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普特尼克平原》北河以南

70、孤单父子

　　霎那间，书湘唇瓣被他给含住。他攻城略地，全然不顾书湘是何种挣扎。
　　一吻结束，书湘抬手扇向他的脸颊。一个不解气，接二连三打了不知多少下，“别跟疯狗一样！”
　　细高跟踩在地上劈里啪啦地响，再下来时，手上已经提上行李箱。
　　周承宴视若无睹，只在书湘要出门时伸出长腿挡住去路，“我没准你走。”
　　哪里来的立场？
　　书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从前尚保留着唯一一份优点，如今连这份优点也不剩了。那她自然也不用施舍给他一份与他优点对应的相敬如宾。
　　坐到对面，等候他下一句话。
　　周承宴摸索半天，最后什么也没从口袋里掏出来。书湘脚边的行李箱被他滑到他脚边，张扬地将头靠在墙上看她。
　　小忆听到声音跑出来扑向书湘，“爸爸回来了，书湘你别哭了好不好？”
　　不等声音落地，周承宴眼神忽地扫来。
　　书湘有几分不甘心，又更不愿意自乱阵脚，没事找事地给儿子理平衣服，拉住儿子小手往玩具房走。
　　“你别走！”周承宴一把从小忆手中夺过书湘的手。
　　“唔好耶好耶！爸爸拉妈妈的手了！”小忆起哄。
　　书湘瞪周承宴，那人依旧不放手。
　　“好了，小忆，你先去玩玩具，我跟爸爸说说话。”书湘蹲下去跟儿子说话，左手依旧被他握着，这个姿势怎么都不算舒服。
　　看着小忆离开，周承宴得偿所愿，终于松开书湘的手。
　　“你哭了？”周承宴默默看向她眼底，的确是很青。她的疲态尽显，面对这样的她，周承宴那些报复计划忽然有些不忍心再往下实施。
　　他归根到底，求的也不过是她一个态度。
　　又何必这般迂回地同她周转。
　　“你对我，”周承宴挪步，正对着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书湘下意识就想回一句“就那回事。”可抬头，他神情肃穆，挣扎埋怨。
　　正如昨日他咄咄逼人的那句“我爱你”一样，他这副表情又如同一座大山以压顶之势将她掩埋。
　　他是丈夫，是小忆的爸爸，是她事业上的贵人，是她缠绵悱恻的床伴。
　　太多可供说出口的身份了，然而那些似乎都不是他。
　　她蓦地想起昨日他那句小忆已经十一岁了。
　　原来他那句话竟不是绑架，而是不甘心。
　　其实这样平静地过下去已经很好了，何须再去触碰那可念不可及的“爱”。
　　这个东西太高尚，太宏大。
　　肮脏如她与周承宴，他们谁也没资格再去希冀这份情绪。

　　“小忆十一岁了……”书湘闭眼，睫毛轻颤，“就这样过下去吧……”
　　“凭什么？”周承宴抓住她肩膀几乎要将她架起，“我恨不得把我一切给你。时间、金钱、耐心，我全都给你。你但凡对我笑一下我就会忘掉你所有冷暴力，你的算计我可以当作是你对我用心的证据，你的冷漠我当作是你对我过去错误的惩罚……”
　　“十一年了，段书湘，十一年了！我他妈都三十九岁了！再过十一年就是黄土埋半截，你让我活得像个笑话，十一年无数次主动跟你低头认错。我这个年纪，最大的愿望竟然是希望自己妻子爱上自己，我都不需要你像爱黄鸣明那样爱我，可你为什么哪怕一点都不愿意给？”
　　周承宴面目狰狞，书湘被他这番话吼的不知所措。
　　他坐到楼梯上平复心情，头发隐约有几分发白，没来得及用心打理，随意又没精神地垂在额前。
　　心底陡然生出几分裂缝，周承宴并不是金刚之躯，他有血有肉，甚至同她一样有感情。
　　书湘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可又停了下来。
　　一转身，拉着行李箱脱离出这场争吵。
　　门被风缓缓吹动，书湘的身影出现在缝隙中。
　　周承宴近乎痴傻地看她身影越来越小，一阵风吹过，脸发凉。

　　“哈。”周承宴起身环顾四周，“哈哈哈哈哈哈。”
　　小忆躲在门后看着爸爸这副样子，忍不住问管家爸爸是不是傻了。
　　管家不说话，只关上门。

　　出租车飞速行驶，书湘靠在窗上，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司机惊讶，“姑娘怎么了？”
　　“没事。”书湘侧头将脸埋在胳膊内，“晕车罢了。”
　　“那确实是小事，车很快就到站了，再忍忍就好。”

　　书湘手越握越紧，再忍忍，忍到她不会再可怜周承宴，就再度回归平静了。
　　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回头，更不能心软。
　　十一年不都这样过来了，余下的时光又何必再生出意外。
　　这不过是一次争吵，同之前没两样。
　　周承宴的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能延续多久。
　　他的爱，更不能与两条鲜活生命相提并论。
　　凡事怎么能尽如他得偿所愿，这一切都是他作茧自缚。
　　她不像他那么痛苦，仅仅只是因为她早就经历过罢了。
　　她十几岁的时候求他，怨他，可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和黄鸣明。
　　现在轮到他了，这是他活该的。
　　“你都没对我好过，我又凭什么对你好。”书湘念着这句话，心如刀割。

