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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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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葳王朝元盛一十六年,坐落在漠西最边部的泺城,依旧是有序而热闹。
泺水横亘在泺城北部的城门,一小桥架在上方,引着来往的商队,叮叮当当的驼铃声伴着水声而行,抨出一首美妙的泺水谣。
避开行人,踏马而行,不多时桥络便已行至小桥,身后守门的将士刚喊了一声三小姐,胯下马儿忽疾驰起来,围着泺水,扬起了好一阵灰尘。
守门的将士无奈,只得扬扬灰尘回了岗位,和着同伴继续检查起来来往的商队。
这泺城,坐落在大葳西北边部,前有泺水隔绝的荒漠,后有繁华的大葳内城,外加镇守此地的桥家军悍勇无比,渐渐地,西域与中原交际的商队,便时常从此处互通,即便这泺城的检查极为严苛,但只要是正经的商人,过了检查,便是任他们施为的天地。
穿过厚重的北城门,打头的驼夫牵着绳索在前方引路,后方长长的驼队紧随其后。沿街叫卖的小摊整齐地排列,吃的穿的玩的,混杂着中原和西域的特色,琳琅满目。
来往的行人不止,偶有巡逻的军队经过,倒也互不打扰。
顺着主干道而行,穿过长长的店铺门楼,路过层层民宅,一路直行,便走到了这个城池最大的宅院,灰石黑瓦,烫金的牌匾高高挂着。
大将军府。
这便是泺城的主将,镇西侯桥宗玄桥将军的府邸。
驼铃一响,前方的驼夫一拉绳索,长队也跟着慢慢停下了脚步。
商队的管事从后方上来,快步走到了阶前,高声拜道:“小人携商队从西域而来,可请夫人先观。”
门前的将士扬手呵止,抱拳回拜时腰间的佩刀和铠甲叮当碰撞,“且先稍等,待我回报府中管事。”
商队的管事点头称是,静静立到了侧边。
骆驼的嘶鸣在门前回荡,驼蹄和青石板发出轻轻地碰撞。
六月的泺城天气甚好,大将军府内也是处处鲜花盛放,树影间小厮婢女从容而过,恰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
只是远处的呼唤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桥恪拉着一个大大的花蝴蝶风筝在院中奔跑,后方的小厮不得已跟着跑动起来,一时间院子竟有些吵闹。
桥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风筝,也顾不上身后的呼喊,只瞅着哪里没人便往哪里钻。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跑到了夫人的院中,小厮们驻足不敢再跟,院内的婢女只得跟上。
“小公子,您慢点,夫人正在礼佛。”一个婢女赶忙劝着,只是这桥恪一听,反而跑得愈发欢快。
“母亲,母亲,你看我的大风筝。”桥恪举着风筝,一边喊着一边向后扬起炫耀着,只是人不看前路,总是容易磕绊,刚跑几步就被绊倒,婢女惊呼声中眼看就要摔倒,却被一只大手稳稳拉住。
风筝落地,桥恪正待心疼,却在一众问安声中呆愣。
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高头大马的二哥,有些怔怔。
这桥二公子桥恂,乃是镇西侯在漠西纳的乡民之女所生,乡女名唤云娘,出身贫苦,相貌平平,做得一手的江南好菜,讨得侯爷夫人的欢心。夫人体弱,心疼侯爷,便做主将这云娘许给侯爷做小。云娘进门后,为侯爷诞下了两个子嗣,排行第二的桥恂和排行第四的桥绾。夫人视之如己出,仔细教养着她生养的一双儿女。
“夫子教你,不学礼,无以立,你如今倒是学到哪里了?”桥恂虽不及弱冠,但却早已参加战事,军中敬称一声小将军,时间一久,这小将军便也在妹妹弟弟中成了威严的二哥。
桥恪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和夫子,最是怕这个最像父亲的二哥,这次撞到头上,愣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桥恂看他仍旧一副盯着地上风筝的不成器模样,心中愈发不满起来,“平日里觉得你还小,对你的诸多行为总是轻拿轻放,如今看来确实是得给你找个习武的师傅好好教教。”
桥恪一听这话,也不装闭嘴鹌鹑了,赶忙开口拦道:“二哥你别,我错了,你别给我找师傅,我不喜欢练武。”
“那你喜欢什么?”桥恂眉头皱得更深。
“我……”
“你文比不过绾绾,武打不过阿络,这样不高不低的,以后怎么带兵打仗。”
“我干嘛要打仗?”桥恪小声地反驳。
“你说什么?”桥恂没有听清,反问了一句。
“我错了,我好好的跟夫子学,二哥你别生气。”说到最后,桥恪的声音越来越小。
桥恂正欲再多说两句,不远处却传来了呼唤声。
“二公子。”夫人的贴身婢女言絮姑娘走了过来,她一侧身,行了个礼,开口说道:“二公子,夫人命我把这篮果子带给您,这果子名叫磐果,乃是西域商人从远地带来,最是甘甜,二公子您快带回去尝尝。”
“多谢母亲好意,只是我在军营待惯了,吃不惯这甜的果子,还是把它送去给阿络和绾绾那里吧。”桥恂缓声拒道。
“二公子且放心,那商人送来了许多,夫人已经派人往三小姐、四小姐和云姨娘那里都送去过了,这些是单独交待送到您那的,等下还要往小公子那里送呢。”言絮轻笑着回道,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了桥恪。
桥恪急忙跟上眼色,“二哥,你带到军营嘛,给大家尝尝鲜,这果子可好吃了。”
桥恂瞅向桥恪,桥恪立刻挺身站直,不再言语。
“那便麻烦言絮姑娘了。”桥恂轻声应道。
“二公子客气了。”言絮立刻侧身,引着桥恂朝门口走去。
泺城的黑夜很长,刚过酉时,天已黑透。
屋内摆着几盏灯台,灯光随着婢女的走动摇曳,桥络和桥恪正陪着母亲吃饭。
因着今天只有三人在,王氏也没那么多规矩,便指着白日里的事情说了起来。“阿恪,你马上就到幼学之年了,夫子那里也是上了许久的课,总是要规矩稳重起来。”
“母亲,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桥恪笑呵呵地应着。
王氏心里明白,这桥恪只是嘴上答应,过两天便能忘得干干净净。不过总归是年纪太小,孩子心性,确实难免,想到这里王氏总是不免心软,看他笑着应付,倒也不再多言。
桥恪自知自己的卖乖在母亲这里是百试百灵,心里正是舒爽,哪听得一旁的桥络开口道:“母亲也不必为此心烦,只需把他放到军营,和二哥待上一段时间,自是会变得稳重起来。”
“三姐,你怎能如此狠心!”桥恪哀嚎一声,手里的筷子也要拿不稳了。
“自是为了你好。”
“这算哪门子的好。”
“二哥去军营历练就是好,你去就是不好?”
