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醉酒醒》鄢陵守夜

30、第三十章 情债难偿

　　不小心被颜天涯的鞋子绊到，跌倒在毯子上，纪辋川嘟着嘴抱怨：“哭的我都没有力气了！”
　　被人从身后蓦然抱起，身体反射性的一缩，打了个哆嗦。
　　“你什么时候开始看不见的？纪三白知道了么！”

　　颜天涯伸手把纪辋川抱在怀里，脸色阴沉的吓人，纪辋川一把推开他，只是抬起头冲着颜天涯的方向微笑。
　　然后无所谓的拍开颜天涯的手。
　　“没有瞎啦——只不过看东西都像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不过也罢，这眼睛能看见的时候都分不清是真是假，先下总还辨得出是人是狗也就够了。只是难为颜主跟它们一样也是团东西。”
　　最后的一句话里已经分不清是嘲讽颜天涯还是自己。
　　颜天涯被甩开手停在纪辋川的身后，却终究没有再碰他。
　　——因为纪辋川指着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那个整天扑在自己怀里撒娇，算计讨上几块桂花糕的福利的小孩已经消失。

　　毫不在意说起他的残缺。仿佛应该难过遗憾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以为最怕痛的纪辋川，却只是满不在乎的推开自己。

　　最尖刻话原来不是伤人，而是伤心。
　　不是不会伤害。不舍和不能，终究是不同的。因了解而伤害，往往是最深。

　　房间岑寂许久，纪辋川轻轻偏头，大大的眼睛瞪着远处，仿佛在仔细聆听。
　　颜天涯暗暗轻声叹一口气，最终还是上前抓住他的手。
　　“别怕，我还在。想要什么我来给你拿。”
　　纪辋川似瞬间放松下来，任颜天涯摸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肩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语气淡然，眼光清冷。
　　“刚刚，”颜天涯扛着他朝风雪阁走去，吩咐旁边的侍卫通报纪三白，“你总是认为鞋子脏，碰都不碰的。”
　　还是那样淡淡的语气，却狠狠握了下拳。
　　“……老子毛病还真多”纪辋川低声叹气自言自语。
　　手被紧紧攥在那个人的掌心，感到源源不断的内力涌进体内，不同与纪三白霸道的内力，温暖却透着浑厚，让纪辋川昏昏欲睡。
　　就在自己半睡半醒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叹息：“纪辋川，我是不是差点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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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阁的厅堂外，北堂主曲何夕等在那里。看着颜天涯扛着纪辋川前来，不禁叹气。毕竟魔教的川少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男人扛进自家会客厅，传出去又是纪辋川的一段“佳话”。
　　颜天涯放下纪辋川，却弄醒了纪辋川，听到纪辋川闷闷的说到：“颜天涯，你回去吧。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不必来往。还有人……在等你。”最后一句话，微不可闻，却让自己清明。
　　颜天涯听到这里，五味陈杂。
　　替纪惘川理理稍显凌乱的衣角，点头示意魔教北堂主曲何夕，说道：“辋川眼睛不好，你给他带路。”言语中没有往日的温柔，却多了分霸气，在所有人眼中，竟不比纪三白的气场输一分，在场皆惊，感叹家里的三白已是凤毛麟角天下难寻，纪辋川竟又不知道从哪里轻松招惹到一个同样厉害的主，别人是想碰都碰不到，纪辋川这个祸害不仅碰到了，还惹得这尊大神千里迢迢追到这魔教总坛来了，众人侧目，不禁目送着颜天涯和纪辋川向风雪阁的厅堂走去。

