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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有人刺杀,秦楼楚馆,荼靡不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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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很长,但穿过一段幽暗窄胡同后巷子逐渐变得宽敞起来,此时已是黄昏时分,高墙渐矮,斜阳落影,雨后初晴,接近巷口时地面上的积水渐渐少了。
祁钰布靴裤脚已经沾湿,灰白色裤脚上的红色血迹和靴底的红色血印已经被她用污泥遮盖,黑色的长筒布靴浸透了红色血液,祁钰穿着极不舒服,她急步穿过人流长街打算从无人小巷回状元府,正当她准备进入另一个小巷时,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呼唤,祁钰转身,什么人也没有。
“小钰”
身后一人拍了一下祁钰的肩膀,祁钰吓了一个趔趄,转身看到是荀景后拍了拍胸脯一脸怒容。
“你吓死我了”
祁钰后退几步深吸几口气。
“你怎么了,从未见你如此惧怕过什么”
荀景上前仔细观察祁钰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表情。
祁钰目光落在一旁虚空呆滞片刻。
“小钰”
荀景抬手在祁钰面前晃了晃。
祁钰身体微微颤抖,那件事她处理的还不妥,现在还不能让官府发现。
“你有化尸粉吗?”
祁钰抬头望着荀景表情严肃。
“小钰,你不会感冒了吧,要什么化尸粉,魔修通常不是将腐尸化为魔气吗”
荀景将手放在祁钰额头上触摸,祁钰拍掉他的手语气不悦道:
“可你现在是仙修”
“你杀人了?”
荀景听到这里当然猜到祁钰要做什么了。
“是有人要杀我”
祁钰目光锐利,冷声道。
“谁?”
荀景怒气渐增。
“你先跟我来”
祁钰领着荀景折回之前的小巷子里,本来青天白日就暗的长道里在傍晚时分更显幽深昏暗,晚春初夏的黄昏还是有些冷的,荀景察觉到祁钰微微颤抖的身体,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刚刚买的云丝披风披在祁钰身上为她系好系带,祁钰抬眼瞧了瞧荀景,半明半暗的精致容颜不像是真人。
“走吧”
祁钰继续前行,荀景身后浅笑。
死尸原地不动,看来还没有人发现,荀景上前观察。
“他后背”
“是我剥的,那片纹身是线索,你不要插手,修者不能插手凡尘”
祁钰在袍摆上撕下一块碎布捡起一旁长刀,荀景抓住祁钰手腕。
“你要碎尸?”
“不然呢?”祁钰还不想明明白白的暴露出来,事情的发展最好能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
“我来吧”
祁钰皱眉盯着荀景缓步退后。
霎时荀景周身黑烟遍布直到祁钰看不清他的身形,黑雾将除了祁钰以外的周围一切团团包裹,不到半刻,黑雾渐散,周围空空荡荡,就连刚刚还在的破竹篓竹竿都消失不见,地面上的血迹污秽,腐臭死尸化为乌有。
荀景的身形渐渐显露出来,他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没变。
“你入魔了?”
祁钰冷冷问道。
“我早就是魔,你不是知道吗”
荀景转身。
“可是这个位面”
“你觉得我脏吗?”
荀景瞬间逼近祁钰,幽暗的环境里祁钰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对面之人逐渐靠近的压迫气势。
“不脏,我没有职业歧视”
祁钰语气平静,她不是敷衍,人难道就干净。
荀景抬手轻抚祁钰脸庞,祁钰侧身,荀景的右手顿在半空。
“走吧,还有一人”
荀景带着祁钰飞身越过高墙到了一个内院。
“这儿好像是一个府宅后院”
祁钰向四周望去,院子很大,可没有灯火。
“的确,这是一个空府”
荀景拉着祁钰的右手绕着高墙缓缓而行。
“空府,无人居住?”
“对,而且没有尸体”
荀景答道。
“可我明明,他没死,他跑了!可箭矢上有毒”
祁钰自言自语。
“算了,暴露就暴露吧,殿试交卷那一刻起我已经在断崖边上了”
“小钰,你为何当时明目张胆地”
“那是老大允许的”
“你相信他”
“我,你什么意思”
祁钰皱眉望着荀景,斜阳已隐入地平线,傍晚的光亮只余一抹残辉。
“他来这个位面比我们都早,我甚至探不到他的修为”
祁钰垂目深思,她和老大的情谊。
“先回吧”
荀景走在祁钰身旁,宽大的披风盖在祁钰身上她不怕有人发现她衣服上的血渍,二人一同走在大街上,商贩们准备收摊陆续归家,店铺也陆续关门,唯有茶楼酒肆热闹如白日,笙歌渐起,欢声笑语。
红色灯笼挂在高高的木桩上风吹舞动,吹开了祁钰的袍摆,血液浸湿的长靴祁钰穿着很不舒服。
“对了,刚刚那个死尸的魂魄呢?”
