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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忆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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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
面对亲昵的称呼于蒙却抬手制止来者上前,开口说:“不必如此穷追不舍吧?二当家。”说话间,他调整了一下面具。
“怎么,这个时候,你还要戴着面具?”
“你忘了,我是谁?”
二当家知道,带上那个镶玉的面具于蒙就是玉面先生。可是他跟他相处的时候,他是蒙蒙,是那个爱吃蜜饯、会照顾他的蒙蒙。所以,他沉了口气说,“一年之约还没……”
“休要再提,二当家应当知道我不与人长期合作……”
见旧事重提没有意义,二当家咬咬牙不再作声,缓缓上前。
“你要干什么?”于蒙警惕地后退半步。
二当家苦笑着说:“给你包扎。”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
此时,二当家指着于蒙衣袖上的血迹说,“血淋淋的,我又不瞎……”
听到这话,于蒙默许了二当家的靠近。
两个人席地而坐。于蒙趁着二当家帮忙包扎自己胳膊的时候,交代了起来:“回去以后,你说贼人已除。”
二当家深吸一口气,问道,“怎么,蒙蒙的身份也要一并抹杀吗?”
听了这话,于蒙笑了笑没做声。
沉默让二当家眼眸里的光暗了下去,只见他落寞地说:“可我不想……”
于蒙叹着气无奈地说,“这是计策。”
熟悉的提醒让二当家包扎的手愣了一下,随即,他话锋一转,说:“相处数月,我居然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展子阳……”
因为于蒙心中打定了离开的念头,他索性摘了面具,问:“子阳,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吗?”
到底是称呼亲昵,还是好奇使然,一时间让人有些分不清,只见展子阳一脸欣喜地望向于蒙。
于蒙跟于蔓是一对兄妹,他俩一个学了些拳脚功夫,一个学了点儿剑法,虽然不是绝世功法,但是保命足矣。正因如此,于蔓在家自行修炼,于蒙外出历练。可是,于蒙偏偏仗着自己有些许功夫偏偏好去打抱不平。
有一次,于蒙外出历练的时候遇见几个地痞抢钱。
“喂!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光天化日的,居然敢抢老人家的钱?”
光线晦暗之处几个骨碌碌滚动的铜板把众人的视线牵引到了于蒙身上。
随后,带头的地痞满脸不屑地叉着腰问:“小子,你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说到这儿,于蒙反手指着自己说,“我,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
几个地痞对视后,带头的地痞当即奚落了起来,“嘿,就你,还拔刀相助?哈哈哈哈!”随后,那几个地痞便一同嘲笑起了于蒙。
对此,于蒙皱眉反问:“哎呀,怎么了?不行啊?”
“呵,不是我说,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哥儿几个是谁罩的,你居然敢坏我们的好事儿?”
环视四周,被抢的大娘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其余的村民要么躲在远处偷看、要么视而不见迅速走开。
于蒙猜了个大概,此处居民受制于这几个狐假虎威的地痞很久,多半是敢怒不敢言。于是,他咬了咬牙,指着那几个地痞吼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想必,任由你们为非作歹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带头的地痞一听,吹胡子瞪眼地拍着桌子吼了起来,“好啊,你小子,居然敢口出狂言?看老子怎么教训你!兄弟们,上!”
于蒙看了也只是笑,他觉得这些乌合之众没什么好怕的。
说时迟那时快,于蒙脸上还挂着笑,一个凳子便直冲他面门飞去,他侧身一躲,凳子砸在地上哗啦啦散了架。还没等他喘口气,一个扫堂腿就来了,他起身一跳,落在一张桌子上,将将落定,一把大刀就直直地劈了过来。
“哐”一声,大刀劈进了木桌子几寸有余。
“哇,你力气真大!”
感叹声还没落地,一记飞踢照着于蒙就去了。他左跨一步,当即踏在那把还嵌在桌子里的大刀刀背上,此时,他还不忘取笑,“哎呦,腿再长点儿,你就踢着我了~”
“看我不弄死你!”
地痞恼羞成怒,攻击更迅猛,但是于蒙身法灵巧,他们根本占不到便宜,也不知道是谁,照着于蒙的眼睛扬了一把生石灰。
由于视线受阻,于蒙很快便被打倒在地。
“你们,卑鄙……”
带头的地痞啐了一口痰,不屑地说:“呸,跟哥儿几个玩儿,你还嫩了点儿!”话音未落,几个地痞轮番踢起了于蒙。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嘿,怎么又来一个多管闲事儿的啊?”
于蒙眼睛睁不开,只能听到来者三拳两脚将那几个地痞打退。
“小兄弟,你怎么样?”伴随这句话,于蒙被搀扶了起来。
于蒙强颜欢笑地摆着手说,“哎呀,不碍事不碍事……”说话间,他伸手揉眼睛,却被一把拉住。
“你的眼睛,要谨慎处理。”
大致处理后,于蒙尝试睁开眼,还是一阵刺痛不能视物。不过,该有的感谢不能少,他拱手作揖,只道:“感谢大哥出手相助,我叫于蒙,你叫什么?”
看于蒙冲着虚空中行礼说话,大娘拉着他的胳膊,调转了他的方向。
“葛升。”
不知道是出于内心激动,还是宥于不能视物,于蒙在空中挥舞的手扯住了葛升的披风,他眯着眼睛说,“哎呀,葛大哥,你我有缘,不如跟我义结金兰?”
看着有些自来熟的于蒙,葛升轻声叹气,把自己的披风扯了回来。
对此,于蒙以为葛升要离开,于是,他死死抓住葛升的胳膊,央求道,“哎呀,葛大哥,你,你能带着我走一段吗?嘿嘿……”
葛升看着眼睛红肿的于蒙,只说了句,“恐怕你我不同路……”
于蒙却笑着说:“哎呀,葛大哥,我本就是出门历练的,没什么固定目的地,我跟着你走,也是一样的。”
因为那几个地痞随时可能搬救兵回来报复,葛升也不好把于蒙丢在这儿,本着帮人帮到底的想法,他同意了。
不过,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走在街上,叫人看了实在有碍观瞻,葛升把刀鞘搁到了于蒙的手跟前,嘱咐道,“抓着它,我给你带路。”
两个人走了一阵子,离开了镇子。可是,于蒙看不清路又跟配合不好葛升的步伐,要么哎呀呀头肩相撞、要么仓啷啷刀刃出鞘。
听了于蒙数次道歉以后,两个人也走到了树荫成片光线柔和的野外,葛升便把刀鞘抽走。
“哎?哎哎哎……”手里的依仗陡然消失,于蒙便慌里慌张地在空中挥舞着双手。
葛升收刀的时候,瞥了一眼于蒙那张牙舞爪的滑稽模样,他憋着笑说,“我,我扶你走……”
于蒙闻言,伸手去寻葛升,他拉住葛升胳膊的时候,嘿嘿地笑着说,“哎呀,葛大哥你呀,不用眼睛看都知道,准是个练家子!”
