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西有个桥三》李大圈

56、第五十六章

　　战事初定，明德侯卫征集结本部兵马，与桥恂和伏济桓的军队汇合，最后下榻于容城，容城百姓皆是高呼海啸，数次劫难令他们多次改主，如今终于重归大葳，卫征以漠西临时主帅的身份宣布，只要愿意留在容城，百姓军士之事既往不咎。

　　遂，整个漠西于初秋之后，终于再次迎来安定。

　　只是漠西初定，圣京却是难安。

　　岭西与暨州要犯皆被押解归京，待大理寺查清诸事，报于刑部核定，刑部不敢善定，又报于御史台，最后由三司核定后一起呈报于圣前。

　　圣人看了呈报，于早朝间怔愣许久，才缓缓做了决定。

　　五皇子与姜氏一族图谋不轨祸乱当朝，为全皇室颜面，赐五皇子于宅邸自裁，姜氏一族尽皆处死，姜贵妃褫夺封号，贬妃为嫔，终身幽禁于长灯殿。至于叛乱的岭西部将，后又归降立功者既往不咎，其他人等，为首者枭首，其余人户，罚没为奴，男流放千里，女充入教坊司。

　　圣旨昭告天下，五皇子与姜氏一族便如大树将倾，连着他们身后的党羽，也被渐渐拔了出来。

　　本是大仇得报的时候，桥络却无一点快意，她偷偷潜入了五皇子的宅邸，赶在宫里的人来之前，入了五皇子的屋子。

　　屋内仍旧是如往日一般的堂皇富丽，只是眼前人的桀骜却不似之前，乱发脏衣配着眉间的艳丽，倒是一副惹人垂怜的模样，就如同那美丽的姜贵妃一般。

　　可惜脑子不太够用，才能被他兄弟如此算计。

　　桥络按下心中的思绪，和那五皇子对视一眼，对方思量许久，才迟疑问道：“你是，桥三？”

　　“五殿下认得我？”桥络上前两步。

　　“你长得很像桥怿，尤其是眉眼。”五皇子扶着榻边慢慢起身，又依着榻边坐了上去，动作迟缓，内里仿佛受了重伤，看着他如此艰难的动作，桥络暗自打量一番，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身，那五皇子却抬眸瞥了一眼，又垂下脑袋，语中带了一丝讥讽，“连着那算计人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桥络神思一收，眼底带了两分厌恶，侧耳听着外侧的动静半晌，才开口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五殿下，你为何要杀我大哥？”

　　似是早就知道她要追问，五皇子悠悠躺在了榻上，目光浊浊，却不言语。桥络的耐心很足，看着他做了一番动作之后，又开口问了一遍。

　　“为何？”五皇子忽然笑出了声，本就黯淡的眸光忽而生出几分光亮，“这世间，皇族杀人还需什么理由？”他侧过脑袋，阴恻恻地盯着桥络，“还是你以为，你们桥氏尊贵几分，需要我找个理由来搪塞？”

　　桥络回盯着他，良久忽而叹气一声，“六殿下的人告诉我，我大哥私藏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手中握有大葳朝的藏宝图。”她一字一顿说着，不放过五皇子的任何一个表情，却在其复杂的面上察出几分意思，那五皇子仍旧没有开口，桥络却已按照自己的猜测一一道来，“那个男人一定是存在的，只是藏宝图一说未免有些荒谬，但你与六殿下却如此看重此人，即便没有藏宝图，此人也定是一个宝藏。”桥络忽而凑近了几分，盯着五皇子的眼睛，“此人该不会就是你们周家人吧？”五皇子的眼睛陡然变大，桥络的声音却仍旧不止，“让我想想，你们周家近几年可有遗失什么男丁，此人还定能影响到圣位……”

　　“哈哈哈哈哈……”五皇子忽而大笑起来，惊得门外守卫的人都骚动起来，桥络立刻上前捂住他的嘴，门外的守卫却不安心，忽而问道：“五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

　　呜呜咽咽的声音还在，五皇子倒是愈发癫狂起来，桥络一急，拿起一旁的枕头埋在他的头上，声音倒是遮住了大半，门外的守卫却是不肯放过，“五殿下？五殿下？您如何了？”说着便要推门而入。

　　就在此刻，门外忽然传来更大的动静，一阵繁杂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一个尖细的嗓子，“咱家奉圣上之命来送五殿下，你们把门打开吧。”

　　门外的守卫应了一声，推门的时候偷偷朝着里侧张望，只见五皇子躺在榻上，模样倒是正常，他松了口气，把两扇门都推得整整齐齐，又退后两步，弯腰待那赵公公走了进去。

　　那赵公公先是对着屋内四处打量一番，随后抽出帕子捂了捂鼻尖，才向前两步，靠近了榻边，开口道：“奴才受圣上之命，来送送五殿下。”说着身后的小太监奉着酒盏走上了前，“圣人心疼五殿下，让奴才准备了殿下最爱的秋露白，好让殿下走得安心。”

