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星呀走迷宫》默剑

8、第七章

　　连绵不绝的瓢泼大雨像是一场试炼，将原本的外出计划冲刷得无影无踪。

　　待雨歇云散，已是第五天黄昏时分。

　　天光微亮，外婆便约好了牌局，外公也打算去朋友家品茶闲聊，于是屋里再次只剩下了安严二人。

　　商量片刻，两人还是决定出门，不打算走太远，只是让严鸿宇认认路，毕竟要是哪一天严鸿宇真的走丢了安青明可赔不起。

　　原本打算去的几个“景点”被放在了后面，因为天气预报说晚点儿还会下雨，所以这次出门只是为了透透气，特别是给严鸿宇透气。

　　严鸿宇本身就是个喜欢到处旅游的人，这两天蜗居在一个小小的家中属实给憋坏了。

　　“你看，从这条小路再往前走两分钟，穿过后面的巷子就能到学校了。”

　　安青明一边走，一边给严鸿宇解释说明，像个尽职的导游。

　　“面向学校大门往右边的大路走，路上有一栋有电梯的楼，你坐这个电梯下到负三楼，出去就是集市。”

　　“你别看当时宋远行和我们一起走了段路，其实他从集市后面一绕，五分钟就能到家。”

　　“走这条路能直接到主街道上，这里你应该挺熟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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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鸿宇一边走一边记，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他这哪里是来放假休闲的，分明是参加来实地考察的……

　　约莫四点多的时候，天色再次阴沉了下来，一时间阴云密布。

　　随之而来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好在两人此时离家不远，跑了两分钟便也到了家，只是头顶已然尽湿。

　　两人狼狈地擦着头发，转而相视一笑，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心中的无奈。雨势并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甚至有了前一天的架势，天气预报也显示这场雨会持续到凌晨三点。

　　于是收拾一番后，安青明分别给外公外婆打去了电话，询问需不需要送伞。外公在朋友家，方便借伞，可外婆在麻将馆里，麻将馆的雨伞显然有限，安青明自然不可能放任外婆淋雨回来。

　　五点多快六点的时候，安青明打算出门。

　　严鸿宇走到他身边问：“那我呢？”

　　安青明：“你看家？”

　　严鸿宇不甘心地争取到：“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安青明看了看鞋架上仅有的两把伞，心里有些犹豫。他甚至不清楚两把伞是否都是完好的，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外婆来接自己的时候就撑了一把漏水的伞，直到到家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外婆肩上湿了那么大一片……

　　于是他无奈回答：“……伞不够。”转而又在严鸿宇失望的神色中补充道：“我们只能再去买两把了。”

　　安严两人到达麻将馆时已经陆续有人出来了，但仍有许多呆在包间里等待救援，安青明的外婆就是其中一个。

　　“三条！”

　　一进门，安青明就听见外婆中气十足的声音。

　　安青明不禁在心里暗暗吐槽，自己的外婆还真是收放自如，只要上了牌桌，那大家闺秀的气质简直是顷刻间荡然无存……

　　“外婆，伞我放这儿了，你看着时间早点儿回去。”他嘱咐着。

　　外婆连声答应着，视线不离手中的牌。

　　牌友们在打牌的空隙也客套地称赞着外婆这个懂事有争气的外孙，试图转移其注意力，趁虚而入。

　　老年人的智力在此时此刻达到了巅峰，一面顾着应付牌友的客套和外孙的嘱咐，一面又头脑风暴认真地看着牌面，思索如何以手上的牌打出最好的效果……

　　唯二的两把伞中，大的那一把留给了外婆，而剩下那把有些漏水的此时就理所当然地挡在了安严两人的头顶上。

　　这又怎么不算是安青明的一点私心呢？

　　“你委屈一下，我总不能让我外婆打这把漏水的伞吧。”安青明一脸无奈，表示只要坚持到超市就好了。

　　严鸿宇自然没有什么怨言，为了使两人都能藏在伞下，他不得已一手撑伞一手将安青明揽住，使两人能靠得更近，也能让他知道怎么撑伞才能使安青明一直在伞的庇护范围之内。

　　之前在大学时也出现过出门下雨的情况，只是当时同在一把伞下的并不是他俩，伞也比这把大得多，以至于根本达不到让人惊心动魄的效果。

　　雨声混合着心跳声，构成了一首绝佳的交响乐。

　　“我们走大路吧，小路太暗了不好走。”安青明提议。

　　路上行人不多，大部分人也都是往家赶，很多商铺眼见着生意不太好纷纷关门休息，一时间竟有些破败冷清之感，但并不强烈。

　　两人路过酒馆之时，里面的客人依旧很多，纷乱的灯光在玻璃窗中摇曳。

　　安青明随意地向里瞟了一眼，玻璃窗上映出了两人在伞下依偎的淡影，而在那对影子旁边，还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青明眼皮一跳，是宋远行！