葛升当即谦逊地摇头否认,可是,面对夸奖,他根本笑不出来,因为自来熟的于蒙已经摸上了他的手。
“这手一摸啊,我就知道了。”
葛升眉头一皱回了句,“这你都知道?”
没成想,于蒙来回摸索葛升的手,直言道:“葛大哥的虎口都有茧,想必是练剑的好手!”
“我,是刀客……”
伴随着答案传来,于蒙的手也被推开,此刻,他尴尬地笑着说:“呃,哈哈,我还想着,等你有空的时候,让你指点指点我妹妹的剑法呢……”
在于蒙逐渐低沉的语调中葛升无奈摇头,心想:唉,这位小兄弟可真是不设防备,相识没多久,就说自己家中有何人。估计再跟他聊一聊,我可能都知道他家田有几亩、门朝哪儿开了……
于是,葛升婉拒道:“刀剑确有相通之处,但是指点……怕我还不够格……”
“哎呀,葛大哥,你就别谦虚了。刚才,你不是还把那几个地痞打的落花流水吗?”
葛升嗤笑着说,“那倒也没有,他们只是惧怕我手上有兵刃。”
“哎呀,那也比我强多了,我还被他们围殴呢……”
瞧着于蒙信心受挫的模样,葛升迅速接起话茬儿,“是他们手不干净。单打独斗,小兄弟必定强于他们。”
“那可不,嘿嘿……”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走到一个静默之处。草地柔软、清风喜人、鸟鸣清脆,静谧的环境叫人心生欢喜。
“啊,对了,葛大哥,刚才你没跟我义结金兰,肯定是因有旁边有人,你磨不开面子,现在没人了,赶紧吧!”话音刚落,于蒙生怕葛升不同意,他不顾阻拦,扑通跪倒在地。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今日我二人,于蒙、葛升,义结金兰!同生死共患难!”
看着神采飞扬的于蒙,虽说不想泼他冷水,但是葛升不得不低声提示:“这儿,是乱葬岗……”
于蒙闻言,俯下身子往前探,果然,他摸着了一个低矮的土包跟一根滑不留手的东西。他即刻惶恐地跳了起来,满脸苦相朝着四周弯腰行礼,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哎呀,小的不是有意打扰,希望各位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
此举让葛升忍俊不禁,他拍了拍于蒙衣服上的土说,“小兄弟,走吧。”说话间,他搀起了于蒙的胳膊。
可是,于蒙忙不迭推开了葛升的手,不情愿地说:“哎呀,葛大哥,路有那么多,你为什么偏要走这儿……”
“此处僻静无人,景致也好。”
“景致?”于蒙指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反问道:“葛大哥,你觉得这合适吗?”
葛升不落下风,回了句,“这有何不可?”
“葛大哥,你就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吗……”
“你我本不同路,我只是应你的要求带着你。”说话间,葛升便转身向前。
此时,于蒙强颜欢笑道:“不是,大哥,这是什么必经之地吗……”
“既你不愿,就此别过。”葛升说完便离开了。
窸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于蒙急得高声抱怨道,“啊?不是吧?大哥!你真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啊?啊?别呀,我怕……”
于蒙絮絮叨叨的声音让葛升摇头叹气。
因为心生恐惧,于蒙便摸索前行。可是,他却不慎跌倒,就在他龇牙咧嘴满地打滚的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用不用我扶着你?”
于蒙一脸哭相地抬起了头,说,“用……”
拉起于蒙以后,葛升一边拍他身上的土,一边问,“可有受伤?”
“呃,没事儿……”
于蒙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一瘸一拐的样子根本藏不住。走了没几步,葛升便俯下身来给他检查。
“哎呀,葛大哥,我真没事儿,走吧。”
因为于蒙连推带躲,葛升诧异地问,“这个时候,你怎么见外了?”
于蒙摆手,只道:“呃,没有啊……”
“你就不怕伤及筋骨,变成瘸子?”
可能是害怕葛升所说,于蒙不再逞强放弃抵抗,耷拉着脑袋接受葛升的检查。
葛升在于蒙身前单膝跪地,试探着来回拉拽于蒙的腿,因为于蒙吃痛咬牙,他低声问了句,“很疼?”说话间,他把于蒙的腿架在了自己腿上。
“啊,也没有……”
葛升仔细看了看于蒙的衣袍,在膝盖附近有擦痕,于是,他掀开了他的衣服下摆。
“葛大哥!”于蒙出声制止,“那个,鞋还用脱吗……”
反正于蒙也看不见,葛升一把脱掉了于蒙的鞋,又把于蒙的裤子往上卷了卷。
于蒙的膝盖擦伤了一片,伤口倒是不深,出血也不多。于是,葛升出言安抚:“应该是没有伤到筋骨。”
此言一出,于蒙安心不少,不过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嘴里骂骂咧咧,“啧,我的天呐,这是……”
“是我常用的伤药。”
对此,于蒙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来,“大哥,我真是谢谢你了……”
上药结束,葛升信手扯下自己披风的一条给于蒙包扎,与此同时,他低声说,“上药好得快,但是赶路……”
“啊?葛大哥,你着急赶路?”
听闻此言,葛升不紧不慢地做着后续处理,表示他不急于赶路。
于蒙挠着脑门扭捏地说:“那个,葛大哥,我能不能跟你商量点儿事儿?”
“我扶着你走?”
“找个客栈住下?”
“让我指点你妹妹?”
面对葛升的提议,于蒙都没点头,只见他指着周围,怯生生地说:“咱们,能避开乱葬岗吗……”
此刻,斜阳缓缓落下,柔和的光线让葛升忍不住想:若不是为了迁就于蒙小兄弟的眼睛我也不想走这条路……不过,他也想逗一逗于蒙,于是,他说,“下次,我不告诉你就好了。”
“啊?”
“这是碰巧,哪儿有那么多乱葬岗让人路过……”
此刻,于蒙忍不住问:“葛大哥,我的眼睛几天能好啊?”
