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0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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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院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血色光斑，路明非隔着人群望向放映厅出口。赵孟华的定制西服在射灯下泛着珠光，像条趾高气昂的银龙。他指尖夹着没点燃的万宝路，烟嘴有意无意指向人群中央的陈文。
“感谢各位见证这个时刻。”赵孟华的声音经过环绕音响加工，带着蛊惑人心的震颤。
红幕布突然垂下，"I Love You"的投影在陈文脸上切割出光斑。赵孟华打了个响指，徐岩岩兄弟捧着九十九朵厄瓜多尔玫瑰从两侧走出，塞到一脸茫然的陈文怀里，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她留下。
“陈文同学。”赵孟华踱步的节奏像捕食前的猎豹，“听说你报考了芝加哥大学的古生物系？正巧我父亲在风投圈...”
“赵同学。”陈文突然开口，声音轻软却如刀锋划开奶油，“你西服第三颗纽扣系错了。”
浪漫的气氛戛然而止。路明非抬头看见赵孟华下意识摸向衣襟，深蓝绸缎间确实有道不和谐的褶皱。陈文轻轻垂眸，这个动作让路明非想起仕兰中学图书馆的下午，阳光穿透她垂落的额发在地面织成金网。
“你是在为了求偶而开屏吗？”陈文真诚地发问，毕竟今天毕业团建上他不正常很久了，虽然他一直都很不正常。“如果是这样请恕我拒绝。”
就算赵孟华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她也不打算用随时可能再次穿越的这具身体去答应他。
但是赵孟华看起来不像个好人，所以她也不打算给他哪怕一点点面子。
尤其是在她玫瑰过敏还被迫捧着玫瑰的情况下，陈文感觉衣服下的皮肤开始发痒。
赵孟华耳根涨得通红，突然拽过身旁柳淼淼的手腕：“开个玩笑而已，我真正要表白的是...”他的话被陈文的笑声打断。
那笑声像碎冰坠入威士忌。陈文抽出被塞到怀里的玫瑰，倒刺在指尖划出血珠：“赵公子需要群众演员撑场面的话...”她突然将花束塞进路明非怀里，“这位可比徐岩岩他们敬业多了。”
路明非僵在原地。玫瑰茎杆的尖刺扎进掌心，疼痛让他想起四年前握住碎玻璃的触感。赵孟华眯起眼睛，这个表情路明非在篮球场见过——当楚子航用三记三分球碾碎他的骄傲时。
陈文突然握住他的手。“走。”她低声说。无论如何她不想再在这个充斥着玫瑰味道的放映厅里再待下去，但很明显在她塞玫瑰花的这个举动之后把路同志留在这里，对方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陈文只是想下赵孟华面子，没想搭上别的无辜的人，只是路明非站在那里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就顺手……她悄悄扶额对自己别再顺手了。
路明非任由她牵着穿过人群，赵孟华阴鸷的目光如附骨之疽。在跨出放映厅的瞬间，他听见徐岩岩故意大声说：“丧家犬配怪胎，绝了！”
她是那个怪胎？还是丧家犬？陈文心说哪个形容她都挺贴切的，倒也没反驳，走出了放映厅，呼吸着新鲜空气的感觉真好。
暮色像打翻的墨水瓶般浸透街道，路明非望着橱窗里自己和陈文并肩的倒影。女生白色连衣裙下摆还沾着影院台阶上的雨水，而他的廉价西装像是皱巴巴的锡纸。
“其实我带了伞的...”路明非第无数次打算说出这句废话时，陈文突然停下脚步。她纤细的手指正抚过巷口的砖墙，青苔在暮色中泛着铁锈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赵孟华的嗤笑突然从巷口传来：“跟踪你们十分钟了，真是恶...”他的尾音化作惊叫，转身就跑。