　　曲何夕听了颜天涯的话，脸上表情虽然没动，却下意识盯着纪辋川的眼睛。虽然知道纪辋川这次出门回来身受重伤，纪三白和魔教上下的名医已经看过，调养了一些时日，却没想到纪辋川的眼睛也出了问题。他看着纪辋川清清亮亮的眸子，难以想象还是这样的纪辋川，却已经看不清这个世界。
　　魔教中，以教主纪三白为首，副教主曾黎，集坐下四方堂堂主分别为戚蝶漪，金白玉，严麒麟和曲何夕，除了金白玉常年在外经营倚翠楼的生意，为魔教耳目，对养在深闺的纪辋川并不熟悉外，其他四人皆是成日里与纪辋川厮混在一起，为虎作伥的典型！
　　“小川？”曲何夕走到纪辋川身边，低声询问，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纪辋川却不在意的笑笑，说道：“何夕，今天风雪阁的热闹你不去看看么？”
　　“好。”曲何夕叹气，却带着纪辋川往后堂走去，那里有一张雕花小椅，隔着屏风能听见风雪阁的声音，平日里纪辋川得闲就赖着曲何夕去那里凑热闹。——正好曲何夕是纪三白的死士，也要护卫纪三白的安全。
　　点评下慧慈方丈的秃头是不是没有以前亮。
　　猜猜这次给纪三白提亲的五毒教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有时也听听被小戚取了金印的二品官来讨说法。
　　……各种八卦，应有尽有。
　　只是纪辋川没想到，有一日，他八卦的对象会是自己。
　　所以说这个江湖，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那么，说说你的来意吧。”
　　“颜某今次前来是要找纪辋川讨一笔账。”不是在和纪三白商量，而是在述说一件已经注定的事实。
　　“哦？向辋川讨账？”纪三白笑了，“你可知你现在活着全靠纪辋川为你担待。”
　　看到遍体鳞伤的纪辋川时，不是不想杀了颜天涯。可是在纪辋川红着眼睛说不许动眼前这个男人时，心狠手辣的纪大教主却只能答应。
　　“想杀我？呵，纪教主不妨试上一试。”颜天涯温柔的眼神杀戮一转，却仍不由得透出一丝笑意。
　　世间有多少人要仰仗富可敌国的颜主庇佑过活，而纪辋川却是第一个说要保护他的人。
　　这样的人，让他怎样不去倾心呵护。
　　“纪教主尽管打算，但这个人——我颜某人却定是要讨个说法的。”
　　云淡风轻的颜主与纪三白对峙，眼里透射着执着。
　　“阁下可知这是哪里？——要知道，辋川已经不是倚翠楼的小倌，而是魔教川公子。在这祁山之上想要动他恐怕是痴人说梦。小孩任性，若有什么得罪之处奉劝颜公子多担待，若是金银玉器，颜公子也尽管开口。只是别忘了，这里可是魔教。颜公子一介儒商，还是莫惹得一身血腥的好。”
　　颜天涯抬眼也是冷笑一声：“颜某当然知道。只是颜某人也有一句话要告诉那孩子：只要他纪辋川离开魔教一步，定然是逃不出我颜府的手掌心。纪教主护的了一时，又能护得他一辈子？”
　　纪三白微眯眼睛，露出极危险的神色，“颜公子富甲一方，天下之人取之不尽，又何苦放他不下？况且你要以为我魔教可以任人来去随意宰割，也未免太不把我纪三白放在眼里了。”
　　颜天涯不语，轻叩茶杯慢慢品了一口清茶。
　　“怕是纪教主误会了。天涯所来并非为为难辋川，”男人嘴角轻挑：“只是情债难偿——今次所来，是希望与贵教结为秦晋之好。天涯愿以百万金玉做聘，还望纪教主成全，早日让纪辋川过门！”
　　屏风后当啷一声脆响，烧刀子的酒香渐渐溢出。——颜天涯嘴角微笑，纪辋川你听清了就好，这一生一世，你我注定纠缠不休！

　　颜天涯慢慢说道：“现下辋川的身体……天南星开出的止痛散也只能止一时之痛罢了。这件事与我颜某人脱不了干系，这个责任我颜某人愿用一生来担，纪教主自不必担心。况且我与辋川的承诺还未达成。抑或是纪教主有什么条件也不妨开出来，天涯定然不负所望。”
　　纪三白看着颜天涯，似乎想要在这个面目清秀儒雅的商人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最终只是答道：“既然是颜公子和辋川的事情，不妨也问问他的意见，曾黎——”
　　纪三白抬手示意，曾黎退到屏风遮挡下的后堂，一盏茶的功夫才回来，轻声在纪三白耳畔耳语几句。
　　“真是小孩子的游戏。不妨，他既然想玩也都随他。” 纪三白道，“昭告天下，一个月后，魔教川少爷招亲！招亲者需遵从三项：邪教中人；比武胜出；一生只爱辋川一人！——既然想玩，不如我再加一点赌注，辋川成亲之日，可带走魔教北堂一支！颜公子，你听得可明白？这是纪辋川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条条针对颜天涯，字字针尖麦芒。
　　这便是拒绝了吧。
　　屏风后的纪辋川攥紧手指中的酒杯，模模糊糊的视线却泪水浑浊得更加苍白。
　　已经说的很明白。既然颜天涯和纪辋川的世界里不可能有交集，那么就请快点离开！
　　挥手抹去眼角微热的泪，然后打起精神笑笑。从雕花小椅上跳下来，顺从着眼中微亮朦胧的光慢慢向后堂走去。却在听到颜天涯的回答时怔了一下。
　　“很好。纪辋川，记得你说过的话。”颜天涯望向屏风，目光灼灼，仿佛能看穿那层薄薄的纸画，眼神里带着温柔和坚定。“只要是我想的，哪怕是这天下，我定取来亦不皱眉！”

　　转身下山，任清风撩起黑色的长发。身上苍色的衣摆留下淡淡龙涎香的清香……
　　纪辋川，这一次，我想守在你的身边。
　　从此，我不再是苏凤仪的颜天涯，却想成为纪辋川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