葛升思虑一番,答道,“大概五六天吧。”
此言一出,于蒙当即抱怨了起来,“啊?不是吧?那我岂不是要当好几天的睁眼瞎?”
“你,能睁开眼睛吗?”
片刻的沉默过后,于蒙难为情地跟葛升商量,在他眼睛恢复之前两人同行。
“小兄弟,这合适吗?”
“呃,葛大哥,刚才,咱们不都义结金兰了吗?你就发发慈悲,帮帮我吧……”
面对自说自话的于蒙,葛升蹙着眉,局促地说,“这,我可没有同意……”
“什么?帮我没有异议?”
葛升听了,觉得于蒙有些不可理喻,他认为自己已经为刚认识的陌生人做得够多了。
因为没有得到答复,于蒙就开始软磨硬泡,终于,葛升扛不住聒噪,同意了两人同行。
“葛大哥,你功夫了得,还懂医术,是不是拜了名师?”
“葛大哥,你要去哪儿啊?”
“葛大哥,你不会把我扔半路上吧?”
于蒙嘴里叫得亲切,葛升却有些厌烦,他只说:“你也不必一口一个葛大哥地叫我……”
两人的脚程不快,夜晚只能露宿。
第二天一早。
葛升有些奇怪,为什么露宿没想象中的冷,他一睁眼,发现于蒙凑到了他跟前,他的披风也被于蒙盖在了身上。他也不叫醒于蒙,只是由着于蒙继续睡觉。
不多时,于蒙醒了,但是眼睛上莫名的束缚感让他忍不住发出疑惑:“哎?这是……”
“今日艳阳高照,你眼睛可受不得。”
于蒙眼睛上布条的料子跟葛升披风的触感很像,于是,他嬉笑着说,“葛大哥,照这样下去,你的披风,说不准哪天会变成肚兜……”
“我不扶着你了。”
于蒙以为是自己的玩笑惹恼了葛升,他连忙赔不是,只听他说:“哎呀,葛大哥,您大人有大量,就原……”
“咚”的一声,打断了于蒙的话。
“用它探路吧。”说话间,葛升便把一个直溜的树枝递到了于蒙手里。
虽说于蒙能用树枝探路,但是葛升还是迁就着他,跟他并肩前行。
两天以后。
露宿的于蒙觉得夜风有些凉,一个翻身,他发觉葛升不在身旁。
难不成葛大哥起夜了?
但是,于蒙也不多想,缩成一团又继续睡觉。
临近日出之时,葛升步伐虚浮地回来了,他叫醒了于蒙,焦急催促道,“快,起来赶路……”
半睡半醒的于蒙有些跟不上大步流星的葛升,于是,他叫苦连天地拉住了步履匆忙的葛升。
葛升回头问,“你膝盖还疼?”
“葛大哥,我膝盖倒是不怎么疼了,可是,你今天走这么快,是急着逃命吗?”
“这……”
就在葛升语焉不详的时候,于蒙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葛升给他用过的伤药,于是,他试探性地开口问:“呃,葛大哥,你受伤了?”
葛升也不解释,只是拉着于蒙急行。
对此,于蒙猜想,他俩后头应该有追兵。所以,他劝葛升抛下自己这个绊脚石。
“为何?”
于蒙撇着嘴说,“我这不是,害怕有追兵吗……”
“放心,他们动作没这么快。”
话虽这么说,不多时,追兵还是赶了上来。
“站住!”
闻声以后,站定脚步。调整呼吸,打量一番,总共五人,在前拦路。
葛升不慌不忙,手握刀把。
风,猎猎作响,尘,滚滚而去。
为首的追兵破口大骂,“他奶奶的,你半路还捡个瞎子,是有多看不起我们?”
虽然感受到来者不善,但是听到自己被出言中伤,于蒙还是觉得气愤,握紧树枝挺身向前。
葛升即刻抬手拦住于蒙,只听他低声说,“这与你无关……”话音刚落,他就冲到前头与追兵缠斗了起来。
短兵相接之时,一个追兵见于蒙落了单,就抄着家伙冲了过去。
虽然前方的打得火热,但是哗啦啦冲过来的步伐声还是让于蒙意识到了危险。
“哇,好汉饶命啊!”
于蒙的求饶听起来畏首畏尾,但是他却躲开了攻击,追兵见状追着他接连劈砍。
慌忙躲闪中,于蒙眼睛上的布条滑落,他费力睁开眼也只能借着晨曦看见模糊的影子。随后,有个黑影向他脖颈倏忽落下,他下意识抬手阻挡,手中的树枝帮他卸下了剑锋狠厉的力道。
追兵一愣,抬脚一踢,让于蒙失去了平衡,他趁机去刺,于蒙也只能用树枝防御。
阻挡的树枝在剑锋的攻击下越来越轻、越来越短,于蒙也没有好的方法,只能把手中仅剩的一节树枝丢过去。此刻,追兵闷哼一声,扑通倒地。
于蒙还纳闷儿呢,这轻飘飘的一截树枝能把人打倒?
“没事儿吧?”
听着熟悉的声音,于蒙松了口气,想来是葛升把自己眼前的追兵解决了。
“没受伤吧?”说话间,葛升把于蒙拉起来。
朦胧间,初升的朝阳给葛升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于蒙不自觉地眯眼侧头,他余光一瞥,追兵已经尽数倒地。为了应付葛升的疑惑,他捂着眼睛摇头。
葛升见状,又扯下一条披风蒙在于蒙眼睛上。随后他搀扶于蒙,于蒙却推开了他的手。
“哎呀,葛大哥不用扶我。”
葛升满脸疑惑地追问:“当真不用?”
也不知道于蒙是打哪儿来的自信,只见他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前迈着步子,一边说,“嗯,真不用……”话音未落,他一脚踩在坑里,险些摔倒。
葛升一看,又砍了个树枝递了过去。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于蒙也不再聒噪,反而是葛升问个没完。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被追杀?”
“你不好奇追兵的身份?”
“你不好奇我是谁?”
于蒙吸了吸鼻子说,“我不管你是江洋大盗,还是妙手神偷,都别告诉我,我可不好奇……”
“那我为什么不住店,要露宿呢?”
对此,于蒙随口说了句,“谁知道,没准儿,你心疼银子……”
“其实,我是个……”
“哎哎,我不好奇啊!”言语间,于蒙当即躲开。
葛升一见,凑到了于蒙身边耳语道,“杀……”
“不管你杀了谁,谁还要杀你,我都不知道,放过我吧……”说话间,于蒙死死地捂着耳朵。
此刻,葛升逼近了于蒙,低声问,“嗯?怕我杀了你?”
