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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暗香车内,他很奇怪,请调水务 ...

  •   八人分别接下御赐罗伞,黄色的伞面祥云鹤舞,殿外大雨瓢泼,淅淅沥沥如鼓鸣。
      “臣等告退”
      几人对着金銮宝座躬身拜谢,退后数步转身缓步出了殿门。
      “祁兄裸马无车,不知可否邀尔同行”
      顾呈在祁钰身后叫住她,正要跨出殿外的祁钰只好驻足,这是第二次诚邀了,新入官场,她不好拒绝。
      “那便叨扰”
      祁钰转身抱拳道,二人一同撑伞出了乾元殿。
      殿外露台无积水,地面为细碎沙石平铺,类似于柏油大道,透水性好,中间高两侧略低,且有三两浅渠以做引水,浅渠不认真看的话甚至看不出来,既保证了外观平整漂亮,又将排水作用展现的淋漓尽致,对此,祁钰不得不夸赞,但也能说得过去,权利文化政治军事中心,集异士能人于一宇,可以代表此时代整个大陆的文明进程。
      祁钰二人如同昨日一般,从右侧台阶缓步而下,朝服齐踝,行走期间必定沾湿,祁钰只好一手举伞一手提着袍摆,顾呈却任其扫地。
      “我来帮你吧”
      顾呈左手持伞,右手将祁钰左袍摆提起。
      “顾大人不怕沾污吗?”
      祁钰左手举伞,透过伞檐仰首看向顾呈,这是个长相普通平凡的青年,年约弱冠,五官虽普通但也周正,就和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丹凤眼,浓眉山鬓,厚唇宽鼻,用前世祁钰的话来说大概就是长相老实敦厚。
      “我有换洗的官服,祁兄是新人,怕是不知道,为官一月后方可用月俸官银去工部换取朝服”
      “明白了,嗯,只是顾大人为何阻我刚才进言”
      二人边走边说,阶面磨砂粗糙,祁钰并不担心滑脚,无风雨落不见歇,暗日浅光青烟色,抬首环顾,雨景朦胧,晚春绵雨别有一番风味。
      顾呈没有回答,祁钰当然也没有多问。
      祁钰行至坤午门,坤午门两侧守门侍卫,端立如松,右手放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上,目光坚定,样貌凶厉,祁钰不知该不该让他带话给侍马监。
      “怎么了”
      顾呈见祁钰顿足不前遂疑惑道。
      “白马仍在宫厩”
      “不必担心,御赐之马谁人不知”
      顾呈提着祁钰袍摆继续前行,祁钰只好跟着。
      顾呈的马车在宫外不远处的长街边,车前一匹红鬃壮马,落雨浇淋,红马岿然不动,仿佛被定住了一样。
      “大人”
      车檐下坐着灰衣灰帽车夫一看到顾呈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嘻嘻从车上跳下,他穿着蓑衣弯腰碎步急行走近顾呈,顾呈后退半步,面上微微不悦。
      “走吧”
      顾呈侧首对祁钰道,祁钰从迷茫思绪中回神。
      “哦,好”
      顾呈先扶祁钰上车,自己随后,车夫欲上前扶顾呈,却还未等他靠近,顾呈察觉到了,他闪身飞速入内,车夫不久前才从外院调进内院,对于他来讲,内院的活更轻松,接近贵人可能时不时还有奖赏,这代表他升职了,而今日是他升职后第一次办差,只想着怎样讨好大人,却未想大人好像不待见他,他也不知道为何。
      “走了,从状元府过”
      顾呈冷冷的声音从车帘另一侧传出,车夫抖了个机灵,他摇头让自己清醒下来,许是雨天的缘故,车夫这样给自己安慰。
      马车行驶的过程中,祁钰环顾打量车内,马车很大,三面红木长凳,中间一雕花木桌,脚下铺着棕色地毯,貌似吸水挺好,祁钰看不到湿鞋印,轿顶也高,所以马车空间很大,祁钰刚来此地,她也不知道这样规格的马车算是什么阶层使用的。
      “祁兄好像有心事”
      顾呈打开桌上香盒,右手持香匙,左手扶袖,眼神示意祁钰打开一旁香炉炉盖,祁钰会意照做,顾呈取了三勺白色粉末放在香炉内,用香铲铺平,而后取出香铲,用火折子点燃香线,借香线引燃香炉内已经定形好的香粉。
      顿时香雾缭绕,白烟袅袅,空气中渐渐弥漫着一种类似于薰衣草花香的味道。
      “何以见得”
      祁钰扣上炉盖,双臂交叉后靠端坐,马车虽是摇摇晃晃,桌面上的香炉却是一动不动,白烟自盖缝袅袅飘出,顶檐上的流苏叮当摇撞,发出悦耳的风铃之音。
      “宫门处祁兄盯着侍卫顿了三瞬,宫门外与马车遥遥相望顿了六瞬”
      祁钰微挑秀眉,目光从顾呈身上移开,思索了片刻才道:
      “宫官如午门门神,顾兄的烈马好看”
      “只是如此?”
