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西有个桥三》李大圈

102、第一百零二章

　　黑夜将明，二人骑马疾奔，行至岭下才停了下来。

　　桥络肩头一松，对着身后的人交待着，“顺着岭下这条小道向右直行，不出半日就能到西城门，你自己回去吧。”

　　言过半许，身后之人仍旧毫无动静，桥络只得侧首回看，却见一脑袋重重砸下，顺着她的脖子直向下滑，桥络一惊，侧身去扶，身后之人好似完全没了动静，任她摆布，这下桥络才在隐隐明光之下看清其背后之箭，暗骂一声，刚要动作，身下马儿忽而抬蹄嘶鸣，令得桥络更加费力，只得一手扶着他的腰身，侧身下马，又撑着其倒在马上，才拍着他的脸叫道，“伏二，醒醒。”

　　两下过后，马上之人仍旧未醒，桥络只得重新翻身上马，朝容城方向赶去。

　　昏睡两日，伏济桓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便看到伏在榻边哭成泪人一般的伏却，喉咙发出轻微声音也未惊动对方，倒是更远些的伏尽立时上前，待检查一番，对着身侧的伏却交待道：“二公子醒了，我去请大夫。”

　　“公子醒了？”伏却抹着眼泪朝伏济桓脸上望去，果见其双目已睁，面色苍白，立时就要上前，却被伏尽制止，“公子刚醒来，你动作轻些。”待伏却点头，才急匆匆地出门而去。

　　屋内空空，光从外处而来，伏济桓被照得有些晃眼，只得嘶哑嗓子说道：“伏……却，把窗户……”

　　“什么？公子你说什么？”伏却凑近两下，还未听清，只是看着公子苍白面色，立时回道：“公子可是要水？”说罢起身朝着后方的桌子而去，倒出半杯温水，又扶着伏济桓起身，侍候他慢慢饮下。

　　一番动作下来，眼前倒也适应下来，伏济桓这下才察觉背上之痛，那日城外之事也悉数现于眼前，再仔细一瞧屋内摆设，缓缓开口问道：“萄山军如何？”

　　“已被杀退，军中奸细和那姓劳的参军俱被擒住。”伏却回道。

　　“那便好。”伏济桓微微垂首，背上之伤隐隐作痛，耳中似乎还在萦绕什么，迟疑片刻后又继续问道，“城内其他诸将可好？”

　　“都好，邓会将军和姚赤将军联手将萄军驱出别缨山外，连着他们粮草都截断了，短时间内敌军已难反攻，公子你且放心吧，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伤势。”伏却扶着伏济桓靠在一边，又递来一杯茶水，“公子可要再喝点水？
　　”
　　说了许多话，喉中又干，伏济桓将茶杯接了过来，只是还未开饮，又问道：“桥将军那里可好？”

　　桥将军都未出城，能有什么问题？

　　伏却有些纳闷，还是老实回道：“萄山老国主命人送来了书信，言明求和，桥将军正忙于此事。”

　　伏济桓复又点头，问道：“三小姐人呢？”

　　“三小姐？”伏却疑惑，而后又变得怒气十足，“公子可别提什么三小姐了，你那日拼了性命去救她，她可好，一入城就把你丢在谢府内，自己跑去了碣城。”

　　“跑去了碣城？”伏济桓疑问。

　　“是呀，什么话都没留下，连着你这个救命恩人都没看几眼，就匆匆走了，这三小姐，枉费我往日还觉得她可怜，如今看来正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伏却犹在抱怨，伏济桓的思绪却已偏到他处。

　　“你在这里说什么？吵得公子头疼。”伏尽带着大夫一入门，便看喋喋不休的伏却和沉默不语的伏济桓，只得拦开了他，又请了大夫仔细给公子检查。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那个桥三……”伏却仍旧抱怨。

　　“伏却，不得无礼。”伏济桓开口拦道，又听得身旁的大夫仔细察看后交待道：“大人，您这伤口愈合得很好，伤药不错，可继续敷用。”

　　伏济桓颔首致谢，又对着一旁的伏尽点头，只见二人离了屋内，才又转头对着伏却问道：“何时去的？”

　　伏却还未反应过来，抬首望着伏济桓，待其又重复了一遍，才恍然道：“前日，前日她带着公子回到城内，就离去了。”

　　伏济桓心绪一起，背上却又忽而一痛，只得令伏却上前，帮他重新换药。

　　日头切切，风疾沙驰。

　　正值春意，漠北西南部的椿城，城内却是焦灼难分。

　　本应稳操胜券的漠北大军，却因漠西垵城主将苏起配合不当，致使伏击且末大军失利，如今且末反攻，回笏胶着，已无力调兵救援，只得退守城内，再行计议。

　　是日，平南将军周颙琨再度发信于陉城，求援定北侯公良瑨，却是石入大海，难起波澜。

　　陉城内中，公主府上，上下仆役皆不敢应声，只因那十一公主周南嘉近日心绪不佳，对待仆役也甚是严苛，动辄责打，人人悚然，唯有宫内随行而来的周嬷嬷敢于劝上两句。

　　午后未几，周嬷嬷正欲往内院而去，却见婢女琳琼从内匆匆而出，面上似是泛红，立时便拦住了她。

　　“公主可午睡了？”周嬷嬷提眉问道。

　　“未曾。”琳琼垂眸摇首，言语低焉，“侯爷也在院内，正与公主叙话。”

