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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决圣相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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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决除祟任务完成,把玉牌挂回事堂大碑上。
玉牌嵌入漆黑石碑的刹那,宛若活转,中心花纹流转白光,神妙耀眼。
玉牌中心是阴阳环抱的黑白双鱼,两粒黑白异色的鱼眼处,刻着玉牌主人的姓名。
古篆刻成的“从决”二字,在光华流转至其中时,像某种神秘而美妙的花纹,隐隐流动出与一般任务者不同的华彩。
细细的彩光亮起,在从决姓名旁透射出专属于从决的任务完成详情。
妖祟:荒山百年恶鬼
修为:金丹七阶
险易:极险,恶鬼凶狡,需元婴大能亲往
除祟期限:三十日
除祟者:从决
修为:元婴七阶
除祟时:明极五二七年九月十六子时日至明极五二七年九月十六日巳时
收回玉牌,从决抬眸,望了眼依旧漆黑的石碑,没有同往常一般直接下值,而是顿了会儿。
他这一顿,倒令事堂里众弟子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整个太贞山没人不关注从决,但出于对从决冷漠性格的退避,大家都默契地偷偷关注他。
往常从决收了玉牌就走,今天异常的停留举措,自然引起了众人暗中的嘀咕。
但从决不先发话,众弟子也不敢率先出声,太贞山最热闹的事堂所在,此刻竟诡异地陷入一阵寂静中。
良久,有几个任务交付时间快截止了的弟子憋不住,莽着头冲到石碑之前。
急速挂上玉牌,又拿出平生最快速度收了玉牌,正往回走,一道冰凉的嗓音在身侧响起。
“奖励。”
“奖奖奖奖励?”
小弟子手心冒汗,脑子疯狂旋转,“师兄要要要要我的奖励?”
从决传闻并不友善,且杀鬼如麻,当下一个轻轻皱眉,把小弟子吓得两眼直发黑。
其余同门见此,终于有人忍俊不禁,小声提醒:“师兄不通人性。”
小弟子张大嘴巴,“师兄还在这儿呢……”
“不是,传闻师兄不懂得和人交流,你多猜!”
从决一记目光投向提醒者,那人旁观中还不觉他怎的可怕,如今一对视,忽地明白小弟子那战战兢兢的原因。
从决眼神冰冷,毫无感情,让人见之心冷,难言可怖。
当下不敢再出声,只悔方才自己多嘴。
但这一提醒,倒叫小弟子灵光一闪,想起众人交付玉牌时,石碑上都有的任务奖励字样,从决师兄却次次没有。
“师兄您,您是想问您的奖励,您要您任务完成的宗门奖励!”
小弟子大叫。
从决抿唇,“哪里?”
小弟子再叫:“噫对了!”
他兴奋且恐惧道:“大悟长老管事堂,师兄可以去找……”
从决点头,转身离开。
小弟子望着他冷漠修长的背影,又觉得逃出生天,又觉得哇靠师兄好神武。
心思百转,刚才和师兄面对面的场景在脑子里依旧反复回味,某个瞬间,脑中居然闪过一道青蓝色的少女身影。
“诶小师弟,你吓傻啦?”
小弟子猛地回神,面前放大一张男人大脸。
他嘴巴一撇,声音闷闷的,“师兄,如果刚才圣尊在这儿的话……”
“闭嘴!”笑嘻嘻的男人忽然严肃脸,一把捂住小弟子的嘴巴。
观察四周,幸好无人听见,男人放开手,也闷声道:“你这次攒到多少银子啦?”
“任务等级好低,只有十两……”
“快了快了……”
师兄弟两默契对视一眼,忽而那做师兄的男人一个丑脸笑道:“从决师兄刚才问你他奖励去哪儿啦?”
“是哇,”小师弟的说,“现在可能去大悟长老那里了。”
“嘿从决师兄终于开窍了嘿,我还以为他真成仙人了,给宗门打十年白工嘞。”
师兄弟两人絮语里,事堂里隐藏在暗处的弟子们熟练蜂拥挤到大碑前。
他们望着从决的玉牌发出地不知多少次的惊叹:“从决师叔修为又精进了,前几日才六阶呢,这次居然已经七阶了,还在一日内便除尽了妖祟。这也太……”
“跟从决师叔去的同门们又没回来?”
