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瞬息万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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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
匆匆往病房赶的路上，施嘉意心中仍觉荒谬。
她喘着气问身侧的男人，也可能是问自己，“不是说过两天就可以顺利动手术了，为什么现在会病危，为什么偏偏现在病危？我不懂……我实在不懂，医生不也说没问题的么？怎么就病危了——”
陆垣也握紧她的手，正色说，“我已经联系了省属医院和国外的医院，人和机器最晚零点到。”
“……什么？”施嘉意慌乱的表情空白了一秒，“……你这是什么意思？省属医院？国外的医院？”
转瞬间，施嘉意明白了一切，怒气直袭大脑：“你们在骗我！你们这群骗子！”
“脑部恶性胶质瘤。”陆垣也平静回答。
“什么……”世界仿佛轰然爆炸，即使理解不了专业术语，施嘉意也听清了“瘤”这个词。
脑部。恶性。肿瘤。
施嘉意胃里一阵翻涌，甩开他的手，闷头往病房跑。
不是说只是小毛病，动完手术就能好么？不是说等出院了就再吃一遍五星级？不是说什么事儿都没有，住院不过走个过场改善身体？
现在是什么情况？
施嘉意在前面跑，乱成一团麻的思绪在后面追。
最令施嘉意崩溃的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知道这回事，作为亲孙女的自己却被闷在鼓里！
病房不断涌入医生护士，等施嘉意跑到门口，一群人又集结成群将移动床推出。
所有人都以最快的迅速争抢时间，他们口中喊着施嘉意听不懂的专业词，一窝蜂地朝廊道尽头奔去。
施嘉意没见到魏小萍的影子，实际上，她甚至来不及看清躺在移动床上的是不是魏小萍。
这让她万分悲痛，脑袋浑噩得就快炸开，她难以置信地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病房里很快传出争吵，是汪以美和施建宇。
施嘉意很快捕捉到他们吵架内容的关键词，原来施建宇也不知道魏小萍的实际情况。
再没有犹豫，施嘉意拔腿就跑，倾尽全力追上前面开路的一群人的尾巴。
抢救室的灯亮了。
“喝点热的，会好些。”
冰冷顶光灯下，陆垣也半蹲着，递给她半杯刚好不烫手的水。
抢救室门口没有椅子，施嘉意席地而坐，抱着膝盖，背靠贴了瓷砖的墙壁，透心的凉意侵入脊背，她拒绝他的水，侧头别开了脑袋。
“对不起。”他也挨着她坐下，“大家只是不想你在领奖前坏了心情……”
“你们太差劲了……”
“这是奶奶的原话，她不希望你为了她的事情糟心。”
“……”
男人伸开一侧的手臂，慢慢地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别伤心，施嘉意，奶奶会没事的。今天算是个幸运的节点，还记得手术时间是后天么……”
他尽可能使自己不去注意她欲哭的眼睛，喉结微动，安慰说，“前阵子理查特博士团队的机器还在维修……施嘉意，不要担心，那是世界顶级的医疗团队，他们设备的先进程度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你要相信他们，也要相信奶奶。”
施嘉意仰着脑袋，眼里干涩，她接过男人的纸杯，颤着手，小心喝了一口。
温热的水流让她的嗓子润了不少，阻滞的呼吸也随之通畅起来。
她哑着嗓子，像是告诉自己那般说，“会没事的，对吧？我们还约定了等她出院，我要请她吃遍北临的五星级……”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她扯出一抹笑，自言自语说，“魏小萍这人身体好着呢，我总给她寄燕窝人参，这会儿肯定没问题。”
“肯定没问题……嗯，肯定没问题的……”她抬眼看向陆垣也，近乎死寂的空间里，她清晰地看透他眼底的不忍。
刹那间，最后的防线也崩溃了。
团队来得比预计时间早，半夜进手术室的这帮人同样穿着白大褂，个子高矮不一，手上各提着一个类似军火箱的银色箱子，神色肃穆。
外国面孔见到陆垣也，皆友好地点头示意，施嘉意从他们简短的交流里听见了“微型机器人”之类的词。
突然，她站起身，发麻的腿脚让她不得不佝偻腰背，倚着墙壁借力。
