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窃月光》猫三的粮

26、Chapter26

　　等周叙白推门进来时，屋里只剩下林镜棠一个人。

　　林镜棠正与乔伊打电话，告诉乔伊她决定答应猫咪TV这边的要求。

　　乔伊先是吃惊，随后是大声的“YES！”

　　“海棠花未眠”是两个人共同的心血，她和乔伊对它的付出和热爱无法分个胜负彼此。

　　电话挂了后，林镜棠正考虑是否该先行离开，下一秒周叙白便走了进来。

　　林镜棠看到周叙白后举起右手，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忙完啦？”

　　“电话耽误了点时间，是不是等了很久？”周叙白去系胸前的西装扣子，坐在了先前凌越的位置，“聊得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林镜棠说：“挺好的，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周叙白眯起眼睛，刚要问凌越说了什么，就被林镜棠打岔。

　　“现在正好是饭点，要不要一起吃饭？”林镜棠抢在前面，她的身体往前靠，低窄的领子正好能一览胸前的旖旎。

　　周叙白转开眼，问她有没有想吃的。

　　女孩对陌生的环境毫无防备心，薄薄的白色纤维棉T恤下面肩带若隐若现。

　　林镜棠想了想，说：“都行，反正你请客。”

　　金生大厦边上有家开在小洋楼上的西餐厅，露天的环境里白色的遮阳伞成林，林镜棠将满是英文的菜单递给周叙白，让他点菜。

　　服务员送来柠檬水，林镜棠转着上面的柠檬：“这里以前是一家北京烤鸭，小语上学的时候每次考得好了就会让我带她来这里吃，我记得她最爱吃烤鸭四吃，她说薄薄的卷饼里放了山楂丝和黄瓜丝，第一口就值回了饭钱。”

　　林镜棠感慨：“岁月荏苒，这里都变成了西餐厅了。”

　　高中时林镜棠与周叙白在周末也去过颐和路的西餐厅，台湾来的老板开的西餐厅安静有格调。

　　每到傍晚，就会有穿白裙的女孩来大厅里弹钢琴，那也是林镜棠第一次知道名字叫《Eutopia》（乌托邦）的曲子竟然悲伤得如一潭静水。

　　小洋楼上的西餐厅也有穿着正式的钢琴师在弹琴，曲调轻松欢快，听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林镜棠喜欢这首，于是要问服务员问这是什么曲子。

　　周叙白替服务员回答：“诀别书。”

　　名字与内容这么不合时宜的曲子林镜棠还是第一次听，她忍不住喃喃自语：“怎么取这个名字……”

　　周叙白解释：“因为人在诀别时，最先想到的事美好的过往。”

　　林镜棠扬眉，她本来想安慰周叙白，没想到却被对方给科普了。

　　林镜棠停顿片刻：“凌越说，你们的好朋友去世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要想开点。”

　　周叙白似乎看穿了她，他单手托腮，去问她：“你知道要忘掉一个人，是先忘掉声音还是长相吗？”

　　泡久了柠檬的水变得酸涩，口腔里柠檬的纤维在爆汁，咽下去后满口都是清新。

　　林镜棠想起外婆还在的时候。

　　外婆的老朋友送过她一瓶东北的槐花蜜，外婆宝贝得不得了，会去水果店买最新鲜的柠檬来搭配。

　　林镜棠偷偷尝过，却被外婆训斥。

　　林镜棠本以为是外婆小气，不愿意拿好东西给她，后来小语偷吃了长了蛀牙才明白，外婆是不想让她们长蛀牙。

　　“是忘掉缺点。”林镜棠喝光了杯子里的水，“你别忘了，我也经历过诀别。”

　　他们在彼此面前似乎没有秘密，他能猜到她内心所想，她也能接住他的默契。

　　谁都不需要拐弯抹角或者刻意隐瞒。

　　林镜棠记得周叙白的口味，点单时替对方要了一份炭烤牛肋骨和苹果鹅肝塔。

　　林镜棠问他：“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西餐厅的吧台内有咖啡师在轻轻地碾磨咖啡豆，飘来馥郁的咖啡香让人陶醉沉迷。

