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予未眠》琴顙之殿

1、第 1 章

　　周末的时候，姜宁的姑姑递给姜宁一份葬礼的邀请函。说到葬礼，姜宁眼中不是避讳，而是好奇。她们家的人大多很长寿，有一些去世的远亲，父母去参加的时候，因为离得远，也不会带她和弟弟去。再说这种场合，小孩都是不被允许参加的。

　　葬礼当天的傍晚，看不见一丝晚霞，天空满是乌云密布。

　　姜宁举着雨伞走在山间的水泥路上，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姜宁皱眉看着地面上的积水，溢进淡蓝色的平跟鞋里。心中一阵烦躁，但只是叹了口气，接着往前走。

　　陆家住的地方位于半山腰，大部分人都是开车过来的。但姜宁还没学驾照，只能走上来。忽然乌云被风吹散开，新月也从云层后露出了真容。

　　看到湛蓝的夜空，微微湿润的空气，舒适的环境让姜宁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但很快，她的笑容就戛然而止。因为她被一个女人拦在了陆家大门外。

　　在几分钟前，姜宁刚一走进陆家大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保安，在仔细查看邀请函。在门口靠里一点的位置，站着一个看起来不高，打扮时髦的中年女性。看样子大概是陆家人，姜宁猜测应该是出来迎接客人的。

　　当姜宁从小包中掏出黑色的邀请函，递给保安。赵沁儿随意瞄了一眼邀请函，那一双狭长的凤眼促的眯起。在保安疑惑的目光中，只见她伸手捏起姜宁的邀请函，上下打量着姜宁，嘴角勾起一丝笑：“小姑娘，你应该不是姜玖笙吧！”

　　姜宁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的开口回答：“我的确不是姜玖笙，姜玖笙是我姑姑，我今天是代替她来参加葬礼的。”说完姜宁心里犯嘀咕：这人是谁啊！听她的语气，好像认识姑姑一样。

　　听到姜宁的回答，赵沁儿的眉毛拧了起来，冷笑道：“呵！这么重要的场合，竟然不来了！姜玖笙她人呢？”

　　“请问您是？” 姜宁越发的疑惑了。

　　赵沁儿双手环胸，眉毛紧皱：“你姑姑姜玖笙，让你来参加葬礼，难道没有告诉你我赵沁儿的名字吗！”见姜宁一脸疑惑，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更是来气。

　　只见她当着姜宁的面，一把邀请函撕成了两半。姜宁愣了一下，她这是做什么！她把邀请函撕了，要怎么进去！姜宁脑中忽然浮现出姜玖笙的话：如果遇见认识我的女人，不要和她正面对抗。看起来她们的关系真是如姑姑所说差到没边了。站在门口的两个保安，顿感时态不妙，面面相觑起来。

　　“你对姜玖笙有意见，就把迁怒到他人身上。真想不到陆家还有这么幼稚的人。” 姜宁只觉得压不住心底的火，但还是尽可能表面上保持冷静的一面。

　　走到了姜宁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姜玖笙那个胆小鬼，不是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吗！那就彻底别踏进陆家的大门。和她任何有关的人也是一样。”

　　“你！”

　　“发生什么事情了？表姑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男人的声音像是刚睡醒似的，带着一丝慵懒。陆祈桉看见姜宁，目光闪过一丝惊艳，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问道：“这位是？”

　　姜宁转头看见了他，只看一眼就移过视线。表姑？怎么还来了个亲戚！姜宁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二对一岂不是更难进去了。刚想要不然就这么离开好了，但转念一想，不行！她既然答应了姑姑要参加这个葬礼，就一定要进去才行。不然怎么跟姑姑交代。

　　“祈桉？哎呦，还真是你。” 赵沁儿看着熟悉的面庞，不由得笑逐颜开起来。

　　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姜宁，赵沁儿有些厌烦的说：“怎么还不走，别让我叫保安赶你。”

　　本是对着姜宁怒意横生的目光，也在看见陆祈桉后，转瞬就变了。姜宁抬头看着这个场景，整一个大无语。

　　陆祈桉走进大堂，明亮的灯光让男人的面容更加清晰。只见赵沁儿对着陆祈桉细细打量了起来。年轻的男人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格外的俊逸。赵沁儿不由得点了点头，似乎笑得更满意了。

　　赵沁儿看一眼姜宁，转眼对陆祈桉说：“代替姜玖笙那个女人来的，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姜宁本在思考如何进去，但一听赵沁儿这么说姜玖笙，立马急了。也不管其他人是何反应，急忙解释道：“姑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说她！而且既然是陆家寄邀请函给她，就说明她对于陆家是客。”

