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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北方很冷,不知道南方怎么样?
往年好像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前年秋天,十一月的时候,我还一个人去出去旅游,穿得很单薄,那时候也没觉得怎么冷。
可能那时候还可以称得上年少吧,有激情,一股子血勇之气。不像现在天气稍冷点儿就开始缩手缩脚,走在路上也是弓背塌腰。我们开玩笑说看看外头路上面部表情瘫痪的人,十个有八个都是大四的——另外两个是建筑系大五的。临近毕业了,同学忙着考研找工作,见面就问你打算去哪儿啊。很多人到现在都不清楚目标,说起来总是神情渺茫:
回家吧……去南方也行……可能会留在F城吧……
我一向是最优柔寡断的那个,毕业后的去留却很坚定:我要离开F城。
南方也好,北方也行,回家也不错。总之,不是这儿,不是这个充满跟千易共同记忆的地方。
说起来,也有两年了吧。我果然还是忘不了。
本来很少再想起来,顶多是半梦半醒的时候眼前闪过白色衬衫一角,飘忽了一下就消失不见,我再闭上眼,安稳地睡着,像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梦。但是最近,突然又时常想起他。看到迎面走来的低年级学生眉飞色舞谈笑风生,就下意识地想,小易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开心?走在路上听到广播的声音,不经意地想到,小易在做什么呢?他是不是也正走在校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校台广播里主持人激情的讲说?抬头的时候似乎看见他在人群中一晃,笑脸映着阳光。
真是的……
都过了两年了,反而记得更清楚了。
时间好像跟我开了个玩笑。我那么信任它,它却总是让我失望。
我早就不再提千易了。身边的人似乎也都忘记了,我们开开心心地展望将来,讨论过去时也会自动跳过跟他有关的部分。只是,有时候我一个人默默地坐着,一想到毕业了就要离开这儿,认识我和千易的人各自散落在天涯,或许真的就再也没人记得两年前发生在这个城市的这段故事了。
我生命里,跟小易有关的那部分,就要彻底地消失了。
文人大多好悲春伤秋,反复在诗歌里文章里写着秋天多么萧索多么寂寥。其实我倒觉得秋天最好了,天总是湛蓝的,辽阔悠远,云是一团一团的,洁白厚实,很有质感,风清清凉凉的,空气里都是落叶的味道。
今年秋天,我在准备简历,收拾行李。
去年秋天,我每天去图书馆,认真学习。
前年秋天,我一个人去北方旅游,看枫叶。
大前年秋天,我遇到千易。
那时我刚上大一,F大不是什么好学校,我入校时就很不高兴,在日记里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要考上Y大的研究生,风风光光地离开这里。我在日记里写:这不是我的归宿,这只是个驿站,我要以它为踏板,跳上更高更美好的地方。我的未来在更远处,不是这里……
哈,这野心勃勃的宣言。我几乎能回想起我当时坚定顽固的表情。只是,事情总不如人所料,三年前的我自然想不到我最终会放弃考研,甚至没料到这誓言在一个月后就被轻易地背叛了。
我读的英语专业,开学不久就有学长帮我介绍工作,去给一个高二学生当家教,每周日上两节课。这个兼职算很不错的了,比起做促销员或者发宣传单页要轻松得多,报酬也更高。我立刻答应了。
我的“学生”是个瘦瘦小小的男生,我还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他非要让我管他叫“阿祖”,他说因为他长得像吴彦祖。我当时没忍住,咧嘴笑了一下,他五官可能是有点儿吴彦祖的样子,但是气势上实在差得太远了。他说他同学都这么叫他,我说那我闭着眼睛叫上一个月大概也就习惯了吧。
教了一个多月,有次周末我又按时过去。他家住七楼,那天电梯坏了,我艰难地爬上去,一路觉得鞋子里头很硌,好像是进了小石子。走到门口的时候就没按铃,先扶着门,把鞋子脱了下来,单腿立着,左手拿着鞋子抖啊抖,右手撑着门把手,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上面。
我根本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开门。
门那边没有任何动静,突然就被人从里面拉开,我单脚没站稳,整个人一下子向屋里冲进去。大概人在突然面临危机的时候真的是慌不择路完全没有理智可言,我实在怕摔倒,本能地伸手抓住了面前的人——应该说是扯住了他的衣服前襟。这个人被我猛地一拽,往前晃悠了一下,但是马上就稳住身体,双手托住我胳膊。我光着一只脚踩在地上,一手揪着他衣服,一手握着鞋子,鞋底还按在他身上,惊得连抽了好几口凉气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我没见过这个人,长得高高瘦瘦的,很清秀,可能是阿祖的同学。他扶着我,目光躲闪,眼睛眨呀眨的,满脸通红。我俩开口说话,又抢到一起:
“对不起。”“谢谢你。”
我松开他手臂,退了一步,看到他身后的场面才真正地窘迫了。
除了这个人,玄关竟然还有一群男生,有的正在换鞋,有的本来在说话,现在都一起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们。
我难堪得不得了,光着一只脚站在地上,摸着被门框擦得火辣辣的手臂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有点儿害羞地笑,小声问我不知道你在外面,你没事吧?
