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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出租屋的青年(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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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贤的月子坐得还不错,最后几天看上去比生孩子前还面色红润。一方面吃得好睡得好,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心里的郁结倾诉了出来,没那么伤心了。
这段时间他断断续续跟我说了很多他的故事,我评价为恋爱脑的惨痛教训。
他来自一个父母管教严格的家庭,大学时认识了现在孩子的母亲。小姑娘性格张扬,大大咧咧,有点社会习气。一开始他很怕她,可她一直追着他跑,说他好看,说他好乖,说想和他在一起。
从来没有人这么哄过他,二十几年来他得到的都是比较,都是批评,他永远要做到更好。
在她的甜言蜜语攻势下,他们很快在一起了,而他也一发不可收地爱上了她。
温子贤知道父母一定不会同意这段关系,于是秘密谈了两年,直到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他才告诉父母他找了个女朋友,想和她结婚。
那一年他22岁。
父母勃然大怒,了解了女孩的家庭背景之后更是逼迫他分手。他第一次违逆父母,选择了离家出走。
前两年他走得不远,没有离开那座城市,只是搬离了家里,和女朋友同居。父母依然在阻挠,但他都扛住了。
他觉得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前女友那样爱他,他彻底沦陷在爱情里,盲目到失了智。
后来女孩失业了,因为犯了点小错误,被单位开除。
他毅然决然跟着她抛下父母,来到这座他从未涉足过的小城市,来到她的家乡,开始新的生活。
那时候他想,他为她放弃了这么多,她一定会好好珍惜他的。第一年他们确实过得还不错,女孩子找到了工作,虽然很忙,但生活可以保证。
但来到这里的第10个月,她勾搭上了一个富家公子哥,开始夜不归宿。
他们争吵过,每次都是他让步。他实在太爱她了——此处我存疑,可能是接受不了自己眼瞎找了个渣女——只能通过妥协的方式来挽回。
第二年,他发现自己怀孕了。他问她什么时候可以结婚,女孩子总是推脱,说家里困难,办不起婚礼,让他再等等。
一等,就等了半年。
他的肚子已经很大,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生产,可她居然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他急得报警,后来才知道,她是和相亲对象订婚去了。
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打听到订婚现场,歇斯底里闹了一通,把她的姻缘打散了。
她第一次打了他,打得他倒在地上,肚子痛了好久。
当时他想,怎么不打死他呢?把孩子打掉也好,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活着还不如死了。
他一个人回到了曾经的爱巢,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家?和家里闹掰了,回不去了。工作?谁会雇一个随时会生的孕夫?去死?他不敢。
他想不明白,心又痛,只好一天天躲在出租屋里,足不出户,逃避人生。
好在还有一点点钱,只要不去医院生孩子,应该可以撑一撑。
然后在最害怕痛苦的时候,遇到了我。
“我其实想过生下孩子放到孤儿院,自己去死的……可是遇到了你,我就不想死了。”
他温柔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可能爱上我了。
这怎么行?我还要去搞钱,而且乙方怎么能和甲方在一起?
我只能苦口婆心地劝他:“世上还是好人多,你要擦亮眼,以后不要恋爱脑了。现在有孩子了,你要为他打算。而且……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但是你父母很爱你,你跟他们道个歉,说几句软话,回到他们身边去吧。你现在还这么年轻,有大好的未来,又生了孩子,是社会上最好的牛马了!去母留子也不错啊,至少不会丧偶式育儿对吧?你父母帮你带孩子,你去闯事业,我简直不敢想你以后会有多厉害!当然了,恋爱脑要治好,别再被骗了。”
他看着我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所以,你是拒绝我了,对吗?”
卧槽,好直白!我真想一头撞死。
“那个……其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只是来救你的,救完你,我就要回去了。”
他面露诧异,接着情绪低落下去:“这样啊……那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这个……可能要看缘分,如果还能来到这个世界的话……”
“我知道了……”他擦了擦眼泪,抱着孩子指着床头柜说:“下面的抽屉里有一本书,书里有一张SIM卡,你能帮我换到手机里吗?”
我疑惑,但照做。
他用这张卡打了个电话,看得出很紧张,拉着我的手不肯放。
“妈妈……”他瞬间泣不成声,“我想回家了……”
*
第二天一大早,简陋的出租屋门口聚集了十多个西装革履的硬汉,簇拥着两位儒雅的中老年人,满身杀气地杵在楼道里。
打开门的我:“?找谁?”
“请问温子贤住这里吗?”有礼貌,但不多,他直接往里闯。
温子贤抱着孩子出门,眼眶红红的,“爸爸。”
老头黑着的脸一下子绯红,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冲上来对着儿子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但力道很轻,根本就是爱抚,紧接着就把人压进了怀里,“还知道你有个爸爸!”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一家人抱在一起垂泪,我感动得也抹了抹眼睛。
哎,年纪大了,看不得这种场面了。
“爸爸,这是顾鸢,我生孩子差点死了,是她救了我,还照顾我坐月子。我很感激她。”
大佬大概以为我是什么保姆月嫂,感激地一颔首:“谢谢!要不要去我家做管家?”
我:“?”
温子贤扯了扯他爹的衣袖:“爸爸,她不是我请的阿姨,她只是个外卖员,来送外卖的时候发现我要生了,留下来照顾我的。”
大佬愕然,立刻伸出手,殷勤地钳住了我:“再次感谢你救了我的儿子!”他向某位不太硬的硬汉看去,“张秘书,填张500万支票给恩人。”
我:“?”有钱人的报恩总是如此朴实无华。
大佬接走了温子贤,我拿着500万的支票在喧嚣的大树下风中凌乱。
“菜狗,这钱能带回去吗?”
菜狗遗憾地叹气:“不能哦。”
我的心好痛。
“但是可以折算成积分。像这种意外的奖励,都可以折算的。我看看,五百万的话……按照汇率,可以折成500积分!”
奸商啊!奸商!积分折钱是1:100,钱折积分是10000:1!去哪里找这么黑心的系统!
菜狗沉默不说话。
我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想起离开前偷偷问温子贤,有没有告诉前女友家里这么有钱。
他摇摇头,说不希望她是因为钱和他在一起。
“千万别让她知道!就算哪天被她知道了,也别心软!别再被她骗了!”
他乖乖点头:“我知道。”
我望着红彤彤的夕阳,哀怨地感慨:“我还说他正是当牛做马的好时候,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菜狗无情嘲笑:“那牛马要去下个世界了吗?”
我双目无神点点头,消失在隐蔽的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