“又来了...”她踉跄着后退，“那些声音...”路明非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却感觉女生的体温在急剧升高。巷子里有婴儿啼哭般的嘶鸣，腐烂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路明非听见类似金属刮擦的刺响，陈文一只手将他拉向身后。黑暗中有八对黄金瞳依次亮起，腐烂的鱼腥味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他踉跄着撞在潮湿的墙面上，看见陈文抄起生锈的铁管横在胸前——这个动作让路明非莫名有点熟悉。
“走！”路明非想要拽住陈文的手腕带她离开，但怪物们更快，一只用变异蛇类般的尾巴扫向陈文，她撞在生锈的消防梯上，后脑渗出的血丝混着雨水流进衣领。而另外几只包围了路明非，他四下里看了看发现退路也被堵住了。
路明非抄起垃圾桶盖格挡，金属板被利爪撕裂的声音像用指甲刮黑板。他闻到陈文血液的甜腥味，这味道刺激得魔物愈发癫狂，他想去帮陈文奈何已经自身难保，怪物用尾巴把他的大腿钉在地上，他疼的脸色惨白，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走开！”陈文的声音在发抖，但铁管尖端纹丝不动。第一只怪物从阴影中扑出时，路明非看清了它蛇类般的竖瞳和覆盖青灰色鳞片的肢体。铁管与利爪相撞迸出火星，陈文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在地，后脑磕在水泥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路明非感觉身上灌了铅。第二只怪物从他头顶掠过，尾椎骨延伸出的骨刺擦着他耳畔钉入砖墙。陈文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第三只怪物踩住手腕，他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混着女生的哭腔。
说到底陈文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除了活了两辈子总共不到三十岁之外，没有一点点能在面对怪物自保的特别之处。
“不要看...”陈文染血的手指徒劳地抓挠地面，铁管滚到路明非脚边。怪物们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利齿间垂落的黏液滴在路明非的西装领口，腐蚀出焦黑的破洞。
陈文只觉得像是回到了某个雨夜，她被怪物们撕裂着分食，疼痛分不清是从记忆还是现实中传来。忍受，忍受，忍受，直到身体像是被撑裂的气球一样连情绪都没办法承载，直到昏过去，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眼前一片朦胧看不清东西，但不仅仅是因为带着眼泪，而是右眼在被怪物围攻的时候刺中，有凉凉的液体顺着脸庞流下来。
冷和困意代替痛苦席卷了她，陈文闭上了眼，没有再睁开。
路明非突然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夜。同样腥甜的铁锈味，同样逐渐冰冷的体温，同样在绝境中颤抖的、想要保护谁的执念。他挣扎着捡起铁管的瞬间，后颈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仿佛有烙铁沿着脊椎烙下古老的铭文。
他拼尽全力向桎梏住他的怪物挥去，怪物轻轻一躲就离开了他的攻击范围，尾椎骨迸发的骨鞭扫断路灯柱。路明非在玻璃雨中翻滚，四年未用的格斗术像生锈的齿轮艰涩转动。他摸到半截玻璃碎片刺入魔物肩胛，却被肌肉夹住动弹不得。
女孩就是在这时睁开眼睛的。
异变在此时降临。
最先变化的是瞳孔。路明非看见女生漆黑的虹膜深处亮起熔金色光斑，像是深井里燃起的鬼火。踩着她手腕的怪物突然发出刺耳的悲鸣，青灰色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成惨白。
“退下。”少女的声音带着金属共振的嗡鸣，开口的瞬间，路明非手中的铁管开始高频震颤，震得他虎口渗出血珠。
怪物们潮水般后退，却在下一秒被无形的力量定格。陈文以诡异的姿势从地面站起，左腕还保持着扭曲的弧度。她伸手捏住最近那只怪物的下颌，路明非听见甲壳碎裂的脆响，睁大眼睛——那东西的颅骨在她指间如同蛋壳般脆弱。
