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女配作死手册》蓝赴

8、第 8 章

　　苏巍并非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声响，但他没有着急回头。视线一寸寸掠过开膛破肚的惊悚画面，眼底平静如一滩死水，须臾瞥到指尖沾染的鲜血，那死水中涌出淡淡的嫌弃与厌恶。

　　等到少女匆忙赶到的时候，他便悄无声息地隐匿起来，高大的荻草盖住他的身躯，唯有一双狭长的眼眸透过缝隙，牢牢地锁定着那抹毫无察觉且探头探脑的身影。

　　那目光像蛰伏的猛兽，蠢蠢欲动地露出獠牙。仿佛是从无边深渊爬出来的，只要稍有异动，或者自身暴露，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人拖入无尽的恐惧之中。

　　迟钝的少女并未发现丝毫异样，她从惊骇中回过神。抬头一望，只有一片萧瑟的树林，和偶尔掠过的飞鸟。但如果她再往前走上两步，马上就会察觉到另一人的气息，然后凭借着过剩的好奇心拨开那比人高的荻草。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温情离开的时候，只觉得后背无端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全当是被那只老鼠吓唬的，还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的位置。

　　蓦地狂风骤起，荻草堆被吹弯了腰。

　　面如温玉的少年再度现身，落在远处的视线回旋，轻飘飘地扫过地上的尸骸，明明没什么表情，那眸色却如同恶鬼般狠戾无常——他确实是鬼煞无疑。

　　经由五百年的怨气化身，被李光华封印在九重宝塔。
　　逃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缕魂魄，寄居在这被人遗弃的孤儿身上。只有通过伤口的自愈，才能不断恢复力量，最终彻底融合这具身体。

　　故而他总在无人处自残，有时候下手重一些，就是吊着一口气，但只要不死。任何伤口都能很快痊愈。

　　无论是小黑屋，还是那林中木屋，都是他找来藏身的。因为受伤之后会变得虚弱无比，就算是温情都能一只手把他碾死。而且煞气也会趁机将他短暂占据，变成那副赤目白发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知肚明。

　　所以当第一次遇到温情，他便想下死手。

　　也不知道那女人是否看出他的意图，居然想用馒头浑水摸鱼。
　　叫他感动么？
　　还是在作秀？

　　他没兴趣思考这些，也没有那么多余的想法，只觉得过分碍事。
　　他是天地间的怨气所生，嗜杀才是本性。
　　至于为什么最后没有动手，也不过是权衡利弊，杀了就有暴露的风险，不如忍一时。

　　但居然又碰到她。

　　原本那一晚后，他就能实力大增。奈何伤口被少女处理，除了多几道疤痕，其他一无所获。
　　险些被煞气吞噬，他几乎就要动手。

　　这女人却当真一点未曾察觉，竟然还一脸天真地嘱咐他好好休息。

　　他开始觉得困惑，若还有一些其他的，大抵就是好奇。
　　因为据他长久地观察，就算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似乎也不会做到她这样的地步。
　　不知他的身份过往，单单凭着己意救人，在苏巍的印象中，符合寻常人口中的蠢。

　　人人都说鬼可怕，可他觉得，人未必高一头。鬼怪害人，讲究的是，冤有头债有主，断不会牵连到无辜之人。可人却不同，各怀鬼胎的、心生算计的、擅长伪装的，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全然不顾他人死活。
　　如此一来就生出业障，伴随着执念与怨气，便驱使着化作鬼，也要讨个公道。

　　苏巍并不是某个人的怨念，而是无数人怨念的堆积。与其说他没有人的情感，不如说是极致的情感让他缺失感应能力。
　　对于常人，他能快速辨别各种情绪、做出判断；但对于自己，他就如同一片漂浮在水面的落叶茫然无措。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人们情绪千变万化有着十分的兴趣。

　　所以当再一次遇到温情，他变换了主意。
　　他突然很想看到，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上，涌现出恶劣的情绪。
　　对的，就像现在。
　　他精心设计，在少女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她会怎么对自己？

　　长久沉寂的内心突然升腾起莫名的兴奋。
　　感觉到这样的心情，少年总是平淡而温和的面具上，蓦地现出一抹突兀的神色。

　　他就这样叩开了温情的房门。

　　眼下正是黄昏，金灿灿的光芒洒在屋檐的瓦片，沉重的钟鸣裹挟着有节奏的木鱼敲打声，掩盖了房内一阵匆忙的响动。

　　温情刚拿了晒干的旧衣，正在穿肚兜，就听到房门被人轻敲，继起的是苏巍的问候。

　　他还穿着那件青灰色长衫，这让温情立马又想到了那副画面，胃部开始一阵阵翻江倒海，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抬眸就看到苏巍好整以暇地望过来，那目光清晰明辨非常，似是问她怎么了。

