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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雾隐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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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杏花村笼罩在乳白的晨雾里。青禾蜷缩在赵家铁铺的藤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双头鹰玉扣。炉膛里未熄的炭火“噼啪”炸开一颗火星,惊得她猛然坐直——昨夜坟地挖出的陶瓮正摆在墙角,瓮口盖着的粗布被晨风吹得微微颤动。
“禾丫头,喝碗姜汤驱驱寒。”七娘捧着陶碗掀帘进来,发梢还沾着夜雨的潮气。她瞄了一眼陶瓮,故意用鞋尖踢了踢瓮身:“这腌菜坛子倒是结实,淋一宿雨都没裂。”
青禾勉强扯了扯嘴角,姜汤的热气熏得眼眶发酸。瓮中女尸的面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褪色的襁褓布料...竟与阿娘临终前塞给她的包袱皮一模一样。
村口忽然传来驼铃声,二十余匹西域骆驼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进村。领头的是个戴翡翠扳指的粟特商人,深目高鼻间挂着殷勤笑意:“敢问贵村可收蓝田玉矿渣?价格比长安城低三成!”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孙木匠挤到最前头,浑浊的眼珠盯着骆驼背上的麻袋:“这矿渣成色不对啊...蓝田玉碎该泛青绿,怎的掺了这么多赤砂?”
粟特商人笑容僵了僵,袖中滑出颗金豆子:“老丈好眼力!这批货原是给宇文...”话到一半突然噤声,慌慌张张扯动缰绳就要调头。
“宇文什么?”程处默的横刀不知何时架在了他颈侧,刀背映出骆驼队里某个蜷缩的身影——那裹着灰斗篷的随从腕间闪过一抹青黑,正是炭灰烙的星图痕迹!
铁匠铺后院支起三口大锅,太医署学徒将矿渣倒入沸水。赤砂遇热竟浮起油花,刺鼻的硫磺味呛得张启连退三步:“这不是玉矿渣!是炼制通天炭的废料!”
七娘用火钳夹起块焦黑的残渣,对着日头细看:“里头混着人牙...还有半片指甲盖!”她突然想起昨夜瓮中女尸残缺的左手小指,胃里一阵翻涌。
程处默踹开粟特商人的货箱,成捆的波斯地毯下滚出几十个陶罐。罐身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咒,揭开蜡封,蓝晶石粉末混着骨灰簌簌洒落。
“造孽啊...”围观的王寡妇突然瘫坐在地,“三年前发山洪,上游冲下来好些这样的罐子,村里牲畜喝了沾罐灰的溪水,眼珠子都溃烂流脓!”
日头西斜时,青禾抱着陶瓮来到村尾的哑婆家。这独居的老妇虽不能言,却是村里最擅解阴秽事的。木门“吱呀”推开,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四壁挂满风干的毒虫,墙角神龛供着尊三眼菩萨,佛手上缠着褪色的红绳。
哑婆佝偻着背凑近陶瓮,枯手突然攥住青禾的玉锁。她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蘸着香灰在案上画了个怀孕的妇人,肚腹位置重重打了个叉。
“您是说...瓮中女子有孕在身?”青禾声音发颤。哑婆却猛地掀开陶瓮粗布,腐臭味中,女尸交叠的双手下赫然露出微微隆起的腹部!
窗外惊雷乍响,暴雨倾盆而下。哑婆突然将香炉灰撒向女尸面部,灰烬附着处渐渐显出道陈年刀疤——从眉骨斜劈至下颌,与青禾阿娘脸上的旧疤分毫不差!
“不可能...阿娘的坟明明在南山...”青禾跌跌撞撞冲进雨幕,玉锁在雷光中泛着惨白。村道转角处忽有灯笼摇晃,两个戴斗笠的身影正往废窑方向拾级而上。
七娘拽着青禾躲进柴垛,雨水顺着草檐淌成水帘。那二人行至古槐下突然驻足,年轻些的扯下斗笠——竟是白日里粟特商队的灰斗篷随从!
“宇文家的孽种必须除掉。”年长者声音沙哑如锈刀磨石,举起手中物件。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青禾看清他掌心的东西:与陶瓮女尸手中一模一样的褪色襁褓,只是绣字变成了“宇文弘”!
程处默的马蹄声自远而近,那二人闪身消失在废窑方向。七娘摸到古槐树干上新刻的记号:双头鹰抓着一枚带裂痕的玉锁,正是青禾颈间那枚的纹样。
雨幕深处传来婴儿啼哭般的风声,混着炭灰在暗河里流淌的细响。太医署学徒举着药锄从祠堂跑来,蓑衣下露出一角泛黄的族谱——最新添上的墨迹尚未干透:“宇文禾,大业十三年生,母赵氏,父...宇文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