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予未眠》琴顙之殿

2、第 2 章

　　当姜宁从电梯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姜宁想到：这个时间张温女士应该睡着了吧。

　　走过有些昏黄的照明灯，漆黑的楼道总让她背后升起一阵寒意。这个灯装了跟没装一样，看了一眼从顶头的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甚至不如月光明亮。

　　轻声打开防盗门，里面的景象让姜宁一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起眼的暗褐色的沙发，上面铺着一层干净的黄布，有一个人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什么，半个身子都倒在了一边。

　　“妈！你怎么在这睡着了？” 姜宁看着母亲就着小夜灯，就趴在客厅，不自觉担心起来。现在还是九月份，但晚上的气温在这所房子里特别的低。

　　那位被称作张温的女人，听见姜宁的声音，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

　　母亲紧皱着的眉头和严肃的目光，无不让姜宁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难道母亲还在为那件事生气？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见张温语气平淡的开口：“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去参加个葬礼，弄得这么晚才回来。你不工作，我们不工作吗！”

　　张温女士说的是周末加班的事情，她和父亲工作的公司里，最近在项目关键期，经常会加班。她们那个学校，实行双休制，因此她周末是可以睡懒觉的。

　　见母亲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姜宁松了口气，开口解释道：“妈，我也不知道葬礼的流程要这么久。不过确实有点奇怪，仪式是从傍晚开始的。” 姜宁心想：一般葬礼不都是白天吗？晚上举行是有一点奇怪。但也说不定人家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呢。

　　“说到这个事情，我就来气。你姑姑也是，非让你参加什么葬礼，那种地方是你能去的吗！你自己身子什么情况，不让你去你还非要去。”张温细眉挑起，眼中因为怒气变得格外凌厉，因为生气张温的语调拔高了好几度。

　　“但是，姑姑从来没有让我帮什么忙，这次找我帮忙，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才。” 姜宁对母亲的生气这方面很是无奈，只能先解释了，在她记忆里母亲是一个，遇到事很容易就冒火的人。

　　“行了行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姑姑让你干什么事情，你都去做。那我这次叫你相亲，你怎么不去呢！” 张温说完坐在沙发上，紧盯着姜宁不说话。

　　一想起这件事，姜宁就觉得太阳穴非常的痛。说实话她一点也不想，大学刚毕业就走上嫁人的道路。虽然高中的时候，她也曾幻想过，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可以对任何事情妥协，但唯独这件事情，她不想退步。

　　“妈，我跟你说实话，我不想这么早去相亲结婚。” 姜宁面色恬静，神色很认真的对张温说道。

　　谁知姜宁的话刚一出口，张温女士就跟被点着一般：“早？你这个年纪刚好，你看看你表姐，年纪轻轻多少人追啊，人家谁也看不上。现在呢，都35了急的找不到对象，可这个年龄，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有你那个工作，你一个高中音乐教师，哪有那么忙。非要去带什么社团！”

　　毕业后，一直无法进入演艺圈是姜宁心里的一块心病，这曾经是她进入大一的一个梦想。她也想过，进入高中当音乐老师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好。但只要一有机会，她内心对演艺的热情，还是如滚烫的热浪向自己袭来。

　　“妈，你非要什么事都要管吗？” 姜宁感觉自己脑子热的有些发胀，心脏跳动的也更厉害了。本来以为上班后，母亲的强势能够有所变化。但她还是想多了，母亲还是那个给自己孩子上禁锢的那个人。有那么一瞬间，姜宁觉得自己的呼吸一滞。

　　“废话我是你妈，你看我管过其他人吗！你要是能自立门户，当然好，我还少操一份心。”这意思在明显不过了，你现在是住在我家，你的一言一行就要听我的。不知为何，这句话清晰明了的浮现在姜宁的眼前。