“二哥岂能和我比?”
“笑掉人的大牙,你岂能和二哥比。”
“你!”果然,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是自己的克星,可惜他眼盲,还以为三姐定是与他一道的,没成想她才是那个最黑心的。“母亲,你看三姐她……”
“好了,食则少言。”王氏笑着打断了两人的斗嘴。
稳操胜券的桥络并不理会他的悲痛,对着母亲,笑眯眯地岔开话题,“母亲,再过几个月就到大哥的及冠之日了吧,京城那边什么时候下召让我们回去?”
王氏一顿,放下筷子,心中暗忖一下,柔声回道:“按例倒是早该传旨,前几日我问过你们父亲,倒是没说什么,待明日他从军营回来,我再仔细问问。”
桥恪在旁一听,顿时兴奋不已,“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再去圣京?那我还要听老先生说书,吃最甜的糖人,还有糖果子,三姐,这次你可不许再搪塞我了。”
“既是圣人传召我们回去,自然是随便你了。”桥络不置可否。
“三姐对我最好了。”桥恪忽而又高兴了起来。
小孩子的性情就是这样,忧愁来得快,喜悦来得更快,转眼间便忘记了桥络对他的军营之论,一边吃着饭一边嘟囔着,“大哥要及冠了,那我们岂不是很快就要有大嫂了……”
王氏母子这边三人的晚饭还没有吃完,远处便传来了婢女的声音。
“侯爷!二公子!”
王氏一愣,赶忙起身,镇西侯和桥恂便已经走了进来。
王氏上前把镇西侯的披风摘下,一旁的言絮也接住了桥恂递出的外衣。
“侯爷,不是说今晚要待在军营,怎么突然和阿恂一起回来了?”王氏问道。
镇西侯的神情有些生冷,嘴唇也抿得极紧,他看了眼桥络两人,没有开口,转身走向了身后的椅子。
“盛两碗汤过来。”王氏吩咐道。
“母亲不必劳烦。”桥恂轻声婉拒。
王氏不再多言,转身看向了镇西侯,只见对方神情沉重,盯着桥络两人的方向。突然,她感到一阵心慌,扭头对一旁的言絮道:“送三小姐和小公子先回去。”言絮低头应声,转身去迎桥络他们。
桥络扫了一圈屋内各人的神情,拉着一脸茫然的桥恪,迅速撤离了。
刚出了母亲的院子,桥络便打发了言絮,拉着桥恪,两个人慢慢地往回走着。
“三姐,出什么事了?好久没看到父亲和二哥这个样子?”桥恪后知后觉地开始有点害怕,“该不会是羌寒打过来了吧?”
“羌寒都打过来多少次了,如果是军中之事,父亲他们必然是在军中驻守,肯定不会回来。”桥络一口否决这个可能。
“那,除了打仗,还会有什么事情?”桥恪停了下来,扯着桥络不肯再走。
“想必是家事,不然父亲也不会找母亲。”桥络反拉着他,“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总归是父亲母亲的事,先回去睡觉,等明日了我们再去问。”话罢,便拉着桥恪快步走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桥恪送回了房间,桥络一个人慢慢在院子中走着。
夜色如墨,月亮也好像隐身了,路边排列整齐的灯笼,照出一个个光晕,却始终连接不起来。
走了许久,等桥络回过神来,竟已走出了内院。她站了一会儿,看着四周,池塘里的水像冰窟一样倾倒着寒意,令她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
拉了拉衣领,桥络慢慢转身向着内院而去,只是刚走两步,又忽然转身,快步朝着外院走去,然后越走越快。
‘咚咚咚’,重重的拍门声。
刚入睡的经南七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接着门后的人声响起,“南七,我是阿络。”
听着门外传来的声音,经南七迅速起身,披上衣服开了门。
桥络静静地站在门外,看着门里的他。
“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