落在脖颈间的炽热呼吸让于蒙不敢作声,他往后撤了没两步,就被一颗树拦住了去路。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
帮忙跟被追杀,是两码事儿。于蒙觉得不服气,所以他口不择言地说,“谁知道你怎么想的?没准儿,是你见色起意……”
听闻此言,葛升这才仔细打量起了于蒙的长相,说不上有多英俊潇洒,顶多是五官端正还算清秀。但是,此时他双眼被蒙,看起来有股欲拒还迎的羞涩意味。
萦绕在两人间的沉默让于蒙意识到,他刚才用词不当,于是他慌张改口道:“呃,是你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是啊,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哪个杀手会带着眼盲又瘸腿的人去执行刺杀任务的……
于是,葛升反问道,“那我该金屋藏娇?”
此言一出,于蒙将葛升推开,满脸不屑地说,“得了吧,谁金屋藏娇藏男人啊?”
“嗯?男人就不能藏吗……”说话间,葛升欺身靠近于蒙。
此番情景,于蒙不禁追问,“啊?什么?”
葛升却把于蒙挤到了树跟前,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嗯?葛大哥,你这是……”
此时,葛升失声笑了笑,说,“好了,不逗你了,我看看你眼睛怎么样了。”说话间,他解开了于蒙眼睛上的布条。
“哦。”
此时,葛升一边在于蒙眼前晃着手,一边问,“能看清吗?”
于蒙眨了眨眼,摇头说,“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因为跟预想的差不多,葛升又蒙上了于蒙的眼睛。
对此,于蒙自嘲道,“唉,我这眼睛,还是见不得光啊……”
此时,葛升提议去镇子里买新衣裳。
“啊?没有追兵了吗?”
“就是害怕有追兵,才换一身装束。”
在成衣铺里,于蒙摸了一把衣服的料子就直撇嘴,推诿道,“大哥,你自己买就行了……”
店主见状,立刻来到二人跟前,热情地推销了起来,“哎呦呦,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你们两个都肩宽腿长,应该穿得再好一些才对!刚才那套衣服,是当下时兴的款式呢!”
听了店主的奉承话,于蒙想要应承却因为囊中羞涩,只能摆手拒绝,“我这眼睛……款式时兴与否,也不甚重要吧……”
葛升不想引人注目,换上衣服便结账离开了。
街上,于蒙一边摸着葛升的新衣服,一边絮叨着:“这个衣服,料子还不错……不过,葛大哥,你披风呢?”
“我怕它变成肚兜……”
“啊?”于蒙眉头一皱,连连咋舌。
葛升也猜到了于蒙为何如此,索性问,“你想拿它当被子吧?”
被言中心事的于蒙嘿嘿直乐。
“今日住店吧。”
于蒙听了自是欣喜,不过,转头他就问,“一间房行吗?”
一间房一张床,两个人肯定挤,葛升便追问理由。
于蒙尴尬地笑着说,“嘿嘿,我没带多少银子,咱们俩挤挤也行吧……”
到了客栈,葛升如约要了一间房,却是宽敞的上房。
于蒙拉了拉葛升的衣袖,低声道:“大哥,我不是说了,我银子不多吗……”可是,蒙着眼睛的他看不到,葛升已经交了银钱。
“二位客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招呼。”引路的店小二撂下这句话就关门走了。
“葛大哥,说吧,我该跟你均摊多少。”
“不用。”葛升当即抬手制止于蒙掏钱。
于蒙不想白占便宜要给钱。
葛升只好说:“是我自己想要住得好一些,与你无关。”
“那,葛大哥,你不害怕还有追兵啊?”
“应该……不会再有了。”
“哎呀,是吗?”说话间,于蒙摸索着躺到了卧榻上。
也许是放下了紧绷的弦,又或者是露宿多日的疲惫,那暌违许久的松软触感让人安心地睡了起来。
均匀细密的呼吸声传来,葛升停下了擦刀的手,试探地喊了两声,眼见着没有应答,他悄声收刀去探。
于蒙果真睡着了。
随后,葛升燃了安神香,翻窗出门。
仅凭更换衣着如何能甩开后续追兵?所以葛升把后续追兵引到野外将他们解决。
待于蒙睡醒时,饭菜已经端上了桌。
因为肚子饿了,于蒙也不多说什么,兴致勃勃地摸到饭桌跟前,他拿着筷子在桌上探来探去,好不容易才戳到菜上。
葛升见状,一边往于蒙跟前推盘子,一边介绍菜品。
因为菜不少,捧着碗的于蒙笑嘻嘻地说,“哎呀,葛大哥,我这眼睛也不方便,要不然你……”
“我不知你喜恶。”葛升虽然看穿于蒙的企图,却还是把一块炙牛肉夹到他碗里。
“嘿嘿……”
晚上,葛升表示,他已经多付了几天的房费,让于蒙在这儿好好休息。
“啊?葛大哥,你要走啊?”
葛升遮遮掩掩地说:“我有事在身,实在是……”
“不方便带着我?”
这武断的猜测让葛升叹气。唉,本来是想说不方便在此逗留……算了,都差不多,我还得回去复命。
“有缘的话,江湖再见!”
临行前,葛升提醒于蒙,他的眼睛这两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是过于相信葛升说的话,还是想看清葛升的样子,于蒙扯下了眼睛上的布条。虽然室内的光线柔和,但是他的眼睛还是只能看到葛升下楼的模糊身影。
唉,我还是睁眼瞎啊……
于蒙无奈地关上了房门。
关门声引得葛升猛然回头,他看了看门窗里于蒙的身影以后,还是走了。
复命以后,葛升匆忙赶回客栈,可是伙计告诉他,那间房早就退了。
葛升嗤笑一声,心想:想必,于蒙小兄弟的眼睛已然无虞了吧……
没有任务的葛升索性在此闲逛,途径关口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拉扯他的披风,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听见一句:
“葛大哥!可算是找到你了!”
见了神采飞扬的于蒙,葛升便开口询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嘿嘿,”于蒙笑嘻嘻地扯着他的披风说,“葛大哥,你披风的料子我可熟得很~”
再次重逢,于蒙为表谢意,便拉着葛升回自己家。
“我妹妹啊,虽然剑法稀松,但是做得一手好菜,葛大哥,你一定要多吃点儿!”