“我没见”
荀景语气微微不悦,祁钰侧身驻足。
“这是我们六个人的任务,互相猜忌,何以成事”
祁钰微微仰首道,荀景不语,只拉着祁钰继续前行。
长街上人烟渐稀少,秦楼楚馆,歌舞升平,戏曲胡琴音缭乱纷扰,达官贵人们进进出出寻欢作乐,有了欲望就有交易,有了交易就有不公,有了不公就有欲望。
胡姬曼妙的身姿在高阁露台上扭动,长街上过往人群皆翘首而望,以求一睹芳泽,渐渐得游客纷沓而至,人群聚集一处,欢呼高喝。
“水潋滟!”
一男子翘首激动喝彩,露台上的女子蒙着面纱,娉婷袅袅身姿柔软如蛇,上半身着着露腰抹胸镂空贴身蓝色吊衣,女子向后下腰,纤纤素手仰首做出水中捞月的动作,顺势后翻,宽大的薄纱裙摆像倏然绽放的花瓣在空中划出一抹弧线。
拥挤的人群高声喝彩,熙熙攘攘,祁钰见穿不过拥挤的人群便也在一旁已经打烊关门的店铺檐下靠着木桩仰首观景。
水潋滟一舞终了,台上半蹲行礼,小步退后离开,身影消失不见,随后出场的显然不比刚刚那惊鸿一舞,人群渐渐散去。
乾元殿上,祁钰席地坐在最末尾,一旁便是昨日才见过的顾呈,她向其拱手一礼。
皇帝靠坐在蟠龙金座上看着底下一个接一个侃侃而谈的大臣。
大臣们所奏之事皆是寻常琐事,比如昨日哪家丢了牛官府查案不及时以至两家闹至吏部,又比如昨日四境诸省无旱无灾,还比如赈灾一事安抚司赈灾粮准备的如何,转运使何时出发,这是祁钰该关心的事情,她持笏板一一记下。
眼看皇帝渐渐半合双眼,大臣奏报完毕后,陈忠夹着声音长呼。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奏”
大殿上两排众臣朝殿末看去,祁钰不慌不忙。
“言”
皇帝平静之音带着不怒自威。
祁钰沉稳开口:
“启禀陛下,靖县涝灾以至流民无食”
“校书郎所言从何而来,据我所知,靖县上报似无此事”
先前禀报过政事的朝臣说道,一地之长,无灾假报者多,还未见过有灾不报的。
“十五流民已至京都,讨食三日”
祁钰不慌不忙答道。
“刘犇,差人去查”
皇帝朗朗之音回响大殿。
“是,陛下”
略靠前方席坐的刘犇拱手低头礼拜。
退朝后,朝臣们陆续出殿,祁钰随在最末,和顾呈一同跨步走出殿门。
“祁兄为民敢言,在下佩服”
顾呈轻声缓语在祁钰耳边说道。
“第一个发现流民的可不是你”
顾呈又在祁钰耳边悄声道,祁钰抬眼看了顾呈一瞬。
“做好份内之事,我懂”
祁钰平视眼前一片广阔高台,京都布局一目了然。
“顾大人昨日淋雨无事吧”
祁钰侧身转首,顾呈温柔一笑,笑容和煦。
“无事,今日祁兄该取你的白马了”
“嗯,今日是个晴天”
祁钰微微点头,转身继续前行。
青云碧天,朗日高挂,绦绦翠柳随风动,柔风拂面,昨日雨痕已不见踪迹,远处的长空一排排大雁呈人字形飞行而过,长长的石阶中央盘龙御道在艳阳下反射点点荧光。
二人同下石阶,石阶很长,但坡度也缓,遂上下朝的途中唯石阶难度,这条路走多了会腻烦。
“祁兄为官之最欲官拜几品?”
