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是人还是NPC》花见蔷薇

49、见障（七）

　　“屍坊村……”

　　玩家们也看见了这个不祥的字样。

　　屍，寓意死人的躯体。

　　“如果说村庄的名称和副本并非没有关联，那死尸的存在一定就是关键。”知礼思索，“谁死了？尸体在哪里？还是说……这些‘游客’当中，就有他们的身影？”

　　“我们房间有报纸提到一起杀人案。”阿风简单阐述了一下上面的内容，“死者都是老人和孩子，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外来者、村庄的年轻人未曾经历过那段时光，也不会去刻意了解这些事情，所以，调查范围可以再缩小。”司野食指轻点，掷地有声地开口，“村庄的中老年人。”

　　素素‘诶’了一下后提议：“先问问卖汤圆的老人家吧，客人少，还足够老。”

　　打定主意后一行人便穿过人流重新回到大门口。

　　暂且清闲下来的老人在店里擀面，看见素素也是热情地招呼起来。
　　“我就说，咱们家的特色诗坊汤圆好吃吧，保准你吃了这一碗还想吃下一碗！”

　　“爷爷，这次我们还是打包带走。”素素甜甜地笑，这左右逢源的架势是宛照完全学不来的。

　　她也不想学。

　　宛照有自己的小世界。

　　但奈何身边总是能围绕着一群这样热情洋溢的人，并把她从里面拉扯出来，想想可真是令人绝望。

　　“好好好。”老人揉搓着面团。“但新鲜的刚下锅，还要耐心等十分钟。”

　　“不着急的爷爷。”素素拉了张椅子坐下，又和他扯了些别的，这才慢慢切入到正题，“我听说好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一起凶杀案，当时死了好些个人，这事……你还有印象吗？”

　　“什么——？”面团扔进油锅在噼里啪啦作响，老人扬声，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

　　“我说，凶杀案的事情——”

　　“哎呀，我老啦，耳朵背了，听不见你在说啥。”老人把煮熟的汤圆捞出来撒上酱料，用塑料盒封装好，递给素素时，耷拉眼皮下的眼眸微闪，“小姑娘，吃完就赶紧走吧。”

　　老人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今年是哪一年？”宛照开口。

　　“哪一年？”老人慢慢悠悠地说着，“你在哪一年，我就在哪一年。”

　　阿风不想思考这些弯弯绕绕，他直截了当地问：“喂，你明明就是知道的，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

　　老人怪笑了一声。
　　许久过后，他才再次开口。

　　“……只要继续深究，有的是人愿意同你们聊起这些。”老人不想多说，他摆着手赶客，“走吧走吧！希望下次过来，我还能看见你们。”

　　老人与其说在打哑谜，更像是在忌讳。

　　宛照垂眸思索间，余光中忽然瞥见老左的身影一闪而过。

　　按照分工，他现在不应该在青年旅社么？

　　眼看着对方就要在人群中失去踪迹，来不及多说的宛照立马独自一人跟了上去。

　　前行。

　　左拐。

　　前行。

　　老左的步伐十分坚定，并非漫无目的地闲逛，而是明确地直指目标。

　　周围的人流在渐渐稀少，等到老左步调慢下来，宛照发现氛围感浓厚的古村老街已经渐渐远去。

　　这里似乎是景区没有被开发的边缘地带，地上堆着些许废弃的建材，破旧老屋旁的马路牙子上，还有一个穿着蓝布袄的老人低着头揣着双手坐在那里。

　　老左眼睛一亮，快步上前。

　　“老婆婆，这片区域……以前是住宅地吗？”

　　老婆婆没有搭理他，上了年纪听力方面多少都会出现问题。
　　老左大声地又重复了一遍。

　　老婆婆掀起眼皮，终于慢吞吞地开口：“……是啊。”

　　含糊不清的语调距离稍远一些便听得断断续续不甚清楚。
　　宛照不得不再凑近一些。

　　老婆婆抬起头。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浓厚的印记，满是褶皱的脸皮像是朵枯萎的菊花，牙齿也差不多掉了个精光，嘴唇只能向内抿起。

　　她浑浊的视线对上老左那张始终挂着微笑的脸。

　　“年轻人，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呀？”

　　老左身形顿住了。

　　下一秒，他裸露的黝黑皮肤下开始透出不明显的血色。
　　从内而外，一点一点地变深、变红。

　　直到皮肤都肿胀成酱紫之色，鲜红的血液便开始从他的毛孔中喷射而出。

　　你给灌满水的气球扎过孔吗？

　　那是成千上万细密的血柱，以老左的身体为圆心朝着四面八方喷洒，几乎瞬间，整片区域都被染上红色。

　　天是红的。

　　地也是红的。

　　老左的身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宛照屏住呼吸，再去看蓝袄老人时，发现她的身影在渐渐隐去直至消失不见。