　　“好，我知道了。” 姜宁握了握似乎有些发抖的右手，顾不得鼻子的酸涩和滚落的泪珠，背对着母亲。仿佛下定决心似的，随着防盗门“砰”的一声，姜宁坚决地从家里跑了出去。

　　姜宁坐上出租车，路边的景色飞快的变化，她也熟视无睹。她一直盯着，被切换到飞行模式的手机屏幕。上面清晰的印着一段地址信息。

　　看了一圈通讯录的名字，姜宁想了想还是算了。都快半夜了，这时候都睡觉了。

　　“师傅，麻烦在前面的酒店停一下。” 姜宁悄悄的用手往脸颊两边抹了抹，对出租师傅开口道。

　　装点的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被酒店清洁工擦得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地板就像透着光一样。奢华的水晶吊灯刺的姜宁双眼不适，不远处有几个孩子在和迎宾机器人互动。

　　酒店大堂的时钟，已经来到十二点半的位置。姜宁站在柜台前，转了转有些不适的脚，目光却是跟随着前台服务人员。姜宁想了想，怎么刷个卡要这么久，心里不自觉的焦躁起来。余光往后面扫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晚的酒店客房爆满。

　　姜宁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显示屏，顿时傻眼了。

　　标间将近3000一晚，这个城市，学校给教师的福利房一个月也就这个价位了吧。但就算申请也得工作日才能申请，咬了咬牙，姜宁想要不就先住一晚吧，银行卡应该还有点钱。

　　“这位客人，不好意思。您的信用卡账户余额不足，请问有什么其他支付方式可以使用吗？”前台小姐甜美的声音打断了姜宁的思考。

　　余额不足！难道…姜宁赶紧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银行的账户余额。

　　只有不足300元。姜宁赫然想起，下周一工资才到账，那今晚她岂不是要睡大马路了？

　　兴许是她思考的时间有些长了，前台工作人员提醒道：“这位小姐，要不您先在旁边想”，后面还有其他的客人要办理入住。

　　“就是啊，你一个人在这那么半天，都耽误我们睡觉的时间了。”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怒气冲冲的对姜宁喊道。

　　“我不是…”姜宁刚想解释，却被一群人肆意叫嚣的声音所淹没。

　　“就是，你看她穿的那个穷酸样，像是住得起这里的样子嘛！”

　　“住不起还装模做样的，问那么多问题。”
　　就在这个档口，姜宁从前台人员手中接过身份证的时候，被几个中年大妈撞了一下，手中的身份证从手中掉落。

　　“哎，我的身份证！！！” 姜宁心中一紧，弯下腰就要去捡。但人群似乎出现了骚动，捡到身份证后刚要舒口气的功夫，姜宁就感到手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的手背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

　　顾不得疼痛，刚站起身想要离开，姜宁被推搡的人群撞了一下，一个重心不稳，倒在地上的瞬间，她真的有些后悔今天穿的是高跟鞋了。

　　但她并没有接触到坚硬而冰冷的地面，有人扶住了她的腰。姜宁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站好。耳边传来男子温柔带有磁性的声音：“真险啊！”二人贴的非常近，近到姜宁都有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等姜宁站稳后，男人松开了她。

　　姜宁看清楚来人，有些诧异。这人不是，在陆家厕所让她保密的那个人吗！跟在陆镇安身边，应该是陆家人吧。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小姐，一天见了两面。咱们，还真是有缘分。” 陆祈桉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大概吧。”姜宁眸光低垂，眼神因为不自在瞥到了一边。

　　“那我先告辞了。” 姜宁想着还是早点离开这里，还能早点找到住的酒店，看了一眼手背，早就因为刚才的事故鼓起了一个红色的包。

　　今天难道是什么无妄之灾日吗！

　　“你的手，不及时处理的话，今后会很麻烦的。”陆祈桉瞥见姜宁手背，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着就准备跟路过的勤卫人员要些棉签和碘酒。

　　“不麻烦了，我自己会处理的。” 姜宁把手背缩进长袖衫中遮住，她记得包里有一瓶碘伏球，那是同事临时塞给她的。

　　“是吗！”陆祈桉见姜宁拒绝的态度，眸光稍显无奈，只能先让勤卫人员先离开。就在二人氛围稍显尴尬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声。

