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好人》许斤

11、鹿里克夜晚的森林

　　希尔薇坐在床上，看着默库勒斯漆黑的眼睛，灯光在他身后，希尔薇看不清他的神色，她想起以前默库勒斯跟在自己父亲身边的样子。
　　默库勒斯又向前了一些，希尔薇不知为何，变得无所适从，她的手紧抓着被子的一角。
　　希尔薇定了定心神回答：“和所有人相处和谐，跟你讲话才不会显得突兀，这些道理你不是很清楚吗？”
　　默库勒斯无奈：“这里的雪早晚会埋葬你的一意孤行。”
　　希尔薇：“没有，我有洛琳给的靴子，它暖和极了。”
　　默库勒斯：“而且还有崴脚的功能。”
　　“我、心、中、有、数。”希尔薇一字一顿。
　　“你当然有数了，你让卡塞尔知道了那个佩里表哥的事。”
　　“那又怎样？”希尔薇满不在乎。
　　“那些我早就告诉他了，但你肯定没告诉你崴脚的事吧。”
　　“我告诉你啊，你，你别跟我父亲讲。”
　　希尔薇一个鲤鱼打挺，指着他。
　　默库勒斯握住了她的食指，就在希尔薇马上要脸红的时候，他继续开口了。
　　“那你就别偷东西。”
　　“我没！”
　　“是吗？”
　　希尔薇看见默库勒斯的另一只手里，正拿着一枝干枯得不成样子的百合。
　　希尔薇抽走了手，心虚地摸了摸枕头底下，果然空无一物，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难道也是拿来做书签的？”默库勒斯的手虚握了握。
　　“我要是说是，你会信吗？”希尔薇伸出手，就要抢。
　　默库勒斯将花放在身后她够不到的地方。
　　“就算我信，卢米农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看起来挺好相处的。”希尔薇摸摸鼻子。
　　默库勒斯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样子，心中的火差点就被她点燃了。
　　“这座建筑里没有植物的事情你不是很清楚吗？”
　　“所以是为什么呢？”
　　“如果我都不知道的话，你最好也不要知道。”他压低了声音，好像挺生气的。
　　希尔薇看着他，想起自己偷偷看父亲带着那些人训练时，他一身的伤痕。等过了几年，卡塞尔允许默库勒斯教自己些东西时，他与自己才正式交换了姓名。他看向任何人的目光中带有不近人情的疏离感，可她总觉得这样的人，像一个包装得密不透风的礼物盒。
　　希尔薇莞尔一笑：“无论如何我也要救你出去。”
　　“什么？”
　　他眼神中有过一丝吃惊，但随即明白那是他刚刚读过的那句。
　　“你刚刚以为什么？”希尔薇故意说道。
　　“少看佩里的那些书吧，前言不搭后语。”
　　默库勒斯站了起来。
　　“我就看！”
　　“所以，你怎么会崴脚呢，我教你的，难道都忘了吗？”
　　希尔薇：“你猜？”
　　“罗文？”
　　希尔薇：“哇，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少拿自己当诱饵！”
　　“那我要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呢？”
　　默库勒斯冷哼一声，走了。
　　希尔薇总有方法应对他。