　　自从昨天安青明给宋远行发消息说自己打算过几天就回学校之后，便再也没有收到宋远行的消息，照以往来说，宋远行都会在第一时间回自己的消息，除了睡觉基本上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安青明原以为对方身体不舒服一直在休息，甚至打算等雨停了去宋远行家看望一下，如今宋远行出现在这个地方，他就不得不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突发的事情。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丢下这句话后，安青明直接进了酒馆。他朝刚刚映出宋远行影子的地方走去，在昏暗的环境和刺眼的灯光下一一辨认，却无一人是宋远行。

　　强烈的违和感陡然在心中蔓延，安青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得再找了一遍，却依旧无果。

　　出门时安青明一直在思索，直到再次走到原位，见到了宋远行竟一动未动的身影，才堪堪反应过来，急忙转身朝街对面看去，正是宋远行！

　　安青明让严鸿宇在酒馆里等着，自己则拿着伞朝宋远行走去，一面走一面思维又清晰起来。他明白刚刚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玻璃中的影子并非是宋远行在酒馆里透出的影子，而是同自己一样在酒馆外面反射出的影子。

　　可明明是这么明显的事情为什么自己刚刚就是没反应过来，还坚定地选择了那个错误的答案？

　　虽然人脑有时也会被欺骗蒙蔽，但安青明绝不相信这样的错觉会同时出现在自己与严鸿宇两个人身上。

　　是的，拿伞的同时他从严鸿宇的脸上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惊讶与茫然。

　　雨势较之前更大了，一个没注意，沾着锈气的雨水顺着伞把淌在安青明的小臂上，有一些则从微不可查的细缝中透出、聚集，最后滴在安青明的脖颈上。

　　一阵恶寒。

　　雨中似乎还夹杂着什么其他的东西在侵蚀着安青明的意识。

　　可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微弱了，微弱到哪怕是第六感很强的安青明都只是打了个寒战，把它归结于雨水带来的黏稠。毕竟他现在的目的是去找宋远行。

　　对，找宋远行。

　　但是宋远行人呢？他人到哪儿去了？

　　安青明脑子一空，呆呆愣在原地，刚刚还在街对面的宋远行只是一眨眼便不见了！

　　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明明自己和严鸿宇都看到了宋远行！

　　安青明拍拍空白的脑袋再次看向街对面，宋远行刚刚站的地方有一条小巷，在雨天中竟完美融入环境，待安青明定睛细看才堪堪现身。安青明瞬间明白过来，宋远行一定进了那条小巷里，至于为什么宋远行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就进了小巷，以及为什么自己就笃定宋远行在那条巷子，安青明已经没有时间再考虑。

　　因为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双脚已经带着来到了那条箱子里。

　　果然，一进巷子安青明便看到了宋远行穿着雨衣的身影，正欲开口，却见宋远行缓缓抬头，脸色苍白面颊凹陷，像是突发恶疾般，短短两天时间竟消瘦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安青明嘴唇翕动，想问的问题堆积在嘴边此刻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黑暗像是某种扭曲的怪物，在雨势中逐渐扩大自己的身躯，将巷中的猎物吞入口腹之中。

　　陷入震惊的安青明对此毫不知情，他瞪大的眼睛直视着面前的好友，无言的沉默被砸在雨声之下，又像有什么东西跟着这沉默被打碎了。

　　只听面前的青年开口轻语：“青明……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声音犹如风中残烛，一吹便散，却真真切切地听在安青明的耳中。

