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醉酒醒》鄢陵守夜

31、第三十一章 儒商

　　祈山下，颜云颜雨带着一千人马整齐的等在山下。
　　见颜天涯下山，颜雨牵着墨耶上前，把手里的孔雀翎大麾给颜天涯披上。
　　颜天涯上马：“颜雨，把天南星请到祁山，让他照顾纪辋川，告诉他要是敢不去就一把火烧了他的药庐。通知颜炎，我要回山庄，所有的生意让颜风打理。颜云带一百人马留在祁山，给我好好看住了纪辋川，绝对不许他再出什么事。”
　　“是，”颜雨低声领命，却轻声问道：“纪教主也安排了暗卫跟着红玉公子，布置这么多人马容易暴露，也易起冲突，您看……”
　　“不妨。纪三白的人对纪辋川多少都有三分忌惮，真出了事情恐怕还是要听他的。任他乱来还了得！”
　　颜云作为颜天涯的暗卫长留下护卫纪辋川，临走前重新布置了颜天涯身边负责护卫的人，同时跟颜雨交代了几点注意的地方，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派人联系他。

　　颜天涯纵马带人浩浩荡荡离开祁山。听完山下的护卫报告，纪三白笑了笑，转头看着身边趴在小暖榻上的纪辋川，一旁的檀木小桌上放着盛着冰块的琉璃碗，纪晴把里面红得晶莹的荔枝剥好递给纪辋川，纪辋川仄仄的吃了几颗，摇摇头表示不要了。
　　纪三白叹气，最近纪辋川的食欲越来越差，吃得也越来越少：“你家拼 夫把自己暗卫都留下给你了，看来对你不错啊。”
　　纪辋川低哼一声，表示不屑：“叫他们都滚蛋，老子不要——哎！先别，回头叫颜云出来，给我家小晴相相再走。喜欢就留下！”最后一句转头冲着纪晴方向露出一脸奸笑。
　　“就这么喜欢？”纪三白摸摸纪辋川的头。口是心非的孩子，越是喜欢的东西推拒的越远，因为知道自己什么也留不住，越没有希望就越早放弃。
　　“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喜欢他了？”
　　“不过你提那苛刻的条件倒是有趣——天下还有不知道他颜天涯时正派武林里的正经商人？”看着纪辋川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的傻，却不知纪三白心里早有打算。
　　颜天涯这个男人身份成谜，行商行事都厉害的出格且诡异万分。他的身份绝对不止商人那么简单。能胸有成竹的应下纪辋川的刁难，纪三白到要看看扒下皇商这层皮下面是个什么东西！
　　“不要不要不要，留不下的我都不要……”纪辋川小声咕哝。
　　“好好，都不要。那你比武招亲个屁！”纪三白白了纪辋川一眼，就任性吧，可是即使任性也忍不住由着他来。
　　在纪辋川的身上能看到纪骁的霸道和聂易然的随心所欲。
　　不由笑笑，只想你这样，永远自由自在。
　　“我要找个武功天下第一的娶回家！怎样，不错吧。”纪辋川从小榻上爬起来，想像以往一样拿起桌上的景瓷小酒壶，借着窗外明亮的光线，却始终看不清桌子上模糊的一团，啪一声，碰掉了桌上一排酒盅。
　　无奈收回手，只听纪三白说道：“辋川要什么只管告诉小晴，让她拿给你。”

　　纪三白挑眉，想起纪辋川昏迷七天醒来的时候安静乖巧的坐在床沿，半晌问道：“三白，现在什么时辰，怎么不拿烛火来。”
　　纪三白默默坐在床沿，慢慢将痛得浑身颤抖的小小身躯搂在怀里。
　　窗外正午阳光刺眼的射进房里，一片苍白。
　　纪三白道：“现在是午夜子时，怕拿了烛火碍了你休息——再睡会吧。”
　　堂堂纪大教主，正邪两道叱咤一时的人物，在那一刻露出心痛的表情。

　　纪三白在外厅召来了魔教最好的药医章久和毒医程留为纪辋川诊治。苍术也大致说了那日在寒潭的情形。
　　正在写方子的时候听到屋内扑通一声，纪三白跑进去，看见纪辋川撞翻了圆桌，瓷器的碎片散落一地。
　　纪辋川跌在地上，不顾额角撞得通红，警惕的抬头侧耳听着纪三白匆匆的脚步进来，皱着厉声眉问：“谁？”
　　“是我。”抱起纪辋川在怀里，让他把头埋在自己颈间，向床走去。
　　“……纪三白，回答我，我是不是瞎了。”
　　纪辋川在跌倒的一瞬分明感到了窗口阳光的温暖。
　　纪三白不知该如何回答。任是纪辋川再傻也瞒不过一个昼夜。
　　哪有日月永远不更迭的天道，况且夜无星辰。
　　纪三白的谎言太过拙劣。纪辋川怕黑，纪三白从来不让下人熄了灯火。在纪辋川的小阁楼里永远燃着烛火通明。

