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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红豆解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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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纪辋川的人都是颜天涯身边最得力的人。珍奇稀有的各色东西源源不断送到纪辋川房里,颜天涯却没有出现。
颜雨每天给纪辋川拿来他喜欢的点心,闲时带着棋盘陪他对弈,即使纪辋川的棋艺臭到下不赢路边的小孩,颜雨还是每次都能让他赢下半子;
颜炎送给他杨柳青的年画和风筝,还有西域特产的葡萄酿夜光杯;
颜陌只是把一只小巧的蝈蝈笼子放在他床头,那是纪辋川稀罕好久,喜静的颜天涯不让他带回客栈的小玩意,颜陌趁着颜天涯这次理亏,在他的“默许”下给纪辋川买了回来;
当颜云出现时,连纪辋川都惊得张大了嘴巴,颜云还是酷酷的无甚表情,放下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就走了——那是他上次和颜天涯遇险时弄丢的那把,颜云替他找了回来。
……
谁都没有为颜天涯说一句话,纪辋川却能明白他们替颜天涯哄他开心的心意。
纪辋川仰天长啸——全都是他喜欢的东西,颜天涯带出来的人都这么“善解人意”!
过了三天,纪辋川终于肯见颜天涯,跟他说话。
纪辋川懒洋洋躺在客栈的小床上,枕着猫枕闭着眼睛说道:“颜天涯,我想吃红豆饼……你处理完生意买给我好么?”
颜天涯看着他,没有说话转身出去。
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看不见的一道墙,非常尴尬。
景泰隆是颜天涯在这里最大的商品中转站。络绎不绝的马匹驮着从西域天竺来的各色瓷器,云南的茶叶玉石,珍奇异宝……所有的东西在这里由伙计分拣,然后按成色和质地分发到各处商号。
管家颜陌呈上最近要处理的大大小小事务,为颜天涯煮了一壶新到的绿水青山。
颜云替老爷褪了颜天涯看着手里的账册,听颜陌垂手在一旁请示事情:“最近过滇山的马帮常遇到一伙新扎寨的土匪,您看是买通还是拔除?”
自古马帮运途多凶险,穷山恶水,也经常会遇到山寨土匪,尽管没队马帮里都配有高手,但是风险之大还是不容小觑。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不是用金钱买通就是由几队马帮联手铲除这种路匪。但是后者做法伤亡极大,对和气生财的商铺而言,容易造成损失。所以一般情况下,除非这些路匪太过嚣张,颜天涯一般会采用比较温和的方式对付他们。
“拔除,一个不留。”颜天涯翻着手里的账册,最近各处生意真的很不错,仅仅从账面看就比去年翻了一番:“告诉颜云,带五十暗卫南下,把威胁马帮的所有寨子都拔掉,一个不留。”
颜陌感到背后冷汗涔涔,伺候老爷多年,自然看得出老爷今天这样子不是心情不好,绝对是心情很糟糕。
若是平时,这运途一路大大小小的寨子不下百个,依老爷的脾气绝对找个省时省力又最省钱的法子给做了,先下非得见血,可见是因着什么事情不爽到了极致,非要拿人家泄火。估计颜云是赶不上今年颜家的庙会了……
“刚从苗疆和龟兹分别回来的马帮带了上好的石料回来。其中有一块绿翡石和和田玉料是极品,请示老爷是自家用还是流到市上?”
“留下吧,把石头陈叫来,打两件器物,剩下的料子就毁掉。”颜天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想到了身无长物的纪辋川,无论身上什么衣着,都能穿出妖娆的味道,无论多华贵的衣服,都无法掩盖身上的野性,却是无论多普通的服饰穿在他身上都显得与众不同。
在颜天涯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带有颜天涯的味道,他是个看似温和却极其强势的人,让周围的人不知不觉会跟着他的脚步。
只有纪辋川是不同的。他依赖他,却给人独立于世的感觉。想起纪辋川抱着装着他卖身钱的小匣子,宝贝的不得了的样子,便突然很想给纪辋川做一件只属于他的东西。
颜家珍奇数不胜数,更重要的是,只此一件,绝世唯一。甚至连出在一块玉璞上的不同玉器也没有,只要是颜家用过的石料,剩下的全部都粉碎成石同石子一起葬在玉塚。
……
“最后一事,荣王府平王爷准备从京畿的商号订一株珊瑚树,作为今年献给太后的寿礼。望老爷明示。”这个平王爷是出了名的难打点,可京畿揽月楼的珍奇不管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极大满足了这个骄奢淫逸王爷的虚荣心。可是这次是给太后准备寿礼,颜陌觉得还是小心请示下比较好。
平王爷?颜天涯觉得耳熟。转念一想,突然想起那天他抱在怀里穿着新嫁娘一身红衣似火的纪辋川。
不禁嘴角微挑:“好啊,告诉揽月楼掌柜的,准备上等货色的珊瑚树两件,一件放在店里等平王爷去取,另一件让人盯好了,十倍黄金给我放到市面上,什么时候出手了什么时候放出风声。我要平王爷以千倍价将这另一株买回去!”
颜陌替平王爷叹气:虽然不知道这个傻王爷是怎么得罪老爷了,但自家老爷对这种人通常总是极为豁达的一笑,然后云淡风轻的一句算了,最后弄他个倾家荡产……
处理完大大小小的各种事务。颜天涯却没有直接回去,巡视了商号,最后又回到铺子里喝茶。
景泰隆的老板用苏锦的汗巾抹着一脑门子的汗。
自家老爷从来都是看完铺子就走,莫非是自己的店有欠周全?从进货,分拣到分销,从弟兄们的伙食到跑商……仔仔细细想了一遍,也没发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自己打理铺子十年,从未出过大问题,难道是老了?兢兢业业打理颜家,却到了有一天力所不能的地步,不禁暗暗伤怀。
叹一句英雄迟暮。
……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抱拳问道:“老爷,颜德才疏学浅,到底景泰隆出了什么问题,还请老爷明示。”
颜天涯悠悠说道:“铺子打理的很好。只是我有些事要想一想。”
“颜德僭越了。”喘了一口大气的颜德很识时务的退下了,留他们家老爷一个皱着眉苦苦冥想。
从商铺出来时,已是天色暗红,暮色一片。原本热闹的集市空空荡荡。
走在街上,颜天涯想起:纪辋川要他带红豆饼回去——可是那个挑嘴的孩子从来不吃红豆!
一直以为自己很镇定。
可是这几天里,两个人的心都乱了。
小二挑起烛火送进房间。黑暗中,看见纪辋川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吓得扔下烛台慌忙逃走。
烛火跳动。
纪辋川就那么久久望着。
直到子时的打更梆子咚咚响起,巡夜人拖着嗓子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走过楼下。
纪辋川起身,锁好门。
寅时的梆子敲起,外面却起风了。呼呼吹响了窗子。烛火烧到底,几乎没有光亮,只剩下挣扎的跳动火焰。
纪辋川走到桌前,翻起倒扣的茶杯,将茶壶里早已凉透的茶倒进杯子。细碎的茶末随着琥珀色的液体一起翻滚在杯中。
一杯接着一杯。
不知喝了多少,纪辋川的视线开始模糊,脑中开始混沌,低低说着:“这样我真的很怕……”直到自己也分不清是外面的风声还是颜天涯也许会离去这个事实让他变得害怕,然后慢慢睡去。
这世上喝茶会醉的只有纪辋川。
茶,是他轻易不会触碰的底线。
可是这一夜,只有喝茶他才能入眠。
这一夜,红豆饼和颜天涯都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