“你妹妹的剑法需要我指点吗……”
对此,于蒙摆了摆手说,“哎呀,葛大哥不是刀客吗?免了免了……”
“你不好奇我从何处来?”
对此,于蒙却笑嘻嘻地说,“哎呀,不是都说,英雄不问出处吗?葛大哥,你不是也没问过我吗?”
英雄?一个杀手也能被称之为英雄吗?想到这儿,葛升心虚地笑着问:“你不好奇我是干什么的?”
“哎呀,葛大哥,我好奇那个干什么呀?”说话间,于蒙嬉笑着搂住了葛升的肩膀。
葛升推开了于蒙的胳膊,小声嘟囔着,“不必叫我葛大哥……”
到了于蒙家中,面对酒菜,于蒙丝毫不提及葛升的身份跟二人遭遇,所以,葛升面对于蔓的打量也是多有躲闪。
饭桌上,也许是因为结识友人,又或者是许久不回家,于蒙心中欢喜就贪杯了些。没多久,他就烂醉如泥地趴在桌上。
于蔓虽然觉得丢人,也得给葛升赔不是,只见她勉为其难地笑着说,“啊,我哥他啊,就是这样,一有点儿高兴事儿就喝多……葛升你,你别介意。”说话间,她要把于蒙扶进屋里。
“我来吧。”说话间,葛升把于蒙的胳膊拉到了自己肩头。
于蔓见状,还以为是葛升心思细腻,不愿让她受累,于是,她给葛升指路的时候满面桃花地笑着说,“哦,就,就把我哥送到那个屋里就行。”
把于蒙送到屋里以后,葛升刚转身离开,就在门口遇到了于蔓。
“姑娘,你还有什么事儿?”
“哦,没什么,就是,你俩今天回来的有些突然,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客房,就只能委屈你先跟我哥挤一个屋了……”
一听这话,葛升拱手便说:“抱歉,添麻烦了,我这就走。”
于蔓见状,当即拦在门口,皱着眉说,“哎哎哎,客随主便,让你留你就留……”说话间,她转了转眼珠,猜测道:“难不成,你嫌弃我招待不周?”
“不是。”
于蔓一听,当即表示,这就把客房收拾出来,让葛升去住。
“不必麻烦,我跟于蒙挤一挤也行……”
第二天,晕头转向的于蒙还没起床就听见从厨房那边传来嬉笑声,他便起身去看。
“哈哈哈,葛升啊葛升,我该说你点儿什么好啊?”
听了于蔓的话,于蒙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原来是葛升在切土豆。于是,他拿起一块儿土豆便说:“于蔓,你笑什么?这土豆条不是切得挺好的吗?方方正正的。”
“我,切的是土豆丝……”
为了化解此刻的尴尬,于蒙放下土豆憋着笑说,“啧,于蔓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能让客人干活儿呢?”
“我可没有啊。是葛升,他要帮我的。”说话间,于蔓瞥了一眼葛升,随即她又忍俊不禁地说,“谁知道,他一个刀客,使不好菜刀,能把土豆丝切成土豆条啊……”
“看,这不就是土豆丝了吗?”这功夫,葛升又切了一刀土豆。
兄妹俩引颈去看,结果他俩纷纷捧腹大笑。
“啊?土豆丝好像不是这样吧……”
“哈哈哈,这就是稍微细了一点儿的土豆条啊!”
从此,葛升也算是结识了于蒙兄妹,他隔三差五会来一趟。他来得次数多了,于蔓自然也不把他当外人。
“葛升,你说你,客气什么?每次来还非要拿东西……”
葛升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于蔓,眼睛不住闲地四处打量,见不到于蒙的身影,他也只能暗自叹气。
“哎?你站着干什么?快坐下啊!”于蔓不由分说地邀葛升落座。
葛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于蒙在哪儿。
只见于蔓一边给葛升倒水,一边抱怨道,“唉,我那个哥哥啊,都跑野了,这不,前几天,他刚出去……”
葛升眉头一皱,心想:哦,原来于蒙小兄弟出去历练了……
虽然葛升不善言辞,但是也聊胜于无,身边有个人,总不会觉得太孤寂。
于蔓也尽量留葛升在家里多待一阵。要么是留下吃顿便饭,要么是留下来帮忙,葛升也不拒绝。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于蔓总是期待葛升何时会来、会带什么东西。
终于有一次,葛升来时,刚好赶在兄妹二人都在家。
“哎呀,这不是葛大哥吗?你又来了?”
“何出此言?”说话间,一抹庆幸掠过葛升的眼。
此时,于蒙一把搂住葛升肩膀,戏谑地对他耳语道,“葛大哥,我妹妹可都跟我说了,你啊,总是来我家,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啊……”
“是蜜饯。”说话间,葛升摸出一个袋子来。
“葛升来啦?”
伴随着喜出望外的声音,于蔓也从屋里出来了。
因为于蔓走过来,于蒙一把抢过蜜饯袋子,欢呼道:“这个,我收下了~”
迎上此景的于蔓,当即气恼地质问,“哥,你怎么回事儿!那是给你的吗?”
“嘿嘿,在谁手里,就是谁的~”于蒙一边说,一边冲着于蔓做鬼脸。
此前,葛升送的东西可都是于蔓收下的,再加上这次于蒙逗她,她便觉得,这是哥哥在抢她的东西,是欺负她,于是她伸手讨要,“你还我!”
“哎~我偏不!”说话间,于蒙往嘴里丢了一块蜜饯,美滋滋地嚼了起来。
因为葛升袖手旁观,这让于蔓恼得向他讨说法,只见她红着脸问:“葛升,你说,这蜜饯是给我哥的,还是给我的?”
夹在二人之间的葛升有些为难,他眨着眼说,“呃,给你们俩的……”
面对这和稀泥的说法,于蔓根本不买账,可是,这个时候,于蒙嘴里的蜜饯已经下肚不少。
他一边吧唧着嘴,一边眉飞色舞地冲着于蔓说,“啧,还是去了核儿的,真好吃!”说完,他又往嘴里塞了好几个蜜饯。
“你不还我是吧?”言语间,于蔓挽起袖子追着于蒙打。
看着兄妹二人在自己跟前嬉笑打闹,葛升也笑了起来。
嘿嘿,这兄妹俩还挺有意思……
不多时,于蒙便张口求饶,“哎呀呀,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蜜饯给你,给你……”
“哼,这还差不多……”这时,于蔓松开于蒙的耳朵,一把夺过蜜饯袋子。可是,这袋子早就干瘪了下去,她抬手推了于蒙一把,抱怨道:“真烦,都快让你吃完了!”