顾呈此话来得突然,祁钰感觉莫名其妙。
“顾大人此言何意”
“朝中肱骨,为君父分忧,读书不正是为此吗?”
顾呈凝视远山,手持笏板缓步下阶。
“鄙人浅薄,良妻美妾足矣”
顾呈闻言轻笑一声,渐渐笑得合不拢嘴。
“顾大人缘何发笑”
顾呈深吸一口气压住上扬的嘴角,驻足仔细观察祁钰。
“金銮殿上振聋发聩之语言犹在耳,是祁兄在说笑”
祁钰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若是言语有隙,为何皇帝不处置他,既然皇帝没处置她,就代表她所言并非欺君死罪,可此人两次欲要刨根究底是为何故。
“标新立异竟叫顾大人怀记至此”
祁钰皮笑肉不笑,抬脚继续下行,顾呈被噎了一句无言相接,不再下问。
临近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得热,晚春近夏的微热气候即便是雨后初阳也不容小觑,没走多久祁钰便感觉周身出了一层薄汗,她忍着不舒服走过长长的石阶,一旁的顾呈自她刚刚一语后便一言不发,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有何不对,祁钰用余光瞧了瞧顾呈,不见其喜怒。
“顾大人欲官拜几品呐”
祁钰反问顾呈。
顾呈侧首盯着祁钰若有所思片刻,而后和煦笑道:
“当然是同祁兄一样啊”
正此说着,二人已近坤午门处,各自所乘工具不同,祁钰今日特地起早步行上朝,顾呈坐着顾府马车前来,遂为分道扬镳之处,祁钰侧身面对顾呈拱手一礼。
“在下告辞,顾大人慢走”
祁钰起身双手持着笏板端立,顾呈拱手回以一礼。
“祁兄回见”
顾呈起身不由得目光落在祁钰身上,那目光很是复杂,祁钰看不懂,这不是第一次了,正当祁钰开口欲问时,顾呈已转身离去,祁钰原地陷入深思半晌却仍得不出一个所以然。
皇宫马厩本是御用,考虑到朝臣往来朝拜不易,此项规矩已然废除,盛世昌平数百年,亦无内乱外侵,天朝上都的防守在祁钰看来还是有点松懈的。
白马青衣,潇洒俊逸,祁钰拉着马缰绳坐在马背上在大街上缓行,两侧居住区府宅内袅袅炊烟升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饭菜清香,街边小摊上摆出各色食物,水饺热菜,凉面蒸饭,甜汤肉包,糕点小炒,种类丰富,应有尽有,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京都的大街小巷上总是热闹非凡的,祁钰好像没有发现淡季的存在。
祁钰回到府宅已是午时一刻,皇帝赐的府邸虽然不大,但两个人住的确显得空荡荡的,祁钰将马拴在马厩,手里提着纸袋包装好的一笼肉包向内院走去。
“小钰,你回来了”
祁钰刚出了前厅走在长廊上便听内院一声呼唤,祁钰抬眼望去,视线透过翠松绿林落在桃花树旁的荀景身上。
荀景一袭红色长袍束腰,半头青丝披肩,剩下的黑发用一根碧玉簪随意固定,几缕细碎的刘海松松散散垂在鬓边,黛青色的峨眉下是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朱唇不点而红,秀刻的下颌轮廓流畅,五官如精雕细琢的瓷玉,微开的领口若隐若现的琵琶骨透露出一抹绝艳风情,祁钰有一瞬间被惊艳到了,目光久久不能移开,若说打扮还是他会。
穿得像个妖孽似的。
二人正用饭时,荀景忽得蹙眉。
“有人在府前鬼鬼祟祟的”
“我去看看”
祁钰穿过长廊和前厅径直走向府外,门口站着的正是昨日暗巷里的那个青年,青年衣衫比昨日看起来整洁不少,但仍是破衣烂衫,他握紧双手束手束脚很是局促。
“大官人”
青年跪下给祁钰磕头,祁钰并没有阻拦,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思维模式,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怎么只有你一人”
祁钰语气冷肃。
青年闻言不知所措,语气结巴。
“大,大官人,是说,他们也可以来”
青年语气里满是激动和喜悦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他们之中可是还有老人和小孩的,他们能干什么。
“嗯”
祁钰轻轻点头,她的府邸虽然不大,但男女分别腾出一间屋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大官人,谢大官人”
