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我心向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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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下午，也许是感知到某些变化悄然降临，魏小萍睁开了眼睛。
上一秒还沉浸在放空状态的施嘉意猛地一惊，起身大喊医生。
外国团队闻言一并赶来，同样在场的还有简文心和陆垣也。施嘉意在指导下穿了隔离服进门，魏小萍冲她咧嘴笑，呼出的热气湿了一片氧气罩。
“病人情况稳定。”医生检查完后，给了施嘉意一记定心针。
施嘉意也对着魏小萍笑。两人上一次弯着眉眼对笑的场景，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
“今天……”魏小萍吃力地张了张嘴，对口罩有些恼火，微一皱眉。
施嘉意弯着腰侧头，询问医生是否允许暂时取下氧气罩。
获得同意后，施嘉意凑近她，小声问，“魏小萍，你想说什么？”
魏小萍看着透明罩子里憔悴的人，静了几秒。
施嘉意低头，故意作了副恶狠狠的模样，压低声音威胁说，“晦气的话你一概不许说。家里的神像有你宝贝女婿每日供奉，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我们给你请了，医疗费用你不必担心，你孙女还不算穷。”
她强调说，“你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安心等着手术，等你手术结束，我……”
老人沉静的眸光里，施嘉意飞快地瞥了眼玻璃外的男人，“我的订婚宴还得您操办呢……”
老人轻轻哼出一道鼻息，表示对施嘉意还算有良心的肯定。
蓦地，她开口问了一句。
“今天……”老人嗓音沙哑，直直地望着她，“今天是几号？”
“28号。”
正当她疑惑魏小萍为什么问出这样的问题时，老人紧皱的眉头哐当一声，敲醒了她混沌的意识。
28号，是施嘉意的颁奖典礼。
果然，老人的下一句就是这事儿，她说得断断续续，气息微弱，“你怎么、怎么还这一副鬼样子……”
显然是对顶着大素颜憔悴面容的施嘉意的不满。
“哦，我忘了……我给你准备的礼裙还在店里，没取……怪我……我这记性不行了啊……”她说。
“我不去了。”施嘉意回答得斩钉截铁。
老人的表情明显一怔。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的手术也是傍晚，我不能扔下你去领什么荣誉奖项，我管它是国家还是哪个权威部门颁发，再金贵也比不上我的魏小萍金贵。”施嘉意说。
“……”老人面色明显红润不少，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她的发言感动，她冲孙女招招手。
说是招招手，也不过是指尖动了动。
施嘉意弯腰凑上前，听见她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你这混账玩意儿！”
“哼。”施嘉意直起身，不管她口中所言，而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魏小萍，做人真的很累诶！一生都在赶路，都在找方向，好像每个年龄段都是关键期，每时每刻都需要抓住机会。我不想那样做。”
“你总是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问我，‘这是谁的人生’，我都回答，“这是我的人生”。既然是我的人生，那我今天就做出我的决定。”
“我决定，放弃这次的机会。我要陪着你。”
施嘉意露出委屈的表情，“你就让我陪着你吧，我知道你是觉得不想耽误我的前程，但我想陪着你，这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魏小萍自知拗不过她，阖了阖眼，吐出气恼的几个字，“你想陪着我，可我想你去。”
而后，她睁开眼，眼神尽是欣慰，“你去了，我才安心。你去吧，施嘉意……不管是打车去，还是跑着去……”
即使声音弱得不成音，老人还是一遍遍催促她，“快去，快去！”
她招呼医生赶走病床边的人，隔着玻璃门再次望见那双泪眼时，魏小萍煞白的唇动了动。
快去。
快去。
接连几天的作息紊乱，施嘉意的情绪和身体都到了临近崩溃，她咬着唇，心一横，刚要甩出“我不去”三个大字，滚烫的泪却先掉了下来。
简文心眼疾手快，从后背剥她的隔离服，扔开后赶紧拉着施嘉意冲向电梯。
她咬着牙说，“施嘉意，你必须去现场，这是时间对你的肯定，以后这样的肯定会越来越多，就像滚雪球一样，你有了这一步，才会有下一步。我不允许现在的你放弃它，奶奶也不允许。”
等电梯的间隙，陆垣也赶过来，边走边掏纸巾为流泪的人擦拭，“我联系了司机，但现在是晚高峰，典礼七点开始，现在已经五点五十。这段时间路况不好，我们只能选择其他出行方式。”
简文心急急问：“地铁呢？”
陆垣也说：“这里距离颁奖典礼的录制现场只有三公里。”
简文心立刻规划：“现在是出行高峰，外面不一定扫的到共享单车，更不要说共享电动车。但是，但是——”