杀戮开始了。
陈文的动作带着非人的精准，像是演练过千万次的死亡之舞。她随手扯断怪物的脊椎时溅起的血珠在墙上留下印记，形成诡异的血色图案。路明非看见她的影子在墙面上膨胀成带翼的轮廓，可定睛看去仍是少女在暴雨般落下的血雨中起舞。
最后一只怪物试图逃向巷口，陈文踩着积水缓步逼近。水面倒映出她的面容，双眼燃烧着熔金色火焰。她抬手虚握，怪物突然开始从尾部崩解，鳞片与血肉炸开，在她脸上留下暗红印记，但少女毫无反应连一个眼神都不屑施舍。
路明非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看见陈文转身走来，踩过的血泊泛起涟漪，那些血液如活物般避开她的脚步。女生歪头打量他，像是捕食者在看自己的猎物，神情漠然地站在路明非面前俯视他，距离近的路明非一抬头就可以亲到少女的脸颊，然而很明显他没有这个乘人之危的勇气。
虽然很明显危的人是他。
“路...明非？”她的声音朦胧像是梦呓，熔金与幽黑的双瞳交替闪烁。二人间靠得有些近了……路明非心说自己怎么要死了还在想这个，要不试试跪下求求她放过自己？但他就是有种莫名的笃定，面前这个人不会伤害他。
路明非嗅到少女发间若有若无的硝烟味，这让他想起卡塞尔学院寄来的信封上火漆的气息。
染血的手指抚上路明非的喉结，这个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路明非看见她脖颈处浮现的鳞片正在消退，皮肤下淡金色的血管消退如同即将熄灭的电路。
“你...是谁？”路明非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哭腔。怀中的少女睫毛颤动，左眼彻底变回温润的黑色，新生的右眼却还残留着零星金芒，像是即将燃尽的篝火。
“我是...”她的嘴唇擦过路明非耳垂，呼出的气息带着铁锈味，“...你的...”最后几个字消散在突如其来的狂风里。远处传来隐约的车喇叭，而巷子深处那些怪物的残骸正在汽化，连同血迹一起蒸发成猩红的雾气。
女生的刘海被冷汗黏在额角，方才暴戾的气息荡然无存，仿佛只是做了场噩梦。他颤抖的手指抚过锁骨处的灼痕，那里残留的刺痛与四年前雨夜的心悸如出一辙。
她的指尖在路明非锁骨处划出灼热的刻痕，某种古老的符号在皮肤上一闪而逝。路明非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源于恐惧，而是每个细胞都在共鸣的战栗。
少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渍溅在路明非雪白的衬衫领口。她瞳孔中的金色急速消退，整个人向前栽倒。路明非本能地接住她，女生的体温低得吓人，腕骨处的伤口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与此同时，影院后门的消防通道里，赵孟华扶着墙呕吐不止。他的定制西服沾满团建上吃的大餐残留物，昂贵的古龙水也掩盖不住恐惧的酸臭。手机屏幕亮起，是徐岩岩发来的消息：“老大，你刚才去哪了？柳淼淼都等急了...”
赵孟华颤抖着打字回复：“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发送键按下时，他想起看见女孩瞳孔中残留的金色光斑，像是被什么古老的存在短暂附身。他踉跄着走向停车场，决定明天就去父亲投资的私人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巷子里的血迹。路明非抱着昏迷的陈文坐进法拉利后座，驾驶座上的红发女郎从后视镜打量他们：“卡塞尔学院执行部，诺诺。"她甩过来一条毛毯，"系好安全带，我们要赶在宵禁前出城。”
引擎轰鸣声中，路明非望向车窗外渐远的城市灯火，感觉自己的人生操蛋的向着一个从未设想的地方奔腾而去，而本来就不牢固的世界观早就炸的渣都不剩。
夜色中，地铁站口的LED屏闪烁着明日天气预警。谁也没注意到，站台深处有双黄金瞳一闪而逝，像是蛰伏的猛兽在等待猎物。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20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