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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我没有喝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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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微风,紫竹林寂静无声。
黍义站在院子,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够看见他沉默地坐在床边,固执地注视着床上的那人。
她走进去,看见那纤细的手腕上包裹着一层层纱布。她脑海里还浮现着山洞里的那一幕,祭台被她的鲜血染红,她被李南殷抱着,烛光映照下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生命力。
有很多很多的瞬间,黍义想起过去,她总是躺在桃树下,一把破扇子盖在脸上挡阳光,她终日懒散地看着他们练剑,分发草药,偶尔出声道:“错了。”
岁月无声。
黍义在床边坐下,她轻轻握着北山的另一只手,道:“我第一次见她的那天,我跪在街边,那天很冷,我求她收留我。她说,一旦跟了她,我此生必须为她所用。”
“我答应了。”
她看着她苍白的脸庞,道:“可我没有遵守我的誓言,我背叛了她。”
黍义转过头来,看着李南殷,“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她的性命。”李南殷看见她眼中的怨恨与痛苦,“为什么?”
他面无表情,“我也从未想过要她的性命。”
室内陷入无声。黍义忽然感觉到卧着的手忽然动了一下,下一瞬,北山睁开双眼。
黍义低下头,更加握紧手中的那只熟悉的手,她不敢看她,有眼泪无声地落下。
“别哭了。”北山轻声道。
李南殷始终沉默地看着一切,“黍义,你先出去吧。”
黍义看向北山,北山示意她出去。
黍义一走,室内只剩下师徒二人。
“为什么?”李南殷固执地继续发问,“你兑现承诺的方式就是一命换一命吗?”
北山皱眉:“我以为你早已猜到了?”她早已经说过了,他不是命定之人。
李南殷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心中的愤怒继续增加,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珍惜自己的性命,他厌恶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
李南殷冷冷道:“所以在你心里,我要杀你。”他露出一抹讥笑。
北山淡淡道:“都不重要。我不会别的法子,你还想要长生吗?”
她居然问得那么认真,李南殷拉起她的手,固执地十指相扣。
北山试图挣脱,李南殷道:“师父莫动,别忘了,他还在我手上。”北山面色冷了一分,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不是命定之人,不能长生。那你呢,难道师父你又是命定之人吗?”他想要印证一个想法。
沉默一会,北山道:“我不是。”
李南殷轻蔑一笑,“那师父又是要了谁的命换来的长生?”他知道答案,那个让她痛苦的答案。
北山不愿出声。
他却不愿意放过她,“是他吧,是你害死了他。”
北山冷冷地看着他:“闭嘴!”
李南殷却笑了起来,“面对心爱之人,他竟然也能坦然求死吗?除非……”
“你给我住口!”北山眼中泛红,李南殷看见她眼中浓浓的恨意。
他露出笑容,胸口却隐隐作痛,你固执地守着他,爱着他,想方设法地要复活他,可他根本不是你的爱人。因为,他根本不爱你。
室内忽然有一些凉意,李南殷捏紧她的手,这是他感觉到的唯一温暖。
李南殷忽然道:“山洞已经被毁了,祭台石像全都倒塌了。”
北山皱眉:“怎么会被毁?”
他沉默不语,北山知道这是他授意的了。
“为什么?”她不解,保留祭台才符合人间尘世一贯的做法。
看出她的不理解,他接着道:“祭台坍塌,是不是再也不可能以命换命了?”
北山皱眉:“又不止这一处祭坛。”
李南殷惊讶地挑眉,“哪有多少处?在哪里?”
北山不以为意:“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他笑了笑,他想干什么?当然是把所有的祭坛都捣毁,杜绝任何拿她性命相易的可能性。
心里这样想,出口的话却变了,“也许世上还有其他长生之人供我长生呢。”
北山笑了笑,如果有就好了,如果有她早就抓来复活他了,何必苦苦支撑到了今日这地步。
李南殷见她露出一丝笑,立即明白了,没有了,没有其他长生之人了。
“其他祭坛到底在哪儿?”李南殷道。
此时此刻,她没必要继续瞒着他,道:“我只能与附近的祭坛有感应,远方的祭坛我并不知晓。”
李南殷并不是死心,“没有地图记录吗?”
北山点头承认有,她眼前浮现一场大火,“关于祭坛的地图早已被烧毁了。”
她忽然听见他道:“我不希望你死。”
北山愣了愣,李南殷心中嘲笑自己,原来兜兜转转说了那么多话,问了那么多,只是想说出这句话。
我不要你死。
他看着她此刻也没什么表情的脸,笑了笑:“你从来都是这样,对待我像对待物件。”
他将她脸侧的头发别在脑后,她没有躲开。
北山当然知晓他在想什么,冷淡道:“你我隔着血海深仇。”
李南殷笑出声,“师父说的对!你我隔着血海深仇。”
北山保持着李南殷离开时的姿势,静静地坐着。她想不通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他为何如此执着……是因为哪一夜吗?
北山内心叹了一口气,喝酒误事。
其实也有许多人对她有过或多或少的爱慕,可是哪有怎么样呢?都会结束的。她希望他也是。
第二日,北山觉得他该兑现承诺了,她要见到师兄的尸身。
李南殷和黍义在小亭子内议事,北山走过去,示意他们暂停。
黍义似有自嘲,笑笑走了。
北山皱眉看向李南殷,“她这是怎么了?”
李南殷已经习惯了,她总是活得很自我,并不在乎周遭。
他没出声,等着她说事,北山觉得他应该兑现诺言了,“他的尸身呢?”
李南殷挑眉,“北山,你没有按我的要求做。”她没有给他长生之力。
“你什么意思?”北山盯着他看,明明是他拒绝了,临了来指责她不遵守约定。
他重复一遍,“你没有实现我的要求。”
北山偏头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了我有办法让你长生,是你!是你中途阻止我!”北山一双眼眸盯着他,里面怒火和冷漠夹杂。
她继续道:“把他还给我。”她固执地看着他。
李南殷扯了扯嘴角,“让我猜猜,你那么急切地见到他,是因为什么呢?”
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北山,她上前扯住他的衣领,“李南殷,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她挑挑眉,“是,没错,我是欠了小绒,可是你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我不介意彻底欠你们母子俩,正好让你们团圆。”
她的匕首适时地按在他颈侧。
他似乎毫不在意,他坐着,北山在他面前,他比她低上一大截,他抬起头看入她的眼睛,“师父,不要总是这样对我说话……因为,我如果不高兴了就会烧死他……”他停了一下,“不对,他本来就死了,死得透透的了,应该是把他烧成灰。”
北山的匕首按上他的血肉,有红色的血珠立即出现。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他忽然问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他的尸身一直不腐烂,是因为师父的血,对吗?”
李南殷的语气很是平静,他似乎不是发问,只是叙述。
北山道:“是又如何?”
李南殷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是又如何?”
他轻笑一声,“北山,他已经死了。”他盯得她发毛,“死人就该入土,而不是借你的血阴魂不散。”
“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李南殷道:“真的和我无关吗?”
他忽然握住她拿着匕首的手,又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其实常常把我认成他,对吗?”
他垂下眼眸,“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们其实有些相像。所以你总是认错。”
北山有些不自在,她一直不想承认,但他说的是对的。
她一时无法回答。
李南殷早就猜到了她此刻的反应。
他接着道:“北山,那天晚上你喝醉了,你糊涂了,可是我没有。我一直没有。”我一直很清醒。
匕首哐当一声落地,她慌乱地离开了。
李南殷看着地上的匕首,自嘲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