　　那股恶寒再次攀上他的颈椎，钻进他的皮肤，四处游散着。

　　安青明有点儿想吐，但他还是回答：“什么事？”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似乎给了面前的宋远行无比的希望，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神采，眼中也有了些光亮，在黑暗的包围下异常明显，看得安青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但宋远行似乎没有意识到安青明的动作，发出的声音激动得竟有些变形：“陪我玩儿那个游戏吧，青明，好不好？”

　　他的语气近乎渴求。

　　“青明，求求你了，陪我试试吧~”

　　恳求着，宋远行的身影逐渐靠近安青明，可他依旧身体虚弱，摇摇晃晃、缓步前行，逼得安青明连连后退，直至巷口！

　　“求求你了……”

　　宋远行的口中还在喃喃着。

　　“青明，求求你了，救……”

　　“够了！”

　　接近巷口，安青明忍无可忍，一掌直接按在了宋远行的脸上！

　　“你干什么呢，恶不恶心，给我正常说话！”

　　安青明严重怀疑，自己刚刚之所以觉得恶心，就是因为提前预知了宋远行这幅失了智般的模样。哪怕身体再怎么出问题，也不能变成这副模样吧！

　　思及此，他移开了自己糊在宋远行脸上的手，借着背后的亮光，终于看清楚了宋远行的表情——苍白依旧，但并非如大病般消瘦虚弱，眼中尽是迷茫与困惑。

　　嗯？

　　安青明心底暗暗疑惑，除了精神状态不详之外，一切不都挺正常的吗？刚刚自己怎么会把宋远行看成那副鬼样子？

　　安青明重重甩了甩头，似乎试图把侵蚀自己大脑的东西给甩出去。他今天下午的状态一整个就不对，先是脑子一抽跑进酒馆里面找人，而后又老眼昏花把宋远行看成鬼，要是再这样下去该进医院的人可就是他了。

　　“嗯？说话。”见宋远行一直无言，安青明一手按着他的肩膀摇了摇。

　　“说话！”

　　又摇了摇……

　　“宋远行！”

　　再摇了摇……

　　“过两天我就回学校了！”

　　一串雨水顺着安青明的伞滑落到了宋远行的脸上，冰凉滑腻的感觉激得后者的身子抖了抖。

　　“……嘶？”恍惚良久，宋远行终于在安青明的帮助下找回了三魂七魄，回过神来。

　　安青明见状也收回了被他故意倾斜的伞……

　　“我去……”回过神的宋远行眼中亦是震惊不已，“居然是真的……”随后便是前言不搭后语的狂喜。

　　安青明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希望他有个合理的解释。

　　“安青明，那个游戏说不定是真的，那个能实现愿望的游戏！”宋远行两眼放光，想要拉着安青明的手上下摇晃以分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

　　“你魔怔了？”安青明眉眼微蹙，比宋远行更快一步摸上了后者的额头，温度正常。

　　面前的宋远行怎么看怎么是正常的，表情动作都与平时无异，只是这说出的话吧……

　　“你入什么教了？”安青明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没有！”宋远行无奈地反驳，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在正常人眼中有多么荒诞古怪，但他还是想第一时间告诉安青明。

　　宋远行知道安青明不会相信，也从没希望仅凭自己的一面之词就能说服对方，所以他还需要再回去研究透彻，多次实验，等自己能真正掌握这个能力的时候再回到安青明面前展示给他看。

　　他还需要更多地练习。

　　“好吧。”既然宋远行说他没有入什么邪教，安青明也不打算再深究，但他还是提醒到：“但是你最好抽空去医院检查一下，你刚刚的状态有点儿不正常。”

　　岂止是不正常，简直是让人毛骨悚然。

　　“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说你要回学校了？这么快？”宋远行话题转得生硬，像是没有听到安青明的建议一样。

　　“嗯，原本就打算回来呆一周左右，时间也差不多了，估计过两天就回了。不过我说你，好好听我说话，记得自己找时间去医院看看啊。”安青明打算最后再提醒一次。

　　“好好好ok，你走之前给我发消息，我来送你！”许是宋远行认定的惊喜太过巨大，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丝毫没有好友要离开的失落。

　　安青明应了一声，终于想起了被自己晾在酒馆的严鸿宇，快速跟宋远行道了个别后便离开去了酒馆。

　　等两人再出来时，已不见宋远行的身影。

　　不管是在小巷口，亦或是酒馆的玻璃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