　　现在开口总觉得有些突兀，温情只道了句没什么，或许他也只是路过。

　　“姐姐用过晚膳了么？可要一起？”

　　居然是来邀请她一起吃饭。

　　这两日她和斋堂里的小沙弥混了个七八分熟，每日的饭都多盛了一碗，只是那菜实在是清汤寡水，让人食之无味。
　　把脑袋点得如同拨浪鼓：“好啊好啊。”

　　她还好奇，白日并未见到苏巍，猜想他住得远。没承想那人带她拐了个弯儿，竟然就在旁边的院子里，中间只隔了堵低矮的围墙，还有一颗参天的银杏树。

　　银杏树下一张石桌，摆了几道菜，看样子是刚出炉，还冒着一点热气。
　　菜都是家常——凉拌韭菜、东坡豆腐、笋蕨馄饨汤，外加一碟中秋节特产广寒糕。没什么肉类，却是下饭精品，温情一瞬间觉得胃口大开。

　　“这都是你做的？”
　　“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得了他一声应允，温情不再客气，几乎是大快朵颐，抽空瞥到苏巍正盯着她。
　　温情一愣：“你不吃吗？”

　　“我不饿。”

　　不饿还叫她过来吃饭，那这顿饭就是给她准备的。
　　温情突然有些感动了，她擦了擦嘴巴：“你放心，我这几日都没乱跑，等找到机会就离开，定然不会连累了你。”

　　“不急。”少年目光轻柔，“温家加派了人手，等风声过去再说罢。”

　　她不能回去，又被困在这里。只能想法子出了岛去，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听她们说，岛上设了结界，寻常人寻不到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但凡出岛必须有通行凭证，被发现私自出逃便是严惩。

　　而且她是炮灰，本就是要死的。眼下侥幸逃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本就有的剧情，到最后也躲不过命运。

　　但换个思路，她完成了角色的戏份，是不是就能回去？

　　「不能哦。」
　　毫无预兆地机械音冒出来，温情手里的筷子掉落地面。

　　“怎么了？”

　　「宿主正在走原始剧情，主线任务尚未派发。耐心等候的同时，请务必活下去哦，否则角色被抹杀，宿主将再也没有办法回到现实世界」

　　温情；你TMD。

　　「系统是机器人，没有母亲，监测到宿主情绪化倾向，请保持好的心情，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姐姐在想什么？”
　　苏巍将左手搭在桌面，撑住下巴，欣赏着少女那张不知为何而无端抽搐的脸庞，沉寂的内心深处渗出持续而澎湃的兴奋感。

　　温情心中省略一万句脏话，面上没法解释分毫，她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颇有些咬牙切齿：“太好吃了，让我想起了’美好’的回忆。”

　　“什么？”

　　他罕见地刨根问底，让温情招架不住，索性开始胡言乱语：“像...我太奶做的，你知道的，我太奶对我很好。“

　　苏巍当然不知道，这不过是战略性过渡语，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温情觉得苏巍可能有些无语。

　　突然“喵——”地一声，在空旷的院子里炸开，如同午夜敲响的丧钟，不断地放大、扭曲。仿佛要冲破这院子的束缚，没多久便从灌木丛中窜出来一道矫捷的黑色影子，蹲坐到古井的边缘，是一只黑猫。

　　身子瘦瘦的、四肢修长，瞳孔空洞而幽暗，嘴里“喵喵”地叫着，犹如幽灵诉说哀怨。

　　温情是喜欢猫的，所以当黑猫凑到她的脚边，她顺势便想撸上一把，却半路被苏巍阻截。

　　“小心，它性子野，会咬你的。”

　　温情的手僵在半空中，猫咪原本耷拉下去的双耳又立起来，似有感应地向少年投以幽怨的目光。

　　“你怎知道？”

　　“他常在这一带捕食，吃了许多夜磨子。”

　　刹那又想到那只死掉的老鼠，听苏巍这么讲，原来是这黑猫所为。

　　温情活了二十几年，没见过死相那么惨的生物，不是嗜杀成性，断没有这样的手笔。
　　她讪讪地收回手，黑猫喵地一声，也跑开了。

　　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疑虑被打消，温情从心底里放松下来，总算将白日所见当成笑话讲出来。

　　“姐姐以为是我干的？”
　　少年并未有丝毫被误解的怨怼，反而勾着眼尾一副笑容，只是那眸底不知怎地忽明忽暗，像无底深渊摸不到底。

　　温情移开视线，打了个哈哈心虚道：“怎么会。”
　　“你这么乖，那是八杆子打不着，没影的事！”

　　“是么？”苏巍站起来，眯起那双黑眸，衣摆在夜风中飘扬。
　　“那便好。”
　　“我还以为，姐姐要因此疑心于我，作那一声不吭便离开的忘恩负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