我低着头说我没事儿,怕他没听到,又摇摇头说,“我没事儿。”
等一群人都出去,我关好门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门外肆意的哄笑声,顿时头皮发紧,浑身“轰”地一下都烧起来了。
阿祖站在客厅中间拿着杯水故意用很玩味的神情把我从上看到下看了一遍,笑嘻嘻地说哎呀,对我们小易投怀送抱啊,你还挺开放的,看不出来嘛~~~~~
我当时都耳鸣了,还隐约听见外面的笑声,脑子里昏昏的。
那天两个小时的课,我一直都板着脸,阿祖说不是吧,不用这么小气吧?何况你还占了千易的便宜。他看到我脸色,连忙摆手说开个玩笑而已。说完又忍不住似的把脸扭到一边,自己一个人嗤嗤地笑。
我坐在那儿无奈地看着他。我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很尴尬,那么多人看着,我竟然对着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拉拉扯扯,而且他还是我学生的同学,算是个晚辈吧。
后来小易跟我说,他开门的时候就感觉不太对,一拉门,一个人就摔进屋里,他当时想着要不要去扶呢?还没想好我就扑他怀里了。千易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说,“吓我一跳呢。”
当时我坐在他对面,听到这话,觉得耳朵热烘烘的,低着头把手里的杂志翻得呼呼啦啦响。我肯定是脸红了,因为小易反倒镇定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小声说“那天开门的人是我。真好。”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很熟了。我做着他的家教,每周日下午上课,说好是两个小时,但是我常常一去就忘了时间,待到晚上八九点也是常有的。
小易的房间里挂着个钟,最开始那几次我还时常抬头看,控制着时间,讲完习题跟他闲聊几句就走了。后来有一天,感觉过了很久了,时针才走了两格。小易在做卷子,我把窗帘掀开一看,竟然已经天黑了。我拿过包来掏手机。千易牙齿咬着笔头,伏在卷子上,斜着眼睛悄悄看我。我说你的钟坏了,现在都七点了。
他说:“嗯。”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把手机装进口袋里,说你早就知道钟坏了?
小易不好意思了,说也不是,才坏的。他看了看我,解释说其实也不算坏了,就是走得慢一点儿。
我问他那我下午来的时候是三点左右,墙上的钟也是三点。是你事先调好的?
他被我拆穿了,越发的尴尬,叹着气说我只是想试试,看不它能不能准起来。
小易撒着拙劣的小谎,耳廓红红的,见我看着他,就转移话题,很认真地问是不是耽误我了,问我下午有事儿么?
他这么狡猾,还装得一本正经。我觉得很好笑,说没什么事儿,待在这儿也好。千易见我没生气,连连点头说,嗯,你待在这儿,我有不会的题可以直接问你,不用再打电话了。他又说,你下次带着书来我家学习吧。这里很安静,就我们两个人。
他说这话可能没别的意思,但是我一听就脸红了。确实是两个人,可是一说出口,听起来怪怪的,感觉很暧昧。我含含糊糊地说,其实我也没什么要学的,我们没有课外作业啊,大学里一般不布置课外作业的。小易就感慨说大学真好啊,可以翘课,还没有作业,每天想睡到几点起都可以,考试只要不挂科就没关系。我把试卷卷起来拍了一下他脑袋,笑着说你瞎想什么呢,先考上大学再说吧。
他就叹着气,故意做出愁苦的表情,撇着嘴一脸的不情愿,把卷子翻过来又翻过去,弄出很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