她用尽全身力气保持冷静，用不那么标准的英语大声问，“病人的情况会好转吗？那是我奶奶，不管要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只要你们能治好她！”
悄声说话的几人被打断，无一不转头，齐齐向她投来目光。
戴着护目镜，也可能是他们自主研发的高精度智能眼镜的领头，神情肃然，只对她点了下头。
“我们会尽力的，女士。”
手术持续到早上六点，自魏小萍进入手术室，施嘉意一刻都不敢放松。
医生告诉她，魏小萍的情况发现及时，属于早期阶段，加上国外团队的新治疗方案，痊愈的希望已经比其他同类病人好太多。
其他同类病人？人与人之间的苦难程度也能相提并论么。
施嘉意心灰意冷，她现在顾不得别人了。
现在手术里躺的是魏小萍，是她最割舍不下的奶奶，是被责骂时会挺身而出替自己解围的长辈，是带着她说走就走直飞大草原看流星的好朋友。
不是什么其他病人。
第一次手术很成功，魏小萍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原先红光满面的老人，此刻瘦了脸颊，眉间聚着的精神气儿仿若一夜消散。
施嘉意站在高透玻璃前，定定地望着插满管子的老人。
而后，她扭头，对陆垣也说，“谢谢你联系专家，我欠你的还不清，但我……恳请你把后续的花销告知我，我一并支付。”
“请你……”经过一夜折磨，此时站在监护室外的施嘉意异常冷静。
她说：“请你拜托他们一定要救我奶奶，我只有这么一个奶奶，她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人，陆垣也，她真的是我小时候最重要的人，没有她，我活不到现在的，真的……不管后续要多少钱，一百万，五百万，一千万，还是五千万，只要能救魏小萍，我都愿意支付。”
五千万，是截至今天，施嘉意勤勤恳恳工作得来的薪资。
她数不清自己赶了多少红眼航班，数不清在四十度高温的夏季拍出多少被誉为“氧气美人”的照片，也数不清面对故意刷屏的恶评时独自流了多少泪。
她向来将钱和安全感挂钩，付完这五千万，施嘉意经年积累的“安全感”将随风散尽。
但万幸，她还有五千万可以救魏小萍。
她抓着他的袖子，她知道他拒绝不了她泛着泪光请求的眼睛，“这些费用我都愿意承担，只要他们能治好魏小萍……”
“不要担心，”陆垣也看不得她凌乱发丝下的那双眼睛，这让他心痛不已，“不要担心，施嘉意，一切都好转的。后续的手术都会和今天一样顺利，会没事的，施嘉意……会没事的……”
魏小萍生病的消息走势迅速。
隔天，施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拖家带口，先到医院确认情况，对着监护室里躺着的人一阵唉声叹气后，竟集体做出了要立遗嘱的决定。
利益这把雪亮的长剑，终究还是照出了团圆桌边，名为“家人”的丑恶嘴脸。
他们一拥而上，眯着眼细数魏小萍名下的商铺财产，三五个做生意的家庭从医院打到四合院，谁也不肯放过从天而降的肥肉。
商人从不错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被亲叔叔拉着问魏小萍还有几天能活，被亲姑姑拽着问四合院的房本放在哪里，被几个姨妈堵着问魏小萍是否还有遗漏在银行保险柜的珠宝首饰——
这些寒心的时刻并没有打败施嘉意，她依旧坚守在医院，向团队保证“只要能治好，钱都不是问题”。
但是，当魏小萍最信任的律师带着遗嘱，出现在医院的临时会议室宣读条款时，施嘉意费尽气力压制的情绪忽地破了洞。
遗嘱的内容颇具魏小萍本人作风，简而言之，老人曾经反复说过的那些话都成真了。
魏小萍能留下的一切，都属于施嘉意。
而且，只属于施嘉意。
施嘉意没有出声，咬着唇，做出一个想哭又觉得晦气的表情。
她走到服务站，要了一根签字笔，从口袋掏出叠纸。
四方的叠纸被她这个粗心大意的人扔在口袋，落了不少细小折痕。
她咬着唇，在服务站的台子上仔细摊开，动作轻得像是担心这纸张会从自己眼前凭空消失。
她划掉纸上写着的自己的名字，认真地写下了另一个名字，而后，她归还黑笔，说了声谢谢。
手术日推迟三天，施嘉意撇去一切非必要的行程，除了吃饭就是紧紧看着魏小萍。
医院没有多余的家属床位能安排，施嘉意干脆不睡了，心底发誓不守到魏小萍睁眼绝不离开。
她刷到过不少为了钱为了仇拔掉病人氧气管的帖子，自打苍蝇似的亲戚在医院周围转悠，她连睡觉……连睡觉都只敢在监护室门口的椅子上将就。
第二天下午，简文心发来信息。