　　听到姜宁的话后，陆祈桉非但没有帮着赵沁儿说话，反而笑了，他一只手抓着胳膊，看一眼姜宁对赵沁儿说道：“表姑，这位小姐说的对，既然是陆家的客人，哪有往外赶的道理啊！你和笙姑姑的矛盾，就不要带到我们这一辈了吧。”

　　“哎，你小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真是白疼你了。” 赵沁儿一听陆祈桉这么说，气的拍了陆祈桉的胳膊一下。

　　正当三人争论不休的时候，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女仆打扮的年轻女人。她对赵沁儿说：‘“表小姐，陆老爷有急事找你，叫你赶快过去。”

　　赵沁儿一听，瞪了姜宁一眼，对两个保安说：“别让她进来，知道吗！你，跟我进来。”说完不等陆祈桉反应，就拉着陆祈桉就往二楼噔噔噔的跑了上去。

　　独留姜宁一人，在外面吹冷风。

　　站在陆家的院子里，姜宁给姜玖笙打了几次电话，都打不通。就当她想打道回府的时候，姜玖笙给了发了一个信息，她点开一看，上面显示：“陆镇安”三个字。

　　“陆镇安是谁？”

　　陆镇安顺着陆祈桉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一个大约20出头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风衣，一头乌黑的秀发及腰，气质娴雅的站在门前的石狮子后面。

　　陆祈桉转头的瞬间，突然看见站在院中的姜宁。还真是顽固，等了这么久还没走。

　　“陆镇安！”

　　陆镇安先是一愣，随即看了陆祈桉一眼，似乎在问这是谁。

　　陆祈桉对着走近的姜宁，微微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认识？” 陆镇安看陆祈桉的反应，立马开口道。

　　陆祈桉对陆镇安说道：“认识谈不上，一小时前刚见过一面。不过…”

　　“不过什么？”陆镇安最厌烦的就是他人说话说一半。这个陆祈桉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陆祈桉叹了口气，就将赵沁儿一小时前阻止姜宁，进入大堂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完陆祈桉的话，陆镇安气的横眉直竖。

　　“你这臭小子，知道是代表你笙姑姑来的，还不带人家进来。” 陆镇安气呼呼的瞪了陆祈桉一眼。

　　陆祈桉当即表示很无奈：“不是，您也知道表姑的脾气，她不让的事情，谁敢拦着啊！” 陆镇安当即对这个儿子表示恨铁不成钢：“就话说的好听，就会和稀泥。”

　　姜宁跟着陆镇安进来的时候，看见整个大堂被布置成礼堂的模样，随着庄严神圣的圣歌响起，几位身穿深紫色牧师袍的长者，缓慢地走向了大厅最中央，放置棺材的地方。

　　陆镇安把姜宁安排到第一排的位置。按他的话来说，姜玖笙是他们的贵客，既然是代替姜玖笙来的，自然要以礼相待。姜宁看见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正和他人交谈的赵沁儿一眼。

　　不多时，陆祈桉的二叔陆建国，拿着话筒站到台前。有些喧闹的宾客们，这才安静了下来。

　　姜宁趁着还没结束的功夫，去了一趟厕所。

　　姜宁看见陆祈桉和一个中年人在外面交谈，随后等中年人走后，他把一摞纸，像丢垃圾一样，扔进了洗手池后面的大垃圾桶里。随后就离开了厕所。

　　姜宁有些诧异的喃喃自语：“奇怪，他怎么把别人给他演奏的琴谱给扔了？”

　　见他离开后，姜宁才走了出来。看了看四周寂静无人。姜宁心想：看起来葬礼的仪式还没有结束。当她看见垃圾桶内，纸张的第一页，顿时一惊。

　　因为姜宁察觉到上面的乐谱明显与标题不符。

　　说是不符，是因为姜宁对这个琴谱很眼熟。她曾经在和青黛大一的时候，去听过一场国家交响乐的演奏会。回到宿舍的第二天，青黛就从家里带来一份神秘的琴谱。姜宁记得她当时还吓了一跳，因为那份乐谱正是青黛跟她说的世界禁曲之一《虚假的罪孽》。

　　“竟然是《虚假的罪孽》？” 姜宁不由得念出声来。

　　“你知道这个曲子？”姜宁刚说完不过十秒，就听见一个男声从拐角另一侧走了出来。

　　姜宁心里微微一惊，是陆祈桉。他怎么又回来了？

　　“说是知道，不如说我曾经看过这个曲子。” 姜宁看清来人，才开口说道。

　　“你在哪看见的？” 陆祈桉眉头微皱，似乎有些急切的，目光紧紧盯着姜宁。

　　“就是，一个朋友那里。几年前的事情了。” 姜宁似乎被陆祈桉急切的目光，盯得有些心慌。所幸撇开目光。他不是都把这个禁曲扔了吗？怎么又…

　　“那你的朋友有没有告诉你，这首禁曲，早在三年前就被销毁了。” 陆祈桉虽然眉头舒展，但依旧用谨慎探究的目光问姜宁。

　　“销毁？”姜宁秋水似的双瞳因为惊讶睁大。

　　“在国内，市面上不允许出现任何有关这首曲子的信息，自然网络上有关信息，也被陆家人清除的一干二净。” 陆祈桉勾起一抹奇异的笑意，看似若无其事的说道。

　　“这，我还真不清楚。” 姜宁大脑似乎有些宕机，不过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时间在二人中断的谈话中，安静的过了几秒。

