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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鬼牌与孤狼的残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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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厌淮那间用金属板搭成的“柳记”窝棚,隔绝了“骸骨站台”安全屋大部分的喧嚣——至少隔绝了那些赤裸裸的、带着恶意的窥探。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草药和尘土混合的气息,不算好闻,但比起外面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的混乱,已算难得的清净。
昏黄的、不知从哪接过来的劣质光源下,韩炽渊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铺着兽皮的简易床铺上,脸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骨瓷,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
那枚嵌在他后背恐怖创口中心的银蓝色“规则稳定锚”,光芒微弱却稳定地闪烁着,像一颗强行钉住死神的冰冷铆钉。
简书言就坐在床边一把咯吱作响的木凳上,背脊挺得笔直,但眉眼间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他那只被能量膜覆盖的右手腕,无力地垂在身侧,左手则无意识地紧握着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柳厌淮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脸上,让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审视的标本。
“……然后,他甩出了王炸。”简书言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碎石,“目标是……我。”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床上那人,目光落在对面金属墙壁斑驳的锈迹上,仿佛那上面写着答案。
“湮灭漩涡……就在我头顶。”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谭余想拉我……动不了。我以为……死定了。”
窝棚角落里,正拿着柳厌淮给的半块硬得像石头、据说是某种压缩口粮在努力啃的谭余,闻言动作一顿,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含糊不清地嘟囔:“可不是嘛!吓死老子了!那玩意儿看着就邪门!我英俊的脸差点就交代在那破牌桌上了!”
柳厌淮没理会谭余的碎碎念,他歪靠在另一把木椅上,指尖把玩着一枚小小的、刻着古怪符文的金属片,听得津津有味,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如同观看精彩戏剧般的兴味光芒。当听到韩炽渊扑向湮灭漩涡时,他微微坐直了身体,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哦?他扑上去了?”柳厌淮的语调拖得很长,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用他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去硬接SSS级的湮灭?啧啧啧……真是一场豪赌。”他摇摇头,像是感叹,又像是嘲弄,“‘孤狼’韩炽渊,什么时候也学会舍己为人了?这剧本,可比他平时独来独往、神挡杀神的戏码有意思多了。”
“他不是舍己为人!”简书言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牵动了手腕的钝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额上渗出冷汗。他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恨意、愤怒、不解,像沸腾的岩浆,“他一定有他的目的!他……”
“目的是什么?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出来?”柳厌淮打断他,懒洋洋地反问,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简书言那被能量膜包裹的右手腕,“然后用自己这副快散架的身体当敲门砖,好让你欠下天大的人情,从此对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他嗤笑一声,“韩炽渊那家伙,脑子还没被门夹坏到这种地步。他更可能直接把你打晕扛走,而不是玩这种苦情戏码把自己玩废。”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简书言心中某些固执的、用来支撑恨意的壁垒。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是啊,以韩炽渊那冷酷强势的作风,他若真想控制自己,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这不符合逻辑。
一股更深的茫然和尖锐的酸涩涌上心头,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床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
“那……那他图啥?”谭余终于把嘴里的硬疙瘩咽了下去,凑过来,脸上写满了不解,“总不会是良心发现,幡然醒悟了吧?”
“良心?”柳厌淮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说话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在深渊里谈良心,小朋友,你比他还天真。”他收敛了笑容,指尖的金属片停止转动,被他随意地弹到了石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不过嘛,”柳厌淮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简书言身上,带着一丝审视,“能让‘孤狼’做出这种近乎自杀的举动,你这个‘目的’本身,就非常、非常值钱。”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慵懒的气息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新人,你身上,或者你知道的某些东西,对韩炽渊而言,比他的命还重要。告诉我,那是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简书言的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隐藏的秘密。
简书言心头猛地一紧!父母的研究项目?“普罗米修斯”?韩炽渊当年离开的真相?这些碎片般的线索瞬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闪过。但他立刻死死咬住了下唇。不能!这些东西绝不能告诉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目的不明的家伙!这比签那个“人情”契约更危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书言强迫自己迎上柳厌淮的目光,声音冰冷而坚定,“他发疯,我怎么知道原因?”
