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此灯烛光》共此灯烛光

16、此去经年

　　“小当家的，你又来了。”

　　被众乞儿簇拥着的老者捻着胡须，笑着，眼神却在黑夜中看不分明。

　　“舵主，当年你送人给我，我承了您的人情，今日好始好终，请舵主再帮我送一人出去。”

　　“小当家的，当日送人给你易，今日送人出去可难。”

　　“彻州城由你来掌网，他才得苟活，如今送他出去，他又能飞多远呢。”

　　“小当家的，这些道理，可不要说你不明白。”

　　苏瑛笑了笑，提裙又上前去，近了老者身前。老者伸出手来，满沾着尘污的手抚上的光滑的肌肤，蒙上了一层珍珠粉霜。一双污浊的，蒙着白翳的眼就这样对上了一双清澈的，藏着笑意的眸子。

　　周围的乞儿慢慢地围了上来。黑鸦鸦的，悄无声息。

　　他终于笑了，放下手来。

　　“我要北坊，北坊之内，你的手不要伸进来。”

　　“五成。”苏瑛在老者面前比划着，手上的双镯随着晃动而发出清脆的鸣声。

　　昨日夜凉，她披了薄袄在楼上看月亮，楼里的中秋宴刚刚散场，在这深夜又重回寂寥。

　　他带来楼板的嘎吱声，搅扰了她飘远的思绪，却并不发声，只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影子在灯火的摇曳中投射在她身边。

　　她没有回头，月亮一如往常月中，为社么偏偏今日才是中秋？

　　“和我一起走吧。”

　　老者皱了眉，似乎对这样微薄的报酬并不满意。

　　“你可要知道，送他出去，我们可是要冒诛九族的罪。”

　　“话虽如此，四海为家之人，哪来的九族呢？” 苏瑛笑着，眼里却是故作的真诚，并不似话语中那样凉薄。

　　“小当家的，你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感到被拒绝的失落，却也有着释然，前路迢迢，生死未卜，若她于此隅安然，未为不可。

　　她依然没有回头，她扶着栏杆的手微微颤抖着，姐姐的话语，少年的脊背，万千灾民绝望的脸庞。

　　她终于转过身来，那样郑重又悲伤，“请去吧，李彦，我会送你第一段路的”

　　“我只有一个请求，若真有那么一日，请留下他们一命。”她注定不能对得起所有的人，她也必定付出她自己作为牺牲。

　　承君一诺，此生必践。

　　夜雾渐起，苏瑛踩着泥水踏上回程，裙摆早已被污水濡润，看不出原来的，苏瑛曾那么喜欢的，金线的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