青年接连不断地朝祁钰磕头,小巷子里来往的人并不多,偶尔三两行人经过也无人驻足,怕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上下尊卑靠磕头体现。
“不用谢我,府里的活并不比外面的轻松”
那声音很是清冷,不带一丝情感,正像所有的高位之人一样,那是一种毫不在意的无视。
而青年此刻心里只有欣喜,天不亡他,半村人千里迢迢赶来只余他们十五人,剩下的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好在春暖花开能够食蜜裹腹。
祁钰转身返回府内,府门仍是大开,这是大晋的规矩,青天白日里府门必须敞开,除非是府内无人,各家各户互相监督,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关门密事,这个规矩在京都中尤为严格。
青年仍是望着祁钰的背影不断磕头,直到祁钰的背影消失在石碑之后,青年方才起身离开。
午后,青年领着那一帮流民过来了。
祁钰将十五人各自的本职工作安排妥当后,众人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大官人,厕所马厩以及各个地方墙角的皮,嗯,皮”
一个少年转耳挠腮想不起来。
“皮壳状,盐花状的结晶样物质”
另一个小孩笑嘻嘻说道。
“然后把它放在水里,溶解过滤,再然后将过滤后的溶液熬煮让它结晶,对不对,大官人”
小孩一字不落地将祁钰刚刚交代的说出,祁钰欣慰地笑了笑。
“可是”小孩挠了挠脑袋。
“可是过滤是什么意思,结晶又是什么意思,什么样的东西叫结晶样物质”
小孩目光澄澈,无比好奇道。
祁钰抽了抽嘴角,死记硬背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我示范给你们吧”
“小钰,等会该上值了”
荀景在祁钰身旁提醒道,他知道祁钰要做什么了。
“我来”
祁钰下午散值后径直朝南走去了户部,将调取赈灾粮饷相关出入资料信息的申请书递上,户部亦是言说三天后可取结果。
户部的建筑构造在外观上和工部相差无几,只是内部布局就大相径庭了,其内无空旷大院,也无莲池镜湖,更无杨柳依依,溪水凉亭,有的只是一排排拥挤的红门小屋,户部的官员亦是很多,很忙,他们看起来忙忙碌碌不像工部看起来那么清闲,不过眼见不一定为实。
祁钰从户部走出时已近黄昏,她的府邸离户部不远,祁钰不打算从小巷抄近路走,大街上商贩陆续收摊,各酒肆秦楼逐渐张灯结彩。
长街上人烟渐稀少,祁钰突然目光掠过一个准备收摊的卖有各色小刀短剑的商贩摊铺上,她看到了一个青玉短剑,和盛烨曾送她的很像,祁钰上前询问商贩。
“这个短剑卖吗?”
祁钰指着短剑道。
“公子瞧上它了?”
商贩停下收摊的动作笑眯眯说道,他抬手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对,它怎么卖”
“一两白银”
商贩指了一个一字给祁钰。
祁钰皱眉摇摇头。
“有点贵”
“我看公子衣着不凡,这个价钱已经算是可以了”
商贩脸上挂着笑容拿起青玉短剑。
“公子请看,此剑剑锋剑身皆精密打造,好货不菲”
商贩将剑身拔出,转动剑身示意给祁钰,剑柄剑身皆晶莹玉质,斜阳透光,这个时代还没有玉质造假出现,看起来的确货真价实,祁钰点头,将些许碎银放在商贩手中,商贩用杆秤称了一称而后笑道:
“公子拿好”
商贩将青玉短剑递给祁钰,祁钰接下,她好像也有三天没见盛烨了吧,倒是有点想念,祁钰将青玉短剑放在怀中缓步行在长街上。
'这里的规矩总是很多,更何况阿烨此刻还在皇宫里,皇宫中宫规森严他应该更约束吧。'
祁钰一边走一边想,长街上路人渐渐稀少,白日里稍显拥挤的大道此刻已算冷冷清清了,但祁钰知道不过多久又会是华灯初上,歌楼舞榭,经济中心也会是娱乐中心,可政治中心就代表了这样的交易是被官方允许的。
祁钰慢慢走在大街上,灯火缭乱,欢声笑语,热闹的场景她并不讨厌,有时候她也是向往的,祁钰享受着这短暂的缭乱中带来的美好,可实际上她知道这根本一点也不美好。
“祁兄”
长街一侧酒肆的门楼外站着一堆勾肩搭背的青年,皆着华丽锦袍,腰束白玉宝带,玉冠锦带,腰间的环佩镶嵌着晶莹闪亮的玉石,锦袍之上刺绣着细致入微的花鸟鱼虫图案,全身着物无一不显露出他们的雍容华贵。
祁钰近前向顾呈打招呼抱拳道:
“顾大人”
“哎呀,拘谨什么,散值后就是自己的时间了”
顾呈走到祁钰跟前将祁钰的肩膀一揽而过,却感莫名一道厉光不知从何而来,顾呈放下揽着祁钰肩膀的手臂。
“走吧,上去一起?”