窝棚里的空气瞬间凝滞。柳厌淮眯起了眼睛,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玩味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光芒。他盯着简书言看了足足有五秒钟,那无形的压力让简书言的背脊都绷得发疼。
就在谭余感觉气氛紧张得快要爆炸,忍不住想插科打诨缓和一下时,柳厌淮突然又笑了。笑容重新回到脸上,慵懒的气息也瞬间回归,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错觉。
“呵,嘴还挺硬。”他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没关系,秘密就像美酒,时间越长,滋味越醇。我很有耐心。”他不再追问,仿佛刚才的逼问只是随口一提。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那堆瓶瓶罐罐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个巴掌大小、材质不明的灰色盒子,丢给简书言。
“喏,交易的一部分。临时落脚点的钥匙。上面有编号,自己对着找地方。地方不大,够你们仨挤挤了。离我这不远,出了门左拐第三排,挂着‘丙-柒’破牌子的那个铁皮屋就是。”
他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至于情报……”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笑容:“听说最近‘骸骨站台’地下黑市里,有人在高价悬赏关于‘鬼王地主’的情报碎片。尤其是……和那副‘血月牌组’有关的。报酬是点数,还不低哦。”他眨眨眼,“不过嘛,黑市水深,真假难辨,能不能捞到鱼,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友情提示,小心那些兜售‘必胜攻略’的二道贩子,他们宰起新人的点数来,可比系统还黑。”
“鬼王地主?血月牌组?”简书言接住那个冰冷的灰色盒子,眉头紧锁。这名字一听就透着一股不祥。
“新手试炼场‘血色牌局’的终极Boss。”柳厌淮语气随意,像是在介绍某个旅游景点,“那副牌局,不过是它力量的投影。吞噬的灵魂越多,它就越强。至于‘血月牌组’……据说是它力量的某种核心载体,或者……钥匙?谁知道呢。”他摊摊手,一副“我知道的就这么多”的无辜表情。
“黑市在哪?”谭余一听有点数赚,眼睛立刻亮了,连对韩炽渊的怨气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问路,也是一种生存技能,小朋友。”柳厌淮伸了个懒腰,走到门边,拉开了那扇简陋的金属门板,外面安全屋混乱的声浪和浑浊的气息立刻涌了进来,“好了,故事听完了,交易结束。地方给你们了,情报也给了。记得……欠我的人情。”他回头,对着简书言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身影便隐入了门外灰蒙蒙的雾气和人影之中。
窝棚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韩炽渊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靠!这家伙神神叨叨的!说话说一半!黑市?鬼知道黑市在哪!”谭余对着门口的方向比了个不雅的手势,气呼呼地抱怨。
简书言却沉默着。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个冰冷的灰色盒子,又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韩炽渊。柳厌淮最后的话在他脑中回响——“你身上,或者你知道的某些东西,对韩炽渊而言,比他的命还重要。”
比命还重要……
他缓缓抬起自己那只被能量膜覆盖、依旧无力垂落的右手。手腕的伤被稳定了,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和隐隐的钝痛,时刻提醒着他规则的残酷和自身的无力。
点数!治疗!情报!生存!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那个未知的、充满危险的“黑市”。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霉味、草药味和韩炽渊身上淡淡血腥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冰冷的、残酷的真实感。他站起身,眼神中的茫然和疲惫被一种沉静的、近乎冰冷的决绝取代。
“谭余,”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收拾一下,我们走。”
“啊?走?去哪?”谭余一愣,指了指韩炽渊,“他怎么办?抬着去?”
“找地方把他安顿好。”简书言的目光落在那个灰色盒子上,“然后,我们去黑市。”他顿了顿,补充道,“找关于‘鬼王地主’和‘血月牌组’的情报,赚点数。”
“可……可我们没钱……呃,没点数啊!拿什么买情报?”谭余傻眼了。
简书言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拂过右手腕那层冰冷的能量膜,感受着其下被强行稳定住的、属于规则边缘的创伤印记。他看向谭余,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寒意。
“谁说……一定要用点数买了?”他轻声说,目光锐利如刀,“既然是黑市……规则,不就是用来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