　　直到飞机出发，她都没再看一下手机。
　　连轴转的工作，跟着剧组到处飞。书湘再度回归到工作中，偶尔会跟小忆通电话，大部分时间有关家里的一切都不去想。
　　又是五个月过去，书湘在剧组被人围着过了生日。
　　赵莉跟嘉一也特意飞过来，两人推着蛋糕从角落走出，书湘不会不感动。
　　那烛火摇曳，饭桌正对着一大扇落地窗，一室的热闹都倒映在玻璃窗上。
　　她散着头发，嘉一特意站在身后替她抓住。书湘俯身，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本拥挤的人群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齐齐后退了几步。
　　靠近那个蛋糕的竟然只有嘉一与她。
　　“像情侣呢。”角落不知是谁在说闲话。
　　周承宴戴着口罩，眼神暗暗的。
　　她在人群中捧着蛋糕享受着一室人为她唱响的生日歌，周承宴甚至连门都不能入内。
　　靠门的两个男生瞥见周承宴，过去问，“你是服务员还是书湘好友？”
　　周承宴注视着书湘，被人打扰，直到那人又重复了一遍才发觉是在跟自己说话。
　　口袋里拿着礼物的手收紧，周承宴不应声，转身离开。
　　黑色大衣消失在走廊尽头，孤零零的，只他一人。
　　“大抵是走错了。”两人将门关上。

　　周承宴回了车上，小忆扑过来，“书湘呢？”
　　“回去坐好。”周承宴低头系安全带。小忆察觉不对，从中间跳到副驾驶，一把将手掏进他的口袋。
　　“好啊，周承宴，你想独吞我给书湘选的生日礼物。”小忆拿出首饰盒恶狠狠地瞪着周承宴。
　　“回去坐好！”周承宴越看那个礼盒越来气，想夺过去。小忆发觉他眼里的怒意一把将礼盒抱进怀中，“不能扔！”

　　“不能扔……”周承宴侧头看向二楼那扇落地窗，身影在他这个角度并看不分明，依稀却可以瞧出是觥筹交错的画面，“你当宝贝，人家被别人当宝贝，谁又念着你……”
　　“周承宴！”小忆被说哭，泪一滴一滴往下流。
　　周承宴给他擦泪，他却不停往周承宴手上打，“我不要你，我要我妈，我要我妈！”
　　这个架势一时半会好不了，小亿抱着那个盒子跟抱着妈妈一样不停蹭。
　　周承宴想起方才看见的一幕就来气，偏小忆还一直哭。
　　真是报应，他开车不远百里带着小忆上赶着来找气受的报应。

　　一转头，小忆不知什么时候摸走了他的手机，在跟谁打电话。
　　“我就在楼下。”小忆嘟囔。
　　意识到什么，周承宴抬头看去，落地窗前，那个人举着手机在张望什么。
　　似乎是小忆调大了声音，他听见书湘轻轻柔柔的问，是在黑车上吗？
　　“对，我和爸爸都在。”小忆蔫坏地看了眼周承宴。
　　周承宴一把拿过手机挂了电话，小忆着急，还要再打回去，周承宴却握着手机不肯给。
　　车窗被人敲了敲，侧头看，书湘俯身凑得很近。
　　“快给我妈开门啊！”小忆扑过去打开驾驶座窗户，“妈，你来找我了？”
　　小忆说着，非要从周承宴那边下去，踩着座位上的空隙硬挤着周承宴就开了门。
　　“我和爸爸特意给你选的礼物，你肯定会喜欢的。”
　　礼盒碰到书湘面前，那是一条钻石项链，最中间那颗水滴型钻石大的太过招摇，即便无光的环境下都发着耀眼的火彩。
　　“我给妈妈戴上。”小忆抓出项链，书湘都来不及拒绝。
　　小忆扣项链扣的时候想到什么，闹着说扣不到，“我让爸爸来帮你喽！”
　　“算了，下次再……”
　　“很用不着。”周承宴手指发凉，书湘后颈都被冰到，忍不住站直身子，他扣的仔细，甚至侧头从她肩膀上越到前面去看戴的正不正。
　　这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姿势，书湘被弄的有些不自在，推开他就拉住小忆的手，“我带你去见个朋友。”
　　两人没走几步，小忆又停下来了，“爸爸呢？”
　　书湘这才回头看周承宴，他站在车前，大衣被风吹起，街道空荡，衬得他这么站着极其孤单。
　　没想过带他上去，书湘看了看小忆，松开小忆的手，自己往楼上走。
　　这意思不言自明，小忆忽然有些不忍心就这么抛弃了周承宴，可他真的很想书湘，也真的很想见见妈妈的朋友。
　　“爸，我去找我妈了？”小忆小心翼翼地往后挪，见周承宴没反应，直接转身追上书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