顾呈拍了一下祁钰的肩膀道。
“不了,家里还有事要处理”
“什么事,你又没娶妻,不会是”
顾呈笑得贱兮兮指着祁钰,祁钰一把拍开。
“顾大人慎言”祁钰语气严肃,顾呈朝上朝下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顾呈,走了,是朋友就一起带走”
顾呈身后不远处一个青袍青年高声喊道。
“祁兄一起吧,入了官场,这样的酬酢是免不了的”
顾呈一脸正经道。
“顾大人可以装作不认识的”
“怎会,状元郎游街一日,何人不识”
祁钰看了看灯红酒绿的高楼,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顾呈见此笑容满面拉着祁钰进了酒肆。
祁钰随在前面一众公子哥的身后,跨过门楼后走过一道石砖铺路便是酒馆入口,入口扁牌上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醉花坊'。
外面看着不怎么起眼的教坊司进去以后居然别有洞天,灯火通明的宽广空间亮如白昼,祁钰数人撩开玉珠流苏薄纱垂地的幕帘后进入楼阁内。
一眼望不到顶的高楼里面是一个巨大的中庭空间,长不可丈量的丝绸绫罗从顶阁抛下,数条青黛色的绫罗缠绕着数个赤肩裸股的美人腰肢从天而降,在空中飘舞,似是敦煌飞天舞,美得不可思议。
舞姬梳着双环望仙髻,发髻上戴着金色的钗环步摇和艳红色的牡丹花,步摇随风摆动。
围绕着她们舞动的是一群淡黄色云雀,云雀在空中成群结队随舞姬而飞。
舞姬肩头飞舞的是淡蓝色彩蝶,迷幻又绮丽。
围绕着中庭空间的是环形的长廊看台,数不清的达官显贵富户名流斜倚在围栏边上观舞吟歌,男女皆有。
偶尔空中飞舞的舞姬被绫罗缠绕着带到看台边上提起长嘴茶壶为其斟酒,而后又妖娆妩媚地飞走。
一飞天舞姬周身缠绕着薄纱绫罗飞至祁钰身旁在她的耳鬓边插了一朵淡粉色的扶苏花,祁钰愕然片刻,而后对她礼貌地笑了笑。
目光回到地面上,一个巨大的圆台映入祁钰眼帘,圆台上正妖娆扭动着数个露脐裸臂的蒙面舞姬,薄纱之下胡姬娇艳欲滴的容颜若隐若现。
圆台是莲花样式,周围是围绕着它的荷花莲池,淡粉色的荷花即使不是在花季也开得异常艳丽。
荷花池周围围坐着的是吹拉弹唱的奏唱乐姬,乐姬们指尖的动作轻快流利,琵琶声,古琴声,鼓声,啰声交错响起,宛转悠扬,跌宕起伏,配合着圆台上舞动生姿的舞姬步伐。
倏尔纷扬的粉色花雨自天而下,空中飞舞的胡姬,圆台上舞动的美人皆沐浴在淡粉色的花海中,忽得圆台之上胡姬手中的彩色绫罗朝四面八方飞去,在圆台之上形成一朵明艳的太阳花。
花香四溢,场面一度美得不可名状。
祁钰前面的一个公子哥飞身落在圆台上摸了一下舞姬的裸腰,而后加入其中与胡姬共舞。
“走了”
顾呈吆喝台上之人一声拽着祁钰朝圆台的另一侧走去。
巨大的圆台周围是一众看客,各个圆桌比邻交错,圆桌上是花果茶水和几碟凉菜,桌边坐着华服宾客,谈诗唱曲,当然都是些淫诗艳曲。
祁钰随着前面一众人到了一扇红色的雕框铁栅栏门前,一个身着繁复花纹锦缎的小厮为他们开门,门内是一个长方体空间,空间不大不小刚刚好让十个人站在里面,小厮为几人关上铁栏门。
霎时,这个空间也叫作风梯,类似于现代的电梯,它快速上升,透过铁栅栏,中庭空间内的一切在祁钰眼前掠过。
花雨纷扬落下后是一幅数层阁楼那么高的山水画作平铺而下,祁钰能从后面隐约地看到画作上面画着数位飞天神女,飞天神女后方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银河。
而后数个装扮成飞天神女的舞姬被绫罗缠绕着,她们从天而降穿过画作两旁飞舞到中庭空间的中央。