　　“我叫你帮我定个房，我说怎么半天没回来，原来是在这…泡妞呢！”女人带着一种调侃的目光，意义未名的看着姜宁和陆祈桉。

　　姜宁看着迎面走来的人，这是一位身形高挑，打扮时尚的女人，绣花的针织衫，拼花短裙配一双黑色的长靴。好时尚的人！

　　“对遇到困难的小姐，施以援手，不正是我该做的吗！你说是吧，姜小姐。” 陆祈桉黑褐色的双眸看了姜宁一眼，眼中透出了关切之色。

　　“刚才非常感谢，你们是要订房吗？刚才听前台说客房没剩几间房了。” 姜宁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那个女人直接冲到了前台。

　　“哎”姜宁目瞪口呆的看着直接插队的那个女人，只见她非常理所当然的，和酒店前台说了起来。两人似乎争论了一会，就看见江榆叹了口气，随即站到一边玩起了手机。

　　等大堂里的客人都离开后，陆祈桉颇为无奈的耸耸肩：“真没办法，都快三十的人，怎么还这么冒失。”一边无奈摇头的说着，给了姜宁一个跟他过来的眼神，一边跟着走到柜台前。

　　“啊，陆先生。”正在和江榆解答的前台人员，看见陆祈桉熟络的打招呼。

　　“陆先生？怎么，你经常来这里？”江榆饶有兴致的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陆祈桉。

　　“经常谈不上，以前回国偶尔会来这里住一下。” 陆祈桉笑笑解释道。

　　“哦，这样吗！” 江榆看了看陆祈桉目光闪过一丝狡黠。

　　“还有客房吗？再开两个标间。” 陆祈桉说道。

　　前台服务人员看了看显示屏，有些为难的说：“非常抱歉，因为最近几天市中心要举行演唱会的原因，房源特别紧张。现在只剩下一间大床房了。”

　　只剩一件房了？姜宁本来就打算再去找找其他的酒店，听见前台小姐这句话后，就更加深了离开的想法。尽管手机APP上面预定酒店都售空了，但说不定有什么小旅馆有空房呢？

　　“那个，陆先生。我就先走了，我再去看看别的酒店。” 姜宁看着陆祈桉和江榆说道。

　　“你确定这个时间，能找到酒店入住？先不说时间问题，每次演唱会开始，大部分酒店都是满房状态。”

　　姜宁心想：我能不知道没有空房吗！我就算留在这里，先不说这里有没有房，就算有空房她现在也住不起啊！

　　“麻烦给这位姜小姐开一间大床房。至于她，住到我那里没问题吧。” 陆祈桉看了一眼姜宁，对前台人员说道。

　　“真的不用了，我觉得…”姜宁觉得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还是不要欠人情的好。

　　“既然人家不想住，就不要勉强人家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江榆双手合掌一拍。
　　江榆对姜宁说道：“哎对了，虽然没有空房了，但有个地方很适合你。”

　　姜宁和陆祈桉坐在酒店浴场的咖啡厅，姜宁盯着端过来的一杯热咖啡，看着上了药的手背，晃晃出神。心中猜想：他这是打算，今晚不睡觉了吗？

　　“姜小姐，能说说今晚住酒店的原因吗？” 姜宁顺着陆祈桉探究的目光，注意到自己有些沾了污泥的黑皮鞋。不自觉把脚收到了桌子里面。

　　“我，其实”姜宁被突然的提问，给问的愣了一下。总不能说自己是和母亲吵架所以才住酒店吧。看着对面略带好奇又探究的目光，姜宁眼眸看向波光粼粼的咖啡，然后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其实，是因为家里突然来了亲戚，没房间住了，所以才来找酒店。”