　　希尔薇这天晚上，独自前往森林。她不知道麋鹿在哪里休息，但它们身上有铃铛，反而会惊扰睡梦中的其他人，所以她不能用雪车前往森林。希尔薇的一条围巾遗落在了森林，这是上次洛琳送给她的。
　　那条围巾用金羊的毛织成的，是洛琳用一件镶嵌蓝宝石的项链换的，这里的金羊就喜欢闪闪发亮的宝石。那天希尔薇看见洛琳亲自拿着项链放在森林一块阳光照的刚刚雪化的土地上，不一会就有好几只羊过来了。
　　洛琳用手示意那几只金羊，表示想交换它们身上的毛，最后那些羊乖乖地在洛琳的剪刀下被剪掉了那些珍贵的毛。希尔薇就站在洛琳身后的松树旁，看着那些白色的羊毛在阳光下反射出如金子般的光芒。
　　希尔薇不想告诉别人自己不小心弄丢了那条美丽的围巾，只好自己独自寻找。她向松树打听那条围巾的位置，可那些松树也只是道听途说，说不出所以然，她走了好远的路，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岩洞，她想着在高处看看，或许能找到。
　　鹿里克的弯月在黑蓝色的旷野里穿行，希尔薇坐在岩洞边上，看着远处。她有些理解，为什么默库勒斯总是在眺望远方。她不敢细数从木罗堤离开的日子，她既害怕太短，又害怕太长。
　　希尔薇坐在这，时间随着披肩被吹起的次数慢慢流逝，她听见有人走过来了，她马上起身躲进洞穴入口处一块岩石的后面，恰好能遮掩住她的身影。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从树林中走出，慢慢靠近希尔薇这里，他四下张望着，呼出的白气在黑夜里格外明显，希尔薇紧张地握紧腰后别着的匕首，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在温暖的城堡里，而不是在几里外的树林。
　　她听见有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脚边传来，低头一看，几株红色藤蔓正试着触碰她的脚腕。她认出了它，松了口气，走了出去。
　　“默库勒斯！”
　　那个身影回头，看见希尔薇，就马上朝她走来，希尔薇打量着他，面带微笑。
　　希尔薇刚刚二十多了，尽管身材高挑，但对面那个人仍然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他看起来很生气，脸上总有着挥散不去的阴霾。默库勒斯比她大七八岁，希尔薇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愁眉不展。
　　还没等默库勒斯说话，希尔薇抢先一步。
　　“我来找洛琳给我的那条围巾”
　　默库勒斯一直环顾四周。
　　“这个理由他们不会相信的。”
　　“我今天必须找到。”
　　“就算你真的想离开，也不是现在。”默库勒斯好像没理会她在说什么，一心觉得她想离开这，回到木罗堤去。
　　希尔薇忽然想逗逗他。
　　“你觉得我是要逃跑吗？”
　　希尔薇转了一圈，向他展示自己的新衣服，尽管黑夜里，她五彩斑斓的披肩并不明显。
　　“希尔薇，我明白，这里比不上木罗堤，哪都比不上家，我希望你现在就回去，在他们发现之前。”默库勒斯的语气又急又恼。
　　“要不，我们一起走吧。”
　　默库勒斯怔住了。
　　“什么？”
　　“逗你的，我是来找围巾的。”
　　默库勒斯低下头，他能感觉到，刚刚一瞬间的雀跃，消失了。
　　希尔薇上前一步。
　　“默库勒斯，我现在忽然觉得，比起现在逃跑，我更愿意去找那条围巾，这个想法换做是刚来这的我，我也不会相信的。”
　　“什么？”
　　希尔薇：“默库勒斯，我也不敢相信，可我现在只想找到那条围巾。”
　　默库勒斯的头发有些长了，配合他石膏雕塑般深邃的五官，显得有些像人们小说中描绘的那些迷惑人心的吸血鬼。但他刻薄的嘴唇可吐露不出什么勾人魂魄的话。
　　“看看你自己，灰头土脸。”默库勒斯皱眉，忍住了想要抬起的手。
　　希尔薇无所谓地理了理头发。
　　“这里的松树好像喝醉似的，它们总在说别的，害得我没找到正确的路。”
　　“你知道它们说什么吗？”
　　还没等默库勒斯回答，希尔薇就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问，你们看见白色的围巾没有？你猜它们说什么，它们说在地上，我当然知道掉在地上了。”
　　“然后，我才明白，它们说的是和围巾一样白的雪。”
　　“后来，我又问，是洛琳编织的，我问它们知道洛琳吗？”
　　“你猜怎么着？它们把我往森林北边引。所以，我就到这了，可我连围巾的影子也找不到。”
　　“书上说，活了很多年的松树智慧会非常高，有的还会预测未来。”默库勒斯说道。
　　“是啊，我现在觉得可能是我问错了问题，表达不够到位。”
　　希尔薇走向一个相对较高的岩石上，向远处张望着。
　　“默库勒斯，你看，这里的星星也很漂亮。”
　　默库勒斯没回答她。
　　希尔薇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
　　“你是不是早就看惯了这里的风景。”
　　默库勒斯蹲下来，看见那些鲜红荆棘的茎叶都朝着一个方向。
　　“就在林子的东边。”他转移了话题。
　　希尔薇又惊又喜。
　　“你找到了我的围巾，太好了！”
　　希尔薇走出几步，停下，转头笑着冲他眨眼。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找到我的呀，默库勒斯。”
　　然后希尔薇就赶忙走下坡，去往东边，没等他的回答。默库勒斯只好跟着她，看着她的衣服下摆被风吹起又落下，像蝴蝶的翅膀。
　　默库勒斯觉得用蝴蝶形容希尔薇再合适不过了，她活得那么烂漫，又时不时停在他肩膀，可惜时间不长便又飞走了。他只是望着她，看她从栅栏的这侧飞到那侧，从一个牢笼跑到另外一个牢笼去。
　　希尔薇和默库勒斯穿过那些树，雪融化又冻上，上面覆盖了薄薄一层新下的雪很容易滑倒。
　　“哎呦。”希尔薇的脚底打滑。
　　默库勒斯上前赶忙扶住她的胳膊，默库勒斯的手本已经被冷风冻得微微麻木，现在隔着希尔薇厚厚的衣服，却好像能感受到布料下柔软的皮肤。他刚想松开放在胳膊上的手。希尔薇却因疼痛没站稳，结结实实地倒在默库勒斯怀里。他盯着希尔薇的眼睛，愣住了，心脏打错了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