“跟不上师叔剑光,还在路上呢。真幸运,有师叔除祟,他们连手都不用动,就能白白收获那等多的仙缘机遇。”
“咦,从决师兄离开的方向是……?”
……
沈元圣灵海波动,感到一道人影离她的巨蟒涧越来越近。
灵侍契约宛若给两人间牵了一条线,只要从决靠近她,她手中的线便会越牵越紧。
寂静无波的生活,突然出现这一条松紧不定的游丝,沈元圣宛若被迫回魂的走尸,更懒得出府,懒得走动。
直到这根游丝近在咫尺,近得她无可忽视。
沈元圣抬眸,不远处,少年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衣黑裳,玉立于阶下。
接触到她的目光,从决冷漠的视线轻轻移开。
沈元圣转身,瞧不见的样子,不声招呼,不声排斥。
两人虽已成了夫妻,却看起来比陌生人还疏离。
系统快被这两个锯嘴葫芦气死了。
“你心如死灰,他不通人情,你们两个真是——真唉真是!”
系统气急了,“会不会谈恋爱,你说话啊你。”
沈元圣:“天魔既不通人情,说再多也没用。”
系统脱口而出:“那是别人,你能一样吗?”
“凡胎俗体,都一样。”
“别跟我整这些文绉绉的词,”系统牙齿咬得咯咯响,“你刚穿过那会上蹦下跳的劲儿呢,麻烦你拿出十分之一来,十分之一也好,不包融化那个天魔的心的。”
沈元圣:“我以为你看上的就是他的无情冷心。”
“我是看中他这天赋,但更想要他五年后看见你死的时候心痛!”系统说:“主角越绝望越有高光,你懂不懂啊?”
沈元圣手中动作一顿,而后扯了扯唇角。
“你冷笑,因为你最懂。”
“哦我懂了——”
系统恍然,“你偶像包袱还挂身上呢,你自认为还是主角,主角不主动害人原则对不?”
“……”
沈元圣张了张唇,半晌,心里倒过千百文章,到最后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死气沉沉往土堆上一躺,明秀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系统见状,不知为何,竟也噤声。
直到一道修长的身影渐近,沈元圣后知后觉,原来系统噤声,是因为看见从决主动向她走过来了。
细微的靠近声,如同走半步试探半步,走得很缓慢。
沈元圣想起自己刚养自己的小狗来乐的时候,小狗怕生,一开始她伸手狗往后躲,但是她缩回手的时候,小狗又会哼哼唧唧,走半步停半步地靠近她。
……
从决太安静,安静得让她能旁若无人地沉入回忆。
沈元圣闭起眼,眉眼间浮出一丝厌烦。
她自十七年前一剑杀上太元山,剑毁了天魔渊后,已经很少这样思考,起情绪。
现在她还活着,只是因为愧欠,想把欠的补上。
补完,她心里最后一口气也就散了。
可偏偏从决出现了,系统要她吊着一口气和这所谓的天魔,相处,生情。
她只想去死。
“钱——”
沈元圣思绪被这一个冷淡的字音打断。
她慢吞吞抬眼,入眼一只劲瘦手掌,掌心向上,掌中静静躺着一只绣梅荷包。
顺着手掌往上看,少年年轻而俊逸的脸庞在日光照耀下,轮廓清晰,眉骨下一片阴影,长睫微垂,眸光静谧如潭。
沈元圣眯了眯眼,“干什么?”
从决:“钱,要到。”
沈元圣:“……你要到钱了?还是朝我要钱?”