于蒙捂着耳朵笑嘻嘻地说,“哎呀,我就是,多吃了几口……”
“多吃了几口?”于蔓把袋子前一递,质问道:“你看看,这是多吃几口吗?”
葛升瞄了一眼干瘪的袋子,又瞅了瞅于蒙,他问,“你觉得这个好吃?”
此时,于蒙也不说话,只是捂着耳朵憨憨地笑。
“我下次多买些就是了。”
即便葛升这么说,于蔓还是觉得懊恼,不依不饶地指使于蒙去买菜。
“葛大哥,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跟我一起去吧。”
一句轻飘飘的话,于蒙就把葛升带走了,这把于蔓急得直跺脚。
“哼,早知道,我去买菜多好,葛升还能跟着我一起……”说完,她狠狠咬了一口蜜饯泄愤。
去菜市场的路上,于蒙掏出了一把蜜饯,笑着问,“葛大哥,刚才我藏的,你来一个?”
“不用了,我不喜食甜……”葛升话还没说完,一块儿蜜饯就塞到了他嘴里。他眨眨眼,刚好撞见一脸明朗的于蒙,他也没了脾气,吃掉了它,而后他轻笑着说,“好吃……”
买菜回去以后,要做饭的于蔓以柴不够为由指使于蒙去劈柴,可是葛升却抢着干。于蒙表示刀客的手用来劈柴不合适。可是,葛升却不管不顾地劈了起来。
没一会儿,柴劈好了。于蒙让葛升洗把脸,他把柴抱到了灶膛跟前。
于蔓瞄了一眼,就直皱眉,因为她知道,她哥哥向来粗心大意,劈的柴不会这样匀称。
因为于蔓神色有异,于蒙便问:“嗯?柴火不够?我再去劈点儿?”
“哥,你,你再去劈点儿?”
面对于蔓的质问,于蒙咧嘴笑了起来。
“这是你劈的吗?”
“怎么了,柴不够用?”言语间,葛升恰好过来。
因为葛升过来,于蔓立马笑盈盈地说,“啊,够用够用!葛升你赶紧去歇着吧!饭菜一会儿就好!嘿嘿~”
目送葛升离开以后,于蔓才压低了声音对于蒙说,“我的好哥哥啊,你怎么能让客人动手干活儿?”
于蒙表示,是葛升要帮忙,他也不好阻拦。
兄妹俩在厨房忙活了一阵,饭菜都端上了桌。
“哎呀,葛大哥,你快尝尝这个。”
看着向自己推过来的盘子,葛升的筷子愣了愣,心想:这土豆丝确实比我切得细多了……
“怎么样,合胃口吗?”
“嗯,不错……”
因为葛升没有贬低哥哥做的菜,于蔓也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
于蒙也不多说什么,一边倒酒,一边等着妹妹的评价。
“嗯~还挺开胃!”说话间,于蔓不可置信地扬起了眉毛。
于蒙听了咋舌道:“啧,醋溜土豆丝也没什么难度吧……”
“如果你兄妹二人开馆子,我必是常客。”
因为葛升不吝夸赞,于蒙也喜笑颜开地说,“哎呀,葛大哥你可真会说话!快,把酒满上!”
期间,于蔓吧唧着嘴,揶揄道:“我哥哥他啊,最多也就能炒个土豆丝吧……”
“哎呀,谁说的?劈柴、烧火、洗菜、刷锅……我干什么不行啊?”
于蔓听了,给了于蒙一记白眼,表示她不相信。
为了解嘲,于蒙给于蔓夹了一块肉,笑眯眯地说:“哎呀,那我当个跑堂的,给你这个老板娘打打下手还不行吗?”
一听这话,于蔓脸上有了笑模样,只见她勉为其难地说:“那,也行吧。哥,到时候你可得勤快点儿啊……”
葛升的到访让兄妹俩也习以为常,外出归家的于蒙也会问葛升来过与否。
“哦,葛升最近没来,估计,也快了吧……”说话间,于蔓看了看快要见底的蜜饯。
“是吗?那,葛大哥每次来,都会带蜜饯吗?”
于蔓一听,急匆匆地把蜜饯袋子捂在自己怀里。
此番情景让于蒙忍俊不禁,只听他问:“那葛大哥来,就干巴巴地呆着啊?”
这个时候,于蔓看了看蜜饯,反驳道:“哼,他还在院里晒太阳、帮我的忙还吃我做的饭呢……”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葛大哥跟你,跟你……”
一听于蒙这么说,吃着蜜饯的于蔓垂下眼眸忸怩地说,“偶尔,也会指点一下我的剑法……”
“哦,指点剑法~”于蒙扬起了头,意味深长地问:“那,还指点指点别的不?”
此刻,于蔓反手撑着飞上红晕的脸颊,只听她低声嘟囔道,“什么别的呀……”
此时,于蒙坏笑着说,“哎呀,你说说,是从你那儿论,还是从我这儿论啊?”
“啊?”于蔓不明所以地瞅了过去。
“从你那儿论呢,你还是我妹妹,”说到这儿,于蒙一边打量于蔓,一边笑嘻嘻地说:“如果,从我这儿论呢,你就是我嫂嫂啦~”
“什么嫂嫂!”说话间,于蔓恼羞成怒地顺手用蜜饯砸于蒙。可是,她敌不过满脸戏谑的于蒙,一扭脸便走了。
“哎呀,还害上羞了~”
这句玩味的话让于蔓逃得更快。
“哎呀,你的葛升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于蔓一听,从屋里探出半个脑袋,气呼呼地说:“你不往外跑,就知道了!”
“行啊,那我在家等着!”
这话惹得于蔓狠狠关上房门,可是,于蒙盯着手里的蜜饯出神,把玩一番以后才把它抛到嘴里。
他一边嚼着蜜饯一边翘起了二郎腿,心想:哎呀,葛大哥是明天来,还是后天来呢?