祁钰他们所在的风梯在顶楼停下,顶楼除了长廊外只有一个很大的房间,风梯停下后,一个身着退红色长袍的男人为几人打开铁门,而后祁钰几人走出这个小屋。
自进入教坊司后所见到的一切都让祁钰感到无比震撼,且不说电梯的事情,这个或许是借鉴墨家机关术打造而成,单说这些绫罗能承受住美人的重量吗,还有那么高他们不会恐高吗,若是不慎跌落便是必死无疑。
这样富丽堂皇的娱乐场所便是在现代祁钰也是没有见过的。
祁钰随顾呈到了顶阁房间门前,顾呈轻轻推开屋门,屋内不是空无一人。
“大哥”
顾呈朝里面喊了一声,门渐渐被推开,祁钰这才看清楚里面的一切景象。
上座位置上坐着一个紫金华袍男子,约莫二十多岁,左拥右抱着两个薄纱轻裙□□半露的美人,美人唇角挂着笑容娇软地卧在男子怀里,紫袍男子做了一个什么动作让美人娇呼一声。
“大哥可是怪我们扫了您的雅兴”
顾呈一旁的一个绿袍男子一手敲击着手中折扇一边说道。
“坐吧”
上座的紫袍男子抬手示意门口进来的一众人,目光仍没有从怀里的两个美人身上移开。
男子用手指点了一下桌面上的一只空酒杯,怀里的一个美人笑意盈盈,娇软无骨,媚态横生用朱唇叼起酒壶一套娴熟的动作行云流水向空杯里斟满琼浆玉液,而后纤纤玉手轻抬酒杯缓缓送到男子唇边,微张红唇在男子颈侧接下男子唇角流出的红色酒水。
画面极尽香艳,祁钰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不舒服,遂欲坐在最末尾却被顾呈拽着往前,祁钰彻底恼了她原地不动,顾呈见拉不动祁钰便妥协了,与她坐在左侧一排的最末尾席座。
几人觥筹交错,举杯相邀过后,便开始讨论一些兵家常事,从边塞近况说到京都军防营,从剑术内功谈到刀术枪法,说到最后竟还说出某某坐化成仙的离奇诡事。
“前朝慈恩寺不就有个住持坐化了吗,据说他被浇金铸像,至今还被摆在寺庙之中供人参拜”
宴席上一个青年侃侃而谈,最上座紫袍男子怀里的美人瑟瑟缩缩看着极是惊恐。
“去,没用的东西,这就害怕了”
紫袍男子将美人一甩而出,美人从地上爬起颤颤巍巍身体止不住发抖,无声啜泣。
“去多叫些人来”
一旁青袍青年见不得美人落泪便怜香惜玉解围道。
两个美人从坐席后面绕道出屋,轻轻关闭屋门。
众人接下来又进入什么仙长下山收徒,道士雷劫飞天,甚至什么达官显贵养小鬼的事情他们张口就来,完全不怕隔墙有耳。
祁钰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上座男子脸上,竟发现此人眉眼之中与盛烨有几分相似,这个人的长相也是那种偏向中性的,轮廓分明的五官加上精致的眉眼让祁钰有一瞬间恍惚,只是烛光暗淡,祁钰看不真切。
“大哥叫什么名字”
祁钰拽了拽顾呈的衣袖悄声说道。
“姓谢,你猜”
“难不成是”
顾呈将食指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祁钰闭嘴不语,眉头紧蹙,一才喝了几杯酒的她此刻是真有点迷糊了,真希望不是盛烨才好,她大着胆子悄声开口:
“他不是三皇子吧”
“不是”
祁钰如释重负,抬起酒杯又饮了一杯烈酒。
“大哥如此明目张胆,众人恐怕早已心照不宣了”
祁钰极小声地说道。
“莫要再说此事了啊,皇家是非不是我们能够评判的”
顾呈小声在祁钰耳边提醒道,在远处看来祁钰和顾呈像是依偎在一起。
“咳”
突然一声厉咳打断了场中喧闹,顾呈赶忙又坐回原位。
“大哥怎么了”
一个青年不明所以。
“众位贵人”
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随着房门轻开推门而入,美艳妇人眉开眼笑朝屋内众人鞠躬深拜。