　　终于姜宁听见陆祈桉向前走了两步，距离姜宁不到半米的位置开口说道：“姜小姐，这件事可以保密吗？”

　　“保密？”姜宁觉得太阳穴有些阵痛，要保密的事情，你跟我说干什么。

　　“是啊，这件事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会对我们陆家造成不好的影响。相信你也不想你姑姑，受到牵连吧。” 陆祈桉双手环胸，侧着身子靠在墙上，看着姜宁眉头紧皱，露出一丝笑意。

　　姜宁想了想，还是答应了。现在她觉得大脑缺氧的厉害，她想快点到外面去透透气。现在，她可不想把时间花在思考，无聊的保密问题上。

　　在出来之前，她还是问了陆祈桉一句：“你把琴谱扔了，怎么演奏？”

　　只得到陆祈桉轻飘飘的回了一句：“我自有办法。”

　　姜宁并不想太晚回家，和陆镇安打过招呼，就离开了陆家。刚上出租，想起一周前收到的一条简讯，点开后熟悉的名字自然出现在眼前。

　　对方是她高中和大学的闺蜜，已经几年没有她的消息了，因此一周前收到消息的时候，姜宁只觉得激动万分。

　　陆家礼堂内，陆建国站在中央的讲台上，念着演讲词。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我们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来悼念我父亲的不幸离世，并向他的遗体做最后的道别。” 陆建国满含悲伤的念着悼念词，他的声音到最后似是有几分哽咽。

　　陆建国看见陆祈桉回来，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对下面的宾客开口道：“陆老爷子，也就是我的父亲。还记得他生前最后的心愿，就是想听他远在国外留学的孙子，陆祈桉的演奏。”

　　陆祈桉神色未变，眼眸却不自觉的瞥向大堂对面的墙上。那上面挂的都是陆哲明的画像。看着不同年龄的陆哲明，每一张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陆祈桉眼底闪过一丝讽刺之色。

　　宾客们顺着陆建国的目光望去，只见陆祈桉一身黑色无袖夹克内衬白色的长袖衬衫，下身配一条黑色的修身西裤。他就站在讲台不远的地方，双臂环胸笔直的站在那里。

　　细听之下，本该安静的宾客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他就是陆老爷子的孙子啊！”

　　“果真是一表人才！”

　　陆建国见时间差不多了，接着把目光对准陆祈桉，郎朗开口。

　　“现在有请陆祈桉来为这场葬礼，画上最终的休止符！” 陆建国不大的双眼望着陆祈桉，露出精明的神色。

　　对于底下的宾客，陆祈桉似是没听见一般，径直走向了陆建国所在的演讲台。

　　陆建国见陆祈桉空手上来，走过去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怎么空着手上来了？之前给你的琴谱呢？”

　　“不小心弄丢了。” 陆祈桉温柔的笑笑，说的很随意，就像是说晚上不吃饭了一样简单。

　　“弄丢了？没有琴谱，这葬礼的流程…”陆建国浓眉一拧，露出焦急的神色。

　　“二叔你就放心好了，就算没有琴谱，这场演奏也能顺利完成。” 陆祈桉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在钢琴前坐下，看也没看陆建国一眼。

　　陆祈桉对于钢琴的掌握，娴熟的就像一日三餐那般简单。只是在葬礼上，他需要谨慎对待，这不仅是为了陆家的颜面，更是为了他的爷爷陆哲明。

　　他曾经和爷爷约定过，要为陆哲明创作一首曲子，在爷爷的生日上作为礼物送给他。只是没想到，乐曲未至，人已远去。

　　静谧的沉寂之后，一连串的音符，像是滚滚波涛汹涌的长江，随着陆祈桉修长有力的指尖，环绕着整座大厅。底下的宾客，似乎都被陆祈桉的演奏所吸引，安静了下来。

　　送走宾客后，陆祈桉一人回到自己的卧室，刚一进门手机突然传来“滴滴滴”的声音。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余墨丞发来了简讯。

　　短信很简洁，只有“回来了?”这三个字。陆祈桉无奈摇头，这个余墨丞手机通讯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练。

　　过了十分钟，陆祈桉发过去一个回信：“周末，银河街聚聚。还是那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