字里行间的意思，大致就是询问她是否还能参加颁奖典礼。
施嘉意沉默了。
最初的手术日在颁奖典礼前一天，原是皆大欢喜的场面，现在却面临着荣誉和病重亲人的抉择。
她没有给出回答。
简文心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事业心强，拼搏上进，野心勃勃。
现在来问不过是打探自己的态度，一旦她说出决定放弃奖项的言论，简文心绝对能买当天的机票跑来拽着她去现场。
关于这个想法，太阳还未下山，施嘉意就有了证实。
准备地说，是证伪。
第一，简文心在她不明朗的态度面前，选择了当天下午的航班直飞北临。
第二，简文心没有生拉硬拽求她去领奖，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简文心问，“施嘉意，网络的风向一直在变，今年入围名单里的任意一个网红，都不能保证来年的自己百分百上大屏幕。你确定真要丢掉这个荣誉奖章？”
“我不想丢，”施嘉意给出自己的想法，“但我不得不这样做。”
两人的目光透过玻璃望进监护室，病床上的老人面色苍白，好在金属机器上闪烁的提示绿灯，显示她的情况暂时稳定。
暂时稳定，而非稳定。
施嘉意回答她，“你说得对，互联网市场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哪个新生崭露头角，一跃而上取代自己……可是，入围奖项只有一次，魏小萍也只有一个。”
“唉！”简文心重重叹出一口气，坐回冰冷的椅子，“这毕竟是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唉……你现在这颓废模样，去大街上溜达一圈都没有粉丝能认出来。”
“认得出。”施嘉意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那可是喜欢我的人，怎么会认不出？说不定她们还会犹豫着上前问我，‘你是春作诗大大吗？’，我就和她们解释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每个缺乏睡眠的人都会是我这丑模样……”
她仰着脑袋，像是有了慰藉，“她们一向最善良可爱了。尽管生活里，大家各自有难处，但我保证，她们要是遇到我，从我的口中得知我的痛苦，一定会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你不要太伤心’‘一切都还有转机’‘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
简文心噗嗤一声，咧嘴笑说，“你这家伙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自恋。”
身侧的人依旧保持仰头的姿势，闭着眼，仿佛享受着久久的笑容。
良久，她转头，望进简文心的眼睛，难得从猩红的眼里露出光亮，说，“这叫自信。”
“行——”简文心拉长声调，拉着她的手拍了拍，“你的模范男友呢？他怎么没陪你？”
施嘉意说：“昨晚陪了一晚上，今天又陪了一上午，中午我看他精神有点差，就让他先回去睡觉了。”
简文心问：“他不是最宝贝你了，肯自己回去睡觉？”
“是不肯，”施嘉意想起他固执的表情，无声笑了一下，“但我跟他说，我们搞个轮班制更有效率。晚上我想回去睡觉。”
“骗人。”简文心戳穿她。
施嘉意靠在她的肩膀上，像只猫似地眯了眯眼，“我想是我想，至于做不做，那是另一回事。我从来不骗人。”
“当初没把你举荐进校辩论团，是我的过失。”简文心调侃她。
两人之间静了几秒，施嘉意问：“你今天来，其实不是劝我去颁奖典礼的吧？”
“哼，你白白丢了这么个大奖，我替你不值。”
“不值的话，你早电话短信先轰炸了，哪还等得到落地北临。”
“切。”
施嘉意因为戳穿她的心思，有了小小的得意，“其实你就是来看我的，想让我不那么难过，对不对？”
“嘿——你这人，”简文心提声，本想说你这人还真是厚脸皮，但此刻，她的心中又有那么些被说中的心虚，最后只能泄了气，降低声音说，“算了，你爱这么想就这么想呗！”
“那我就这么想了哦。”
“随便你。”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瞬息万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