　　周叙白看得入神，随口道：“那就来一份鲜虾火腿土司和凤梨汁吧。”

　　林镜棠一怔，这是他们高中约会时，她在西餐厅点的菜。

　　“你不是……”林镜棠犹豫，“不喜欢凤梨么？”

　　贵公子周叙白喜欢的食物很少，讨厌的食物很多。

　　林镜棠至今还记得，他家钟山的别墅餐厅有一本厚厚的菜谱。那是专业的营养师为周叙白定制的，周叙白要做的，是每天晚上告诉对方他想吃的饭菜。

　　那本厚菜谱上，周叙白讨厌的食物就占了满满两页。

　　周叙白好奇：“你怎么知道？”

　　林镜棠如实告诉了他。

　　周叙白反问她：“那林镜棠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

　　林镜棠疑惑地看向周叙白。

　　很少有人询问她的喜好。

　　外婆总是买水分充沛的梨回来，因为小语在朗诵比赛上得了第一名。

　　乔伊爱吃韭菜馅的饺子，所以乔伊妈包了一整个冰箱里的韭菜馅饺子。

　　小语和小凛都以为她爱吃虾饺，殊不知是因为他们俩吃虾饺时会多吃一点饭，所以林镜棠每次去才会点。

　　点餐后服务员扬长而去，在白色遮阳伞挡盖的阴凉中，周叙白坐直了身体。

　　他问林镜棠：“林镜棠是有什么自我牺牲的情节吗？记得别人爱吃和讨厌的东西，点菜时却不肯点自己喜欢的食物。”

　　林镜棠说：“因为没人在乎，所以我的喜好不重要。”

　　林镜棠顿了顿，接着道：“我只要做出符合当下情况的选择就好。”

　　就像远在潮汕的妈妈默认她应该放弃大学去供养成绩更好的弟弟妹妹。

　　她的老板默认她应该在公司不需要我时主动且不添麻烦的辞职。

　　身边的朋友默认她应该在条件好的男朋友向她求婚时识趣地答应他，并真诚的相信婚姻是改变女人第二次命运的这种狗屁话在家好好当她的全职太太，无私奉献的为男朋友生下一儿一女。

　　她会做所有他们默认的事，并试图不去反抗。

　　周叙白说：“和我分手也是？”

　　林镜棠自嘲：“我应该和拥有更好前途的周叙白分手，因为放弃读大学的林镜棠配不上在日不落帝国喝着早餐红茶思考这周去哪个油画般的小镇度过的周叙白。”

　　她应该主动切掉自己的棱角，更丝滑，更悄然无息的融入这个社会中。

　　天空在下硫酸雨，所以大家都穿上了灰扑扑的雨衣，默认这片天空本来就是受到污染的。

　　而不是站出来，痛骂死老天瞎了狗眼，我林镜棠指名道姓就是不服。

　　她努力活成乌托邦里最不起眼的一只老鼠，在习惯了被人忽略后也开始忽略自己。

　　“但是我记得。”周叙白打断她，“林镜棠不喜欢咖啡的苦味，讨厌韭菜和菠菜，喜欢吃牛肉和虾，讨厌酸味的水果，却喜欢吃酸甜味的柑橘和凤梨。”

　　“放弃大学供养弟弟妹妹是因为林镜棠足够善良，离开公司是因为她找到了更好的发展……”周叙白笑了起来，露出嘴角右边的酒窝，“我认识的林镜棠不会因为识趣这种原因而答应一个无聊男人的求婚，她更不会无私奉献的为他生下一儿一女。”

　　因为在他心里，高中时那个看到不公平待遇会愤怒的林镜棠还在笨拙地努力。

　　那是足够水滴石穿的韧性。

　　如同冬天的飓风可以吹散花蕊，却砍不断树干，等来年春天时，枯木逢春，枝头依旧盛放。

　　而他心里的林镜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林镜棠。

　　林镜棠放下刀叉，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以为自己了解我？”