　　五皇子抬了抬眼眸，看着侧边的酒盏，又望向了赵公公，“你个阉人，也配送本宫一程。”

　　赵公公笑意一滞，声音轻缓言辞却是添了几分恶毒，“奴才本是不配送五殿下，只是如今姜氏满门尽皆处死，贵妃娘娘，哦，不对，应是姜嫔娘娘，被禁在了长灯殿，现在能送五殿下，也只有奴才这个阉人了。”他望着五皇子越来越愤怒的眼神，接着悠悠道，“还请五殿下体恤奴才，让奴才能早早交了差。”话罢一个侧身，身后的几个小太监上前按住了五皇子，一人撑嘴一人灌酒，不过两息之间，就如牲口一般，完结了此事。赵公公看着五皇子挣扎呕吐，抽搐不止地倒在榻下，一个扬手，便挥退了想要上前扶他的人，“这酒甘烈，回味却是无穷，这中间的时间，就请五殿下自个儿慢慢体味。”说着便大笑着走了出去。

　　门外的守卫重新关上了门，屋内又归于了空寂，五皇子却抽搐得更加厉害，然后渐渐地，嘴角开始冒出白沫，继而便是鲜血。

　　桥络立时从床底钻了出来，扶着他的脑袋低声问道：“那个男人是谁，是不是还有别人害死我大哥，这中间到底是什么情况？”

　　桥络心中焦急，连着问出好多问题，那五皇子却只是口吐鲜血，沿着自己的脸，流到她的手上、身上。她复又追问了一遍，却只见五皇子的眼珠已经涣散，口中吐血却也似是在呢喃着什么，桥络只得努力凑近了几分，侧耳倾听，却在五皇子的一声重咳之下，被喷得满脸鲜血。

　　她侧过脑袋，看着对方咽下的最后一口气，也听清了其最后的一句话。

　　“一人死，则万民生……”

　　一人死，则万民生？

　　……

　　如今姜氏已经伏法，五皇子也被处死，漠西又节节大胜，连着酌牙滩也收复回了，埋葬着十八万大军的酌牙滩，也终于运回了军士的遗骸。

　　桥氏和王氏趁此机会在朝中重提了镇西侯一案，孙置的证词与那姜氏的行径吻合，连着姜氏勾结羌寒，陷害桥氏的罪名都一并定下，只需刑部重新开审，和着漠西李承将军重新递来的证词，便可顺风翻盘。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桥络却始终都静不下心来，她的脑中一直在回想五皇子死的那刻，那鲜血淋漓的一刻。

　　一人死，则万民生。

　　桥络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她能清醒地察觉，这其中暗含太多的东西。

　　她觉得，这件事并没有结束，或许，才刚刚开始。

　　桥纯被派了出去，桥络令他由南而行，绕过大半个大葳，才去到真正的目的地，桥络在等他，等他带回自己的疑惑。

　　只是桥纯前脚刚离了圣京，后脚便有人上了门。

　　伏却带着伏济桓的口信，引着桥络到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桥络从未踏足，若是不出意外也终身不会踏足，只是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倒是来了。

　　她抬着头，看着顶上高高的牌匾，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书尽了这坊里女子的一生。

　　“你带我来这里作何？”桥络看着教坊司的招牌，眼底透出几分疑惑。

　　伏却一低头，轻声解释道：“公子说，这坊里有人要见三小姐。”

　　“谁要见我？”桥络追问，伏却却不肯再开口，只说等见到了便知，便引着桥络走了进去，等入了内，又让那坊里的妈妈带路，绕着院子走了许久，又听着那吵闹的靡靡之音，才在一个香气呛人的屋前停了下来，妈妈一推屋门，对着桥络客气说道：“那就麻烦小姐多劝劝，入了这教坊司，可就是生死不由天了。”

　　“劝谁？”桥络愈发一头雾水，那妈妈却推着桥络走了两步，转身出去又关上了房门。

　　怎么一副怕她跑了的样子？

　　桥络眉头蹙起，目光一抽，便朝着屋内打量起来，一个装饰普通的厢房，看起来也未有什么特殊，桥络向前走了两步，半绕屏风，朝着后侧的榻上瞥去。

　　“罗姐姐你来了？”一个俏丽的女子声音响起，只是言语之间，带着无尽的愁意。

　　桥络一怔，生生止住了步子。

　　“罗姐姐你怎么不过来？”女子扬着薄衫一般的外衣，朝着桥络看去，桥络却是定定望着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向前。

　　榻上的薄衫女子，正是前岭西郡守谭呈的外甥女，方行的妹妹，方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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