　　刚说完，姜宁就有点后悔，这个理由是不是有点不够充分。纤细的手指一直紧紧的抓着背包带，最后又松开。

　　对面看着姜宁有些神色不宁的模样，陆祈桉探出头凑近她，了然的露出了一个否定的微笑：“你们家来亲戚，没有提前通知你吗？”

　　“大概是因为，我一整天都在上课，下了课就往陆家赶，没来得及看手机吧。” 姜宁深呼口气，顺着自己编的借口说了下去，但眼睛却有些飘忽不定。

　　“陆小姐说实话，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看你一直皱着眉，似乎很苦恼的样子，真是很让人担心你。”看着姜宁不打算正面交流，陆祈桉眼中闪过很可惜的神色。

　　“担心？”姜宁听闻立刻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又把表情管理忘掉了。

　　“所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很多事情，憋在心里太久了，会生病的。” 陆祈桉低头叹息，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怅然。

　　姜宁看着陆祈桉灿若星辰的桃花眼，不由得暗自出神。姜宁内心暗想，这个人也曾像自己这样烦恼过？还是？但很快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只要是人，怎么会没有烦恼呢！

　　或许是因为她太困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这杯咖啡比一般的咖啡都要甜，奶香味浓郁，侵入周身每一个细胞。又或许是因为长久没有被人关心过，心底里暗自生出一股悲寂感。姜宁觉得大脑已经开始停止运转了，不由自主的就把和母亲吵架离家出走的事情说了出来。本以为对方会揪着她数落一顿，谁知道对方只是静静地听着，本极度揪着着心脏，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放松。

　　在桑拿房一个人躺着，姜宁在入睡前都觉得自己离家出走这件事，也许是个梦。毕竟她还从未这么离开过家。

　　第二天一早，姜宁就被饥肠辘辘的肚子叫醒。醒来后第一件事，忽然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大脑似乎在狂叫:她昨晚到底为什么要对一个刚认识的人说这些事情啊！想起这些事情，简直令她无比的抓狂。

　　但再抓狂，她也无法忽视饥肠辘辘的肚子，于是稍微洗漱，就走向了酒店的食堂。不知道早餐开了没有。

　　电梯门刚打开，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姜小姐，要去餐厅吗？” 陆祈桉对姜宁笑了笑，姜宁略显尴尬的点了点头，看着一脸好奇的江榆说是。

　　“正好你们一起去吧，我这边正好有点事。” 江榆一边涂了一下口红，关闭电梯前一直招呼他们，早点去餐厅占位置。

　　姜宁环顾了一下餐厅，面积还不小呢。这里的早餐是中日西三种自助餐，分别被切割成三片区域，并分别用红黄蓝三种颜色作了区分。

　　姜宁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个非常眼熟的白色身影。那是一个穿着白色的运动套装，白色的旅游鞋，身形高挑笔直，梳着高马尾，带着淡淡的书卷气的女性。

　　“虞青黛？”姜宁听见身旁传来，陆祈桉清隽温和的嗓音。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令前方的女孩停下脚步。他难不成认识青黛？

　　但虞青黛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停下脚步。陆祈桉无奈叹口气：“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爱理人呢。”

　　姜宁听见“不爱理人”这几个词之后，眼中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在陆祈桉惊讶的目光中，径直走到了那个女孩的身后。轻轻拍了拍虞青黛的左肩，然后快速站到右边。这是她们高中的时候经常玩的游戏。好久没玩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像夢烟一样上当。

　　虞青黛并不往左看，而是头直接转向右后方。看到来人的一瞬间，端着盘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 虞青黛看见来人，清冷的杏仁眼，微微的浮现出一丝暖意。

　　“哎，这件事说来话长。” 姜宁叹了口气。

　　接着等她把盘子放到桌子上，二人坐下后，姜宁才向虞青黛问道：“我才要问你，怎么在这里呢。你不是有住的地方吗？”

　　“是这样没错。”

　　“那你…”

　　正当二人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陆祈桉突然在他们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姜宁就听见陆祈桉说道：“青黛，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