　　林镜棠说：“周叙白，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当初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执着的时间久了，问题的答案反而没有那么吸引他了。

　　周叙白回答她：“你当时不是说了吗？那天天气不好，你不想谈恋爱了。”

　　莫名其妙的理由，莫名其妙的林镜棠。

　　本以为是女朋友闹小性子开的玩笑，没想到对方却是当真的分手，并且阔别数年。

　　周叙白说：“我们吵完架后我特地查了一下国内的天气，那天秋高气爽，空气湿度就连ph值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林镜棠不知道的是，在睡不着的夜晚里他下载了所有天气APP，反复观看当天的天气预报，最终得出的答案就是那天的天气真的非常晴朗。

　　“对于我而言那天天气的确不好。”林镜棠说，“烤肉店楼上的水管爆了，水顺着天花板将我淋成了落汤鸡，老板忙着出去打牌，厨师也要去接小孩，整个店里只有我一个人，扫完了楼上的水我去扫楼下的水，等我气喘吁吁回到楼上后我发现污水管又堵塞了，卫生间里客人没冲下去的大小便也飘到了厨房，整个二楼都弥漫着一股马桶的臭味。”

　　林镜棠问他：“是不是很恶心？”

　　“要是现在的我肯定撂挑子不干了，但是当时我没有办法不干。”林镜棠叙家常似的聊起那段只剩酸苦的时光，“小语要交学费，小凛要买练习册，整个南京只有这家烤肉店给我的时薪最高。”

　　“你会因为分手而睡不着，但我不会。我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我的一天比别人多两个小时，这样我可以再打一份工，说不定就能凑到我上大学的学费。”

　　“可是对于人类而言，时间是唯一平等的。哪怕我每天只睡六个小时，赚得钱也只是勉强糊口。”

　　林镜棠说：“我没有时间去想你。我与你分手后，裴准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他帮了我很多，慢慢的，我发现我好像也不是非你不可。周叙白，我甚至都怀疑过，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你，如果我爱你，那么我为什么会同意与裴准在一起呢？”

　　“我在烤肉店清理卫生间时我真恨不得把自己卖了，只需要十几万就行，帮我渡过眼前的难关我就愿意伺候他一辈子。”林镜棠沉默一会儿，总结道，“你可能想不到，但是我就是这样的女人。”

　　周叙白越要对她好，她就越要提醒他她的坏。

　　她会对他乱发脾气，还会因为他不理解的理由放弃他。

　　她要他明白，他从来也不可能是她的必要选项。

　　她将拼命隐藏的不堪完整的展露，那是她的来时路，不算平坦，满是崎岖，但确实她真真切切走过来的。

　　灰姑娘的童话故事是写给小孩子看的，没有哪个成年女性会天真到站在贫民窟里等王子拯救。王子只会和公主架着南瓜堡马车，嫌恶地离贫民窟远远的。

　　灰姑娘也不需要别人同情，更不需要初恋带着上学时的滤镜来爱自己。

　　王子适合温顺纯良的淑女，而不是与这种品德背道而驰的她。

　　她早已经习惯了贫民窟的世界，在这里没人关心她喜欢什么，有什么欲望，没人在乎她是否真正的快乐，大家只会替她鼓掌，恭喜她嫁给一个各方面都远高于她的丈夫。

　　这样就够了。

　　“你说完了吗？”周叙白问她。

　　周叙白慢悠悠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需要为你的人生找一个买家，那我将是最合适的那个人，至少我出的价格更高。”

　　林镜棠忍不住笑了。

　　时间会改变人许多，比如容貌，比如性格，比如她年少时不可一世的自尊心。

　　至少在当时。

　　骄傲的林镜棠不允许周叙白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但是现在。

　　林镜棠问得坦然：“你打算给多少？包养还是一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