　　“去罢，先回去敷药。”周嬷嬷略一沉声，便挥退琳琼，带人朝着内院而去，只是刚行两步，却又回首，望着那琳琼摇曳身姿，忽而皱起眉头，对着身后的婢女低低吩咐一句，转身又朝着内院而去。

　　刚入拱门，只听得门内争吵声迭起，立时挥退左右，又略一正衣冠，提声朝着院内而去。

　　刚一转眼，便见内院树下二人，一立一坐，皆皆静了声响。

　　周嬷嬷抬首朝着公良瑨一拜，又朝着树下背身而立的周南嘉问道：“公主，铺子上了新的料子，可要瞧上一瞧？”

　　周南嘉犹自背对二人，未作言语，周嬷嬷只得又望向稳坐其中的定北侯。

　　公良瑨倒是神色缓缓，提盏饮尽桌上茶水，而后道了一句军务繁忙，起身离去。

　　待周嬷嬷的目光从远处消失的背影收回，又望向定定站着的周南嘉，只得朝前绕行，行至对方身前，开口劝道：“我的公主唉，您这又是生什么气，当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周南嘉泪眼婆娑望向周嬷嬷，言语中也带着几分不忿，“他公良瑨算什么东西，也敢言语讥讽于我？”

　　“他竟敢如此大胆，莫不是公主会错了意？”周嬷嬷一怔，仍旧劝道。

　　“我岂是那听不懂言语之人。”周南嘉抽噎一声，抽出周嬷嬷手中的帕子，轻轻擦着眼角，“椿城告急，皇叔几次三番求援于他，他竟坐视不理，今日皇叔又密信于我，我将其告知，他却说我乃妇人，不得干预军务。”

　　“这……”周嬷嬷踌躇。

　　“哼，我堂堂大葳朝的十一公主，岂能看作一般妇人，且军情在前，他却迟疑观望，岂非是有他心？”帕子一收，周南嘉的声音渐冷，“他若再无行动，我便立时上书于父皇，治他一个不察军务之罪。”

　　“不可，公主，不可。”周嬷嬷上前，拉住周南嘉，“公主如今虽未正式嫁入公良氏，但婚帖已定已无转圜，若是圣人此刻降罪于侯爷，无异于同罪于公主。”周嬷嬷拉住周南嘉，又凑近两分，“公主，您难道忘记临行前娘娘的交待了吗？定北侯是谁，其脾性如何，行迹如何，都尚且不论，只论这漠北，抓住漠北，您与娘娘，与二皇子，才能稳坐这大葳朝最尊贵的位置。”

　　“可，可我……”周南嘉扑进周嬷嬷怀中，声中难掩沉郁，“嬷嬷，我实在难受，这公良瑨，欢喜时逗弄我如鸟雀，不悦时便冷淡疏离，毫无将我视作公主之态，我实是不忿，若是在京中，我何等受过这种待遇……”

　　“老奴懂，懂公主的委屈。”周嬷嬷轻轻抚住周南嘉的脑袋，又安抚道，“公主千金之躯，又何须对那区区王侯纡尊。”周南嘉抬首望去，又见周嬷嬷言语缓缓，“娘娘虽劝公主忍让定北侯，却也未令您侍候于前，做些表面功夫即可，那些媚上弄色的下等伎俩，只须着几个奴仆去做便是。”

　　“我堂堂公主，怎可与他人共侍一夫？”周南嘉心生不满，立时拒道。

　　“公主。”周嬷嬷轻轻一叹，回道，“想那镇西侯桥宗玄与其妻王氏尚且恩爱，不也有了乡女做妾，可言天下男子皆好色，从一而终才是难事。”她轻轻一抚周南嘉，又接着道，“老奴虽久居宫中，也闻侯爷早年风流倜傥，于京中声名鹊起，如今承袭爵位，又为一地之主，怎肯安守一女子？与其令他自己领人回来，不若公主亲自送人，一来可以替公主笼络人心，二来又可以为公主看住侯爷，何乐而不为？”

　　周南嘉犹自垂首，有些犹豫难定，周嬷嬷倒是不急不徐，只待公主自己想个清楚。

　　良久，周南嘉忽而抬首问道：“不知嬷嬷以为，何人可用？”

　　周嬷嬷心下一喜，立时回道：“公主身旁的琳琼，老奴瞧着可用。”

　　“琳琼？”周南嘉暗自思索，片刻后回道，“是了，刚刚我责罚于她，公良瑨瞧着有些不快，当是有些喜欢她的。”

　　“喜欢不打紧，这人，握在谁的手里才紧要。”周嬷嬷缓缓回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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