　　【无异常】

　　「观测」结果同初入老街时一摸一样！

　　宛照耐心极好地等在原地。
　　十分钟后，没有发现其他变化的宛照这才拿着命剪小心谨慎地朝着老左的尸体走去。

　　鞋底踩踏的血液已经干涸，范围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圆形。

　　老人就坐在离老左不远的地方，这个距离，理应有部分喷射在她身上从而在地面留下人形的空白痕迹。

　　但是没有。

　　就好像老人不曾出现在这里一样。

　　“难道是……异度空间的时间纵深不同？”

　　宛照喃喃自语。

　　身在2041年的她看不见2030年的旅客，而此时她身在2030年。
　　看不见的，也许是更加久远的过去。

　　那位老婆婆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受害者！

　　她不过是以老左为媒介短暂的看到了她的身影！

　　宛照蹲下身，浓郁的血腥味在她鼻翼萦绕，她置若罔闻，套上干净的手套，将手掌按在老左身上探测起来。

　　死因，内脏器官炸裂。

　　他外套口袋里还有一张折叠完好的图纸，如今已经被血液浸润湿透，好在铺展开来后，黑色的油墨依然清晰，不影响观看。

　　这是一场地形图。

　　看标题是为诗坊村新建小学选址用的。

　　整个村庄的地势及建筑都在上面展示地清清楚楚。
　　有人在上面画了几个圈，其中一处便是宛照此刻所站立的地方。

　　但这个地方又被红笔划去了。
　　旁边批注。

　　[废弃空宅，曾发生特大血案，屋主联系不上，不建议使用。]

　　老左应该是发现这条关键信息后，不想与其他玩家分享成果，于是偷偷前往这里打探消息。
　　但缺少「报纸」内容，他便自然也不知道，碰上的老人、小孩，很有可能就是屍坊村的亡人。

　　宛照将地图用手机拍照保存，又脱下被污染的手套扔进一旁的草丛。

　　不去看老左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宛照点燃蜡烛，用烛火送了他最后一程。

　　风一吹，灰色的沙砾便盘旋着，和尘埃一起散落四方。

　　宛照开始往回走。

　　路过文创体验馆，宛照又看见了那条腾龙在天的竹制品，油然而生的熟悉感也愈发强烈。
　　她曾经一定来过这里。

　　——“宛照！”

　　人群中有人在喊她。

　　顺着声音走过去便看见了司野他们，只是他们的目光落在宛照身上时，表情明显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

　　宛照看向一旁能当镜子用的落地窗。
　　方才血雾在空中随风四散，落到了她的衣服和靠近一侧的脸庞。

　　白瓷般的肌肤染上星星点点的红，搭配上些许平淡无波的神情，有种无端诡谲的艳丽。

　　宛照抬手抹去。

　　“老左死了。”

　　“死了？”司野眉头微蹙，“怎么死的？”

　　虽然副本里死亡本就如影随形，但听到曾经鲜活的生命突然离去，还是有人会露出唇亡齿寒的悲哀。

　　“他遇见了当年的老人。”宛照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细节，“两句话，一个照面，就死了。”

　　看着像见不得人太开心的样子。

　　“这至少也说明了我们调查的大方向是对的。”素素锤了下掌心，“难道是因为横死，所以怨气不散，只要了解地越多，就越会被这些冤魂盯上然后索命？”

　　宛照也不知道素素这是吃了多少个恐怖片，才能不靠线索推理就得出纯结论。

　　上一个这么干猜出三区的家伙已经是个小丑了。

　　“的确有这种可能。”知礼并不反驳，“推理本身就是在剥丝抽茧中，一点一点排除掉初步猜测，最终发现唯一真相的过程。”

　　“目前来看，卖汤圆的老人、青旅老板娘，还有这些旅客对我们没有明显的恶意，属于中立角色，可以更深一步接触。”素素背着双手在众人之间来回踱步，“而当年事故中枉死的老人、小孩就是古村‘恶鬼’了，他们把人困在这个村庄，是为了……复仇？不然怎么去解释老左的死。”

　　宛照沉思。

　　的确，蓝布袄的老人甚至都没有给老左第二次开口的机会。

　　“或许症结就在于凶手的逍遥法外，他们才死不瞑目不得安宁。”阿风眉峰拧起，“可连专业的警署都没能破案……”

　　司野微微摇头：“警署的难点在于死无对证，时间久远现场被破坏证据难以收集，而在屍坊村，他们不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么？”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让亡灵安息的前提是找到凶手，可凶手的样貌只有死者知道，而死者会直接杀死玩家。

　　这似乎是必死的困局。

　　“也许我们还缺少关键信息。”宛照开口，“卖汤圆的老人家不是暗示过，当年的事情有的是人知道，而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是愿意讲起这件事的。”

　　素素一拍手：“那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寻找出当年更多的线索碎片了，我们——”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素素才轻声开口：“知礼？”

　　知礼不知何时怔愣在原地，表情一片麻木和空白，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才有了一丁点反应。
　　她的肩颈、肌肉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呼吸急促、胸闷、心悸和晕眩感让知礼揪着心口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知礼？知礼你怎么了？！”

　　知礼张了张嘴，极度的悲伤让她说不出话，许久才堪堪发出一丝气音。

　　“姐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