“但是我们可以跑着去。”
医院门口，沉默的施嘉意突然开口，她的眼睛经过泪水的洗礼，明亮得宛若高楼之上垂挂的弯月。
一轮光晕温柔，棱角坚硬的弯月。
“是的，我们可以跑着去！”简文心附和她，冲着天上的月亮大喊。
今天的她反常得不像是简文心，如果施嘉意手上有一把糯米，这会儿已经洒在她身上了。
“你们……早有预谋？”施嘉意注意到这两人都穿了跑鞋。
简文心抛出一句“谁知道呢”，三人即刻跟着导航跑了起来。
三公里，对于常年健身的陆垣也来说，不过闭着眼跑的轻松距离。
可落到了常年没有健身习惯，全靠着出外景的运动量撑着的施嘉意身上，可谓是明着眼为难人。
街区霓虹灯闪烁，随着施嘉意遇见提速的步伐，五颜六色的灯牌飞闪而过，黏糊得像是一片朦胧色块的拼接。
一路跑，一路喘。
一路喘，一路跑。
路况正如陆垣也所说，堵得水泄不通，喇叭乱飞。
领跑的陆垣也不时回过头确认施嘉意的情况，见她勉强跟上，又暗暗提了提速度。
简文心跑在她身后，每当前人有一丝偷懒的意图，她就提高声量：“施嘉意，跑快点！快跑快跑！跑起来——”
身后的催促，耳边呼啸的晚风，以及仿若灌了几斤铁般的麻痛的腿脚，都让施嘉意有些恍惚。
为什么自己在跑步？
好累，好累，还要再跑吗？
好困，好疲惫，我真的要去吗？
要是再见不到魏小萍可怎么办？
要是再见不到魏小萍，她绝对要恨死逃跑的自己！她会一辈子谴责自己为什么离开她，为什么离开最亲爱的家人。
名利就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自己放弃家人，放弃魏小萍，放弃可能是最后一面说话的机会！
拜托，施嘉意，那可是魏小萍啊！
心有了摩擦，脚步就开始缓滞。
施嘉意渐渐慢下步伐。
是了，她现在才深深意识到，不是魏小萍需要施嘉意，而是施嘉意需要魏小萍。
步伐停滞的一瞬间，有人拉起她的胳膊，他的力量太过强势，以至于施嘉意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被迫跟着往前跑。
陆垣也闷声拉着她跑。
一直跑，一直跑。
他们穿过街角熟悉的咖啡厅，绕过十字路口行人道的安全墩子。
身后的人偶尔会推她一把，好让她借力向前，耳膜轰隆作响的呼吸声里，她听见简文心再一次大喊，“施嘉意，再跑快点，你可以的！再快点——”
再快点，施嘉意！
再快点，再快点，追上自己的未来！
再快点，再快点，不要被命运制裁！
再快点，再快点！
施嘉意，再跑快点——
眼前模糊一片，晃荡的视线里，施嘉意看见男人飞扬的发丝，黑T恤裹着他紧实的肌肉。
施嘉意恍惚地想，这是谁……
带着自己跑向目的地的人，是谁？
忽地，眼前高大的青年像是缩了水，宣示着肌肉的T恤衫成了白衬衫——
他的背影瘦削，但看上去依旧力量感十足，仔细瞧，这少年的衣领后侧，俨然绣着江临高中的标识。
啊，是校服！
是江临高中的校服！
是陆垣也！
施嘉意猛地瞪大眼睛，热闹到需要不停避开行人的街道上，时间与光影纵横交错，模糊的远方传来高中下课铃的声响。
悠长的，急促的，能够松解学生紧绷了一节课的神经的铃铃声。
身后的人像是对她愣神的动作感到不耐烦，啧了一声，越过她，到她的身侧，伸出手推她的腰腹。
简文心居然变成了高中时期的样子！
扎着随意的丸子头，穿着白衬衫，以及棕红格子的不过膝的百褶短裙。
她一下又一下地正头确认路况，又不厌其烦扭头，一次又一次地观察施嘉意的神情。
施嘉意大口喘气，像是条刚打捞上岸的鱼，扑腾，濒死，堪称狼狈。
少女简文心冲她微笑，汗水同样打湿了她的鬓角。
传进施嘉意耳朵的少女的声音，一会儿在耳边，一会儿又似乎来自飘渺的回忆。
简文心的嗓音重拾少女时期的稚嫩娇俏，她的神态又不乏青春期的毒舌傲娇，她笑容洋溢，扬声喊，“喂！施嘉意，虽然你跑步确实废柴，但今天你可不许放弃！”
“听到没！今天不许放弃——”
混乱之中，施嘉意点点头，她哪还有力气放弃！
迷胧的街角天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仿佛上辈子没消干净的杂音，热血上涌的时刻，连施嘉意本人都没注意到，被推着、被拉着穿越牛肉面馆前的旋转招牌后，她的步伐忽地轻快起来。
晚风来袭，搭在施嘉意身上的松垮外套被无数双透明的手扯走，它们嬉笑着甩起她的外套。
施嘉意惊呼一声，来不及阻止，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是同款的文华校服。
白衬衫，格子裙。
再一次，扎着低马尾的少女显出兴奋的神采，她笑着，肆无忌惮地欢呼着。
爽朗的笑声阵阵扬起，她侧头，趁机抓住简文心的手腕，眼里像是有一万颗星星闪耀。
“简文心，跑快点！”
文华读书的三年，施嘉意最印象深刻的，就是班主任两手握拳，立于讲台之上的一番慷慨激昂的劝告——
伤心的时候，烦躁的时候，茫然的时候，觉得再也不会开心、再也等不来黎明的时候，就跑起来！
跑起来！
跑起来！
调动一切身体蕴藏着的动能和力量，拼尽全力跑起来！
前路有我，无限的未来就此展开——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我心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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