“请贵人们享用”
话毕,妇人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下一秒从妇人身后渐渐走出十几个含羞带怯,□□半露,薄纱之下娇躯若隐若现,长相身材各有特色的一众美人,席上数人顿时眼睛都看直了,目光遂美人而动。
“不错,有眼光”
顾呈朝站在中央的妇人扔去一个鼓囊囊的银袋,妇人挑眉一笑朝上座之人拜了拜。
“贵人们慢慢享用,奴家便不打扰了”
妇人躬身倒退缓步出屋,轻轻关上房门。
“大哥,美人在怀,良辰美景不可辜负”
席上其中一人很有眼力劲地将美人之中最是风情万种的两个极品推到紫袍男子身上,男子接住,目光不经意间朝祁钰的方向一撇,祁钰漫不经心地举杯打了一个酒嗝。
剩下的美人分别一个个朝众人碎步游移而去,甚至有一个娇声美人半跪在祁钰身旁,楚楚可怜。
“喝”
祁钰向酒杯里倒满酒推到美人面前,她的意识已经不是很清晰了。
“祁兄,你看”
顾呈在祁钰耳边如幽魂一般轻轻说道,他将祁钰的脑袋掰向前方,朝最上座的那个方向指了一瞬。
最上座的紫袍男子将美人揽入怀中欺身而下蹂躏肆虐,美人泪眼婆娑,她能感觉到上方的男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狠狠掐着她的脖子,眼神里却没有杀气。
“祁兄,有何感觉”
顾呈游魂一样的声音像是在催眠。
“像动物一样的感觉”
祁钰的表情是漠不关心的,心底早骂了顾呈八百遍了。
祁钰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聚众宣淫的聚会最好不要再让她看见。
“动物一样的感觉是什么感觉”
顾呈的声音像在迷惑,祁钰只能将自己最心底的话说出。
“不行,我要吐了”
“呕”
说着祁钰竟真得吐在桌面之下,顾呈扶额一脸无语,在祁钰看不到的地方顾呈朝上座轻轻摇了摇头。
嘭!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从屋外走进一个灰色布衣男子,男子灰头土脸,一脸怒容。
“什么人这么大胆”迷乱之事被骤然打断,众人一肚子火气。
“小景”祁钰笑容顿时绽放,起身险些跌倒,荀景见此一下心软了半截,他上前接住祁钰。
见到祁钰一身醉醺醺的,又胡言乱语,东倒西斜,荀景火气又蹭蹭直往上冒,他欲要动手却被祁钰一把抱住。
“回家”祁钰小声低语。
祁钰是被荀景怒气冲冲带回的,当时的情况若不是祁钰抱住荀景阻止,恐怕荀景会大开杀戒,好在顾呈从中周旋让祁钰逃过一劫,殊不知这是祁钰让他们逃过了一劫。
祁府府邸内,祁钰的寝室里,气氛骤然降到冰点,祁钰周身已被荀景施术清理得一尘不染,她却瑟瑟缩缩坐在床尾报头不语,站在床头的荀景周身冷肃,让人不敢靠近。
“小钰”
荀景声音极冷。
祁钰抱头不语。
“祁钰!”
祁钰被下了一个哆嗦,渐渐抬头,不敢直视荀景的眼睛。
“都说了是顾呈拉我去的,我哪知道是聚众□□啊”
“不行,想想都觉得恶心”
“呕”
祁钰跳下床朝屋外跑去,半晌过后,祁钰从屋外走进,坐在木桌旁为自己到了一碗茶水,一股脑全喝入肚。
“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祁钰再倒了一杯清茶。
“顾呈真不是好东西,是我高看他了,还害我赊了五十两白银的账”
祁钰咒骂道。
祁钰转头看向荀景却见他一脸阴霾地摔门出屋。
“闹什么啊”
祁钰顿时心里一阵烦躁,随便洗把脸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