“……”
从决抿唇,薄唇抿得发白,半晌也没吐出半个字。
沈元圣重新抬起眼,看见他这模样,倒是定住了目光。
她难得转了转僵硬的思绪,眯眼猜道:“你知道你是谁,我是谁么?知道点头,不知道摇头。”
从决眨了下眼。
“摇头也不知道?”沈元圣不轻不重地哼笑,“真跟狗一样,什么都得教。”
“个人情绪不要带到工作里。”系统敲打。
沈元圣捏了捏拳头。
末了,对从决冷冷道:“你蹲下。”
从决握紧荷包,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凉滑的荷包布料,刹那间,手中的荷包如活过来般,欲从粗粝的掌心中活脱出去。
她的话。
她的话,很怪。
怪,让死的荷包,在他手里,变成活的。
凉的荷包,变热。
从决蹲下。
他蹲在沈元圣的手旁,垂下的视线能看清沈元圣浓密的睫毛,她眼皮下眼珠的缓慢转动……
她的脸。
是花。
和天亮。
沈元圣也不知道让从决蹲下来干什么。
一开始的目的在这个少年当真乖乖蹲下来后,竟烟消云散。
他的无情无绪,搞得她也静得不行,心里沉静,戾气和郁气都慢慢地沉底。
如果把从决单纯当一只不会人言,不通人性的狗后,被系统带动起来的情绪,总是会在对方的静默下消失。
静下来后想,系统激怒她,只是为了让她尽心尽力完成任务而已。
系统利用她的情绪逼她完成任务。
任务对象本人却意外地令她恢复平静。
见面以来,次次无形的交锋,总在两方诡异的平静中消失。
也因此,系统从未得逞它的恶意。
沈元圣睁开眼,“我换个问法。你的钱哪来的?”
从决盯着她睁开后亮了一瞬的眼睛,“要。”
“跟谁要?你的师弟妹们?你的长老,你师尊?”
从决:“师尊。”
沈元圣冷淡道:“哦,你跟你师尊们倒是往来亲密。”
从决:“不,钱要的。”
“我知道钱是你要来的……”
沈元圣顿了一瞬,居然奇诡地理解了从决的言下之意,“你不认为你和你师尊们亲密,难道你是第一次和他们要钱?”
从决颔首。
沈元圣没忍住笑道:“都十年了,你才第一次和他们要钱,我以前天天……”
她笑容淡了淡。
话再说不下去。
沈元圣忽地无言。
忽然间,余光里闯入一只雪色绣红梅的荷包,鼓鼓囊囊的像孩子的笑脸,一看就装满了钱。
沈元圣听见荷包晃动,里面银两碰撞的清亮声。
她侧脸看去,荷包后面是少年安静的俊容。
“你……”
沈元圣视线绕过那只荷包,落到从决漆黑的双眸上。
她又一次透过这双眼睛,仔细地看从决。
不带丝毫偏见的看他,看见他这张年少的脸,不由勾连起以前的少女心事。
在自己无法无天、混世魔王的少女岁月里,曾经想过抢一个长从决这张脸的少年回山。
但是被师尊和伙伴们联合劝阻,只好在表面怏怏作罢,暗地里却一直在到处寻觅,但终究没有找到。
少女时候谁管别人喜欢不喜欢,自己喜欢最重要。
要求又比天高,所以从不勉强自己。
沈元圣心里一直有个三等美人标准。
一等美人不仅得有容色,还得有身材,有气质。
最重要的,是得纯情。
沈元圣不承认这最重要的纯情品质,更多原因是她自己是个情场新手,所以需要一个纯情少年来帮助她渡过新手期。
从决长着一张能让她少女时除了赢一场打架之外,最有征服感、最高兴奋度的脸。
若在少女时遇到他,沈元圣一定把从决绑回山,从决这样符合她的一等美人标准,一定能帮她渡过一个完美的新手恋爱期。
只是,他们不在一个何时的时机相遇。
“可惜。”
沈元圣收回视线,背过身,声音轻得几乎像花落的声音。
从决久久凝望着她的背影,把荷包轻轻攥着,说:“钱。”
沈元圣石头一样静止。
从决握紧荷包,竹节似的长指不自觉抠了抠荷包上的梅花绣纹,纹路凉凉的,荷包又变凉了。
良久之后,沈元圣知道从决还在身后蹲着,她不动,他也不动……
风吹花落,传来女子旋起旋灭的轻嗤:“你是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