摆在一侧,刚拿起来,想要收回药箱,却忽而冒出了一句话。
这药箱里怎么有盒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