蜜饯不剩几个,葛升来了。可是,于蒙刚好去后山砍柴,于蔓便出来相迎。
“呃,今天,也是你一个人在家吗……”
“哇,葛升你真够意思,这次居然带了这么多好东西~”
于蔓没有听到葛升谨小慎微的询问,只是满心欢喜地捧着葛升给她的东西。
看着于蔓欣喜的模样,葛升知道自己的话被忽视了,他也不再赘述,只是赔着笑脸说:“啊,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来,先坐下吧。”于蔓笑着把葛升迎进屋里。
落座的葛升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可是,他还是习惯性地打量四周。
于蒙小兄弟好像还是不在……
不一会儿,放好东西的于蔓也坐了过来,问,“葛升,一会儿,我去买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关于吃什么这个问题,葛升总是要思考很久,于蔓也习以为常,边吃蜜饯边等待。
葛升抿着水,看着地,望着天,瞅着云。不多时,他瞧见了于蒙归来的身影,于是,他把水杯往门口抬了抬,笑着说,“不如,问问你哥?”
顺着葛升的指引一看,背着柴的那个身影让于蔓觉得煞风景,她嘴噘得老高,不耐烦地说,“要是问他,他肯定说吃鱼……”
鱼?于蒙小兄弟爱吃鱼吗?
“哎呀,葛大哥来啦!”此刻,放下柴的于蒙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
“哼,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听着于蔓不耐烦的语气,于蒙大概猜到,他这个妹妹是嫌弃自己回来的时机不对,于是,他反手指着门外无奈地说,“要不,我再去砍点儿柴?”
于蔓咂咂嘴说:“行了行了,你不是刚砍完吗?”她瞄了一眼葛升,叹着气问,“哥,你晚上想吃什么?”
“那,鱼,红烧鱼!”
看了于蒙喜笑颜开的样子,于蔓皮笑肉不笑地喝了口水,那副神情好像在说: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吧?
于蔓刚想让葛升跟她一起去市场买菜,却不料于蒙率先开口抢人。
“葛大哥,咱们去后山切磋一番,怎么样啊?”
一听这话,还不等葛升应答,于蔓急得反驳了起来,“切磋?切磋什么呀?你想吃鱼得去买,难不成,你能给我变出来一条?”
“哎呀,买鱼就你去呗,我这不是刚砍完柴回来吗?”
碍于葛升还在这儿,于蔓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但是,她也不忘记嘱咐这俩人早些回来。
“好好好!”
说是切磋,其实葛升把它当成散心,夕阳余晖漫步林间,别有一番意味。可是,于蒙接下来说的话,却给这份雅致撕开了一道口子。
“葛大哥,你说你,三天两头地往我家跑,是什么意思呀?”
“若你厌烦,我便不来……”
“哎哎哎,葛大哥,你别不来啊!”说话间,于蒙随手薅了一个狗尾巴草,他一边把玩着它,一边说,“有个人陪着我妹妹说话,也挺好的。”
葛升侧目瞧了过去,他的视线随着于蒙手中的狗尾巴草来移动着,只见于蒙叼住了它,他随即错开视线看向别处。
沉默作为应答,于蒙也不恼,他叼着狗尾巴草说:“而且啊,葛大哥,你要是不来的话,我可供不起我妹妹的蜜饯。”
“蜜饯?”
“嗯,蜜饯。她现在啊,每天都要吃你送的蜜饯……”说话间,于蒙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翘到了天上。
“那你觉得蜜饯吃着怎么样……”
于蒙自然是点头说好,随即,他一边戳着葛升的胳膊,一边坏笑着说:“哎,葛大哥,你说你,来就来呗,怎么还想着送我妹妹东西啊?”
“呃,空手做客,于礼不合……”虽然这个解释言不由衷,但是葛升又不好意思说,他每次来不是为了跟人聊天,也不是为了送东西……
“葛大哥,你看怎么样?”
思绪被打断的葛升抬头去看。
此刻,于蒙大步向前,张开双臂询问道:“这儿怎么样,适不适合切磋?”
踩了踩地面,看了看周围。此处平坦又开阔,确实适合切磋。不过这也让葛升心里有些失落。
于蒙往后撤了几步,摆好架势,他吐掉狗尾巴草,笑着说:“嘿嘿,葛大哥,接招吧!”话音刚落,一记直拳就打了出来。
葛升歪头一躲,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让他意识到,于蒙说的切磋可是动真格的。于是,他下意识想要抽出刀来对峙。却发现,于蒙已经先他一步推开了他的刀。
腰间的武器,一个长期佩戴,断然要守。一个只是看过,却也惧怕。
争夺刀的两双手,指尖去触,掌心格挡。反手推进,手腕拨开。勾手相迎,手肘相阻。
就这一把刀,在你推我挡间,左飘右荡,进了又退。
眼见不能夺刀,于蒙咧嘴一笑,挖苦道,“哎呀,葛大哥,你这么宝贝这个刀吗?”
“那是自然。”说话间,葛升后撤一大步。
“哎呀,葛大哥,你躲什么呀?”话音未落,于蒙便飞身侧踢。
葛升见状,当即抬臂格挡,不过,上次任务中的伤还没好利索,他眉头一皱,这也让一记重拳穿过这细微的空挡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身上。
这一下让于蒙恍了神,嗯?这么容易就打中了……
为了遮掩手臂上的疼痛,葛升便攻于蒙下三路。
面对葛升的攻击,于蒙侧身躲闪、提膝化解,再侧踢进攻。
可是,这个时候,葛升俯身避开于蒙踢过来的脚,用肩膀一顶,于蒙便被他逼退了几步,他趁机握住了刀把。
于蒙见状,当即举手投降,苦笑着说,“哎呀,葛大哥,我可没有空手夺白刃的本事,饶了我吧……”
“还继续吗?”
对此,于蒙指了指葛升手中的刀,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好像在说他不敢。
葛升转了转眼珠,问道:“那我让你一只手,如何?”说话间,他把疼痛的手臂藏到了身后。
如果因为对手持有兵刃就举手投降,这未免有些懦弱,正好借机训练训练也是好的,就算不能练成空手夺白刃的本事,以后也不至于见了拿家伙的人就躲着走。出于这种想法,于蒙答应了。
葛升不啰嗦,迅速提刀上前。可是,毕竟不是惯用手,他的动作不仅有很大的迟滞性,力度也削减了不少。
慢吞吞、软绵绵的动作还让于蒙以为,这是葛升有意让着他,他一边躲闪着葛升的刀,一边笑嘻嘻地说,“哎呀,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葛升一听,当即加快了进攻速度,这可把于蒙的游刃有余给驱散了,他连连后退,口中疾呼:“哎呀,葛大哥葛大哥……”
听到于蒙求饶,葛升停了攻势,收起刀,低声问,“要不然,比腿脚功夫?”