　　接下来的日子纪三白吩咐人不许接近纪辋川的住所。每日每夜陪他针灸，用药，甚至不惜将内力源源不断续给纪辋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纪辋川你给我活着！
　　只是纪三白的真气太过霸道凌厉，每日输过真气，便与体内的寒气相冲撞，痛苦异常，纪辋川只能生生忍着痛一遍一遍呻吟。
　　在纪辋川的记忆里，好像活着就是这么痛，愈来愈痛。
　　调养了这许多时日，纪辋川的眼睛渐渐感觉到白天黑夜。仅仅是能够感受到光的白灼，却是让人宽慰落泪。

　　一声“三白”打断了他的思绪。纪辋川吃着油酥点心，漫不经心的问：“你真的要让我带走北堂的人？”
　　北堂是以曲何夕为首的暗部，平时负责护卫整个魔教的安全。而曲何夕更是直属于纪三白的死士。
　　所谓死士，就是在最危急的时刻能够挺身护主，甚至不惜赔上自己性命也要保全主人的人。
　　曲何夕早就有此觉悟，日夜尽职尽责守卫纪三白。
　　不过用纪辋川的话说，这魔教上下最希望纪三白长命百岁的人，却不是曲何夕——而是副教主曾黎。
　　成天何夕长何夕短的跟在曲何夕身后，每天最殷勤跟在纪三白身边，只要是危险的事情，宁可亲身前往也不用纪三白涉险。
　　魔教能安稳壮大到今天这样的势力，跟纪三白的血腥手段不无关系，却也少不了曾黎铁腕政策的辅佐。
　　用曾黎的话说，“我指望着教主长命百岁，好让我和何夕能地久天长。”
　　不给曲何夕一点以身殉主的机会！
　　当爱一个人爱到深时，甚至不是爱屋及乌，而是哪怕要背叛全世界，屠戮天下，也独独要这个人岁月安好。
　　爱上一个人，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为追寻一个人，随着他天南海北的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哪怕是双手染血，日后堕阿鼻地狱也从未后悔，在所不惜。这样的曾黎让人刮目相看。
　　曾黎正等待纪三白示下定夺，目光却顺着纪三白温柔的看着他怀里的纪辋川。
　　曾黎很清楚，他和那个一心追上祁山要给纪辋川一生幸福的商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没有遇见曲何夕之前的曾黎，曾经，也只是一个连鸡都没有杀过的平凡书生。

　　纪三白笑笑点头：“是啊，赶紧把曾黎也带走，免得成天看着我，影响我和秦矽亲热。”
　　一旁的曾黎和秦矽都红了脸。
　　“不要，我要把小戚也带走!加上小晴，凑够一桌麻将！”纪辋川撇撇嘴，纪三白但笑不语。
　　一旁的严麒麟倒是急了：“小川，你这是一人得道，鸡犬不宁啊！我看你再带上秦矽，教里这些人就都有念想了！”
　　“好啊，不如把我也带上，咱们魔教就一起归附辋川男人算了。”纪三白笑着打趣道。
　　“辋川的男人？”刚刚来到前厅的戚蝶漪听到纪三白的话，点点头。“小川川，你男人是干什么的？”
　　“商人啊。”纪辋川左手枕在脑后，右手在眼前晃着，完全没有反应。什么都看不到，眼前还是明亮的光线，他知道那里应该有一扇窗。
　　颜府里微笑着递来芙蓉丝饼的颜天涯，为他燃茶为香的颜天涯，平谷城里背着他说着“你在，我在”杀开血路的颜天涯，都在那一句“商人”的身份下变得迷蒙飘渺。

　　纪三白轻轻握住他那只停在半空的手，微微用力。
　　让纪辋川很温暖。

　　“商人？一个商人能破了我蝶花十九式？骂人呢吧！”戚蝶漪皱眉。
　　“也是么，可我一大尾巴狼哪能招来什么小白兔？！”
　　“……”
　　“话说今天气走了苍粘人，又赶走了颜老狐狸，我这小心情啊真是爽，比年关看见要债的还要开心！好像身上也没那么难受了。”众人黑线，年底但凡要债的落到您老手里，哪个不是黑着脸回家过年？“恩恩，小戚小戚，晚上下山去走走？——没准就能遇见好男人！”
　　“辋川要下山？那我陪你们去吧。每次下山小辋川不都买一堆糖果点心么，我给你们提着，让你们好好玩。”严麒麟笑得人畜无害，笑话，你要带戚蝶漪下山找男人我岂有不去之理！
　　“小戚，你看小严严现在看你就看那么紧，以后你进门了，岂不是要夫管严？不过也好，我现在眼神不好，挑男人的时候你们给我把把关，省得我直接闭着眼睛挑，又挑个颜狐狸那样的。”
　　戚蝶漪和严麒麟同时黑线。

　　听着几个人吵吵闹闹下了山，纪三白脸上的笑意尽褪。刚才抓住纪辋川右手的时候他就发现，纪辋川体内有一股强大的真气在流动，打通了纪辋川几处大穴——与纪三白的霸道真气不同，这股真气温润却浑厚，进入纪辋川体内后完全没有伤到他。
　　而且按它强劲的力道而言，这一个月内不会消散。
　　一个月后，正是纪辋川比武招亲的日子。
　　而今天接触过纪辋川的人，只有那个颜天涯。
　　“曾黎，让金白玉给我查查那个颜天涯的底细，任何消息都不要遗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