于蒙没察觉出异常,欣然答应。可是,他一个轻松度日的山野闲人哪里比得过训练有素的冷酷杀手?没几番来往,他就叫停了。
“哎呀,葛大哥,咱们别比了,赶紧回去吃饭吧……”言语间,于蒙一边揉着腿,一边看着家的方向。
因为于蒙一瘸一拐,葛升出言询问:“要不然,我背你?”
于蒙想也没想,摆手拒绝,“哎呀,不用了,我没那么矫情。”
虽然葛升嘴上不说什么,实际上他还是担心于蒙,直到吃饭的时候,他还是时不时地瞄上几眼于蒙的腿。
于蔓见了,不是滋味地说:“我的好哥哥呀,你要是没那个本事,就别再跟葛升切磋了,看给葛升担心的,一直看你看个没完……”
“可能是,我没控制好力度……”
因为葛升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于蒙尴尬地笑着说,“哎呀,咱们还是先吃饭吧,一会儿我抹点儿药就行了。”
此后,于蒙在家时葛升到访,于蒙会邀请他一起出门历练。他们帮了不少人的忙,也结识了一些朋友。
另外,托葛升在旁训练的福,于蒙的武艺也提升不少。
惬意的日子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直到有一天,葛升在复命途中听到了一段对话。
“今天多谢老大帮我报仇!”
“报仇?别胡说,咱们可没杀人,那小子还剩一口气儿呢……”
“啊,对对对,老大心里仁慈,没弄死他,嘿嘿……”
“要不是你没用,也不至于折了那个地方的保护费吧?”
“哎呀,当时有个耍刀的插手来着……”
谈话至此,葛升瞄了一眼腰间的刀,他心里忍不住想:他们说的还剩一口气儿的那个人,该不会是……
内心的慌张促使葛升连忙辨认那一行是什么人。
那一行人里,当时围攻于蒙的几个地痞极其扎眼。
葛升顾不得行踪暴露,直接冲上去对着他们左劈右砍,片刻过后,还剩一个活口。
此时,葛升颤巍巍地把刀架在那人脖子上,他按捺着内心的弑杀冲动低声问:“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在哪儿?”
染上猩红血色的刀刃,没有任何怜悯的眼神,一地形状可怖的尸体……根本不用拷打盘问,那个人便交代了。
“乱,乱葬岗,我们把他丢到乱葬岗了。此处向西不足几里地便是……”
喉咙里的声音被喷涌而出的血液阻断,葛升反手甩掉刀上的血污当即离开。
乱葬岗,于蒙小兄弟可是很害怕那个地方的……
失去意识的于蒙很快被找到,葛升大致给于蒙处理了外伤。可是,以他一己之力断然救不得于蒙性命,他只能重金将他托付给就近的医馆。
“大夫,我去去就回,望你全力救治!”葛升跪谢后,便匆匆复命去了。
复命后,葛升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医馆,却只得到了一句另请高明。
“大夫,若是诊金不够,我……”
“少侠,老夫尽力了……”说话间,大夫直摇头。
于蒙行将就木,这么大的事儿,葛升不可能瞒着他妹妹,他只能将他带到家里。
“葛升,你来了?”
欢天喜地冲出来迎接的于蔓,收到的却是晴天霹雳。
“哥哥,你醒醒好不好?这次,我把蜜饯都给你吃。”
“葛升买的蜜饯,我省着吃的,剩了不少呢……你看。”
“以前,你不是总喜欢跟我抢着吃吗?你倒是起来啊,只要你起来,我就给你吃,给你,都给你……”
往日里当做心肝宝贝又舍不得吃的蜜饯,此时散落一地。
葛升见状,只好低声安抚道:“我会想办法的……”
“办法?什么办法?”于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狠狠抓着葛升衣袖,只见强忍泪水的她满怀期待地说:“葛升,我,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你那么厉害,一定,一定有办法救我哥的,对吧?嗯?”
一个杀手,何谈救人性命?看着泪眼婆娑的于蔓,葛升的答复只能是沉默。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有没有?有没有啊……”哭诉间,于蔓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葛升身上,可是,她得到的,除了沉默还能有什么?
银针刺穴、艾灸熏蒸、药浴浸身……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于蒙还是安详地睡着……
于蔓手里捧着不知道是第几个大夫开的汤药,她看着冒着徐徐热气的它,悠悠说道:“哥哥,葛升他,又出去找医治你的办法了……”
葛升几经打听才知道,滇国有一秘法,有起死回生之效。在知晓代价、于蔓也不同意的情况下,葛升还是用了那个方法……
故事讲到这里,展子阳嗤笑一声,心想:原来,当年那个盗贼就是葛升,蒙蒙做这些,应该,都是因为他吧……
于蒙瞄了一眼展子阳,问,“哎呀,说了半天,我都饿了,你有没有吃的啊?”
“嗯?”展子阳狐疑地看着于蒙。
“哎呀,我把饼分给了一个小乞丐,所以……”于蒙边说边捂着肚子。
展子阳想了想,他掏出一个水囊递给了于蒙,说,“只有这个,行吗?”
“行,怎么不行……”于蒙拿起水囊就喝,结果,辛辣的味道让他蹙眉问,“嗯?怎么是酒啊……”他扭头一看,就发现了展子阳满脸的欲言又止,于是,他转言道,“哎呀,也行也行……”
于蒙喝了酒以后,展子阳谨小慎微地抿着嘴问,“蒙蒙,你真的不能留下吗?”
“你我目的皆成,我没必要留下了吧?”说话间,于蒙擦了擦水囊的口,把水囊还给了展子阳。
看着递过来的水囊,也许是想借酒浇愁,也许是想借此壮胆,展子阳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而后直问:“怎么,我想要你留下也不可以吗?”
破庙外,野草徐徐舞蹈,树叶轻轻摇曳。
天空中,夕阳缓缓西沉,鸟羽慢慢摇摆。
于蒙长舒一口气,说:“留下来,帮你打理门派事务吗?”说话间,他的食指在地上缓而慢地敲打了起来。
展子阳欣然答应,可是,心中的不甘还是驱使他讨价还价,只听他说,“不,不过你,你能……”
猛然间的头昏脑涨导致口齿含混不清,展子阳知道酒劲儿断然不会如此快速又迅猛,想来是于蒙做了手脚。此时他手上乏力,酒水也倾洒在地。为了保持清醒,他反手砸着额角。
见药起效,于蒙戴上面具起身。
展子阳见状,伸手挽留,可是,他的指尖只触到了飘动的衣摆。
“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