      顾呈晃了个趔趄,身体微侧,惯性使然,可见马车加速了,快到正午时分,也许车夫也饿了。
      “只是如此”
      祁钰轻道,声音如蜻蜓点水,细碎轻灵,车外流苏轻撞之音混合着雨落车身鼓鸣,恍惚之间,顾呈有种对面之人好像变了个人的感觉,不对,不是好像。
      “对了,顾大人阻我进言,其中可有玄机?”
      祁钰捏着浑厚嗓音,这是她为扮成男子练了许久的发音。
      “前朝缘何灭国,祁兄可知?”
      “缘何”
      顾呈挑起了祁钰的兴趣,她本就是喜听故事之人,她整了整衣袖,合手放在膝盖上,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沉迷酒色是表面,民怨激愤是主要”
      “仅此而已?我还以为顾大人要讲一段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旷世奇恋呢”
      祁钰双臂交叉,以她的了解,亡国之君通常会伴着一个祸国妖妃,毕竟这是史官们记载常用的手段。
      顾呈良久不语,看不清楚面上喜怒,祁钰哑然,难道还不太熟,开不了玩笑?也对,才只不过认识了一天而已。
      “咳咳”
      祁钰轻咳,打破尴尬的气氛。
      “顾大人所言甚是,不过水源调动,我有办法让民自愿为之,且不伤民”
      “是何良策?”
      顾呈语气严肃,祁钰感觉好像听到了急迫,却见顾呈姿态松散,表情温和,许是急雨的缘故吧。
      “浙宁水患正是良机”
      “祁兄是说”
      “没错”
      顾呈浅笑,后靠在车身上,车身摇摇晃晃,车内香雾氤氲,暗光朦胧,雨声点点鼓鸣,薰衣草清香不浓不淡,闻之霎是清爽,只是令人有种昏昏欲睡之感,也难怪,薰衣草香本就是助眠之香。
      “漫漫路长,道阻弥艰”
      顾呈清朗之音夹杂着雨声点点传至祁钰耳中。
      “急功近利,全盘皆输”
      祁钰回道,二人相视而笑,马车晃晃悠悠,车内香雾缭绕,祁钰略感晕醉,她看不清对面那人。
      “大人,状元府到了”
      车夫浑厚声音从车外传出,此刻仍是小雨淅沥,滴滴答答落在车身地面,动中有静。
      “在下告辞,顾大人慢走”
      祁钰起身弯腰抱拳,转身欲走,顾呈突然抓住祁钰手腕,盯着祁钰眼睛,那是祁钰看不懂的复杂目光,是复杂吧,她其实也不清楚。
      “你”
      顾呈蹙眉复又展眉,祁钰蹙眉不解。
      “顾大人何事?”
      她的目光不像是假的。
      “无事,明早见”
      顾呈垂下目光,松开祁钰,祁钰侧头疑惑,但顾呈不说她也不好相问,她转身弯腰出了马车。
      祁钰撑伞提着袍摆走到宅门檐下,目送马车远去,没于巷尾,小雨又渐渐转为中雨,没有停下的趋势。
      “小钰”
      又是这个讨厌的声音,祁钰翻了个白眼。
      “小钰”
      “别和我说话”祁钰转身撑伞回内厅,目光始终没在荀景身上停留。
      “你看”
      荀景控雨为祁钰开道,细雨绵绵弯向两侧形成一幕雨帘,如圆润水晶珍珠流苏,水帘曲面落珠,开辟一条无雨小道,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前后缓行。
      “好看吧,还有更漂亮的”
      荀景左手打了个响指,只见不断落下的水珠瞬间凝固成冰珠,他右手控制冰珠走向,在空中形成无数个重叠的心形。
      祁钰撇撇嘴,到底谁是几千万岁的老妖怪了,她穿过重重心形冰幕,走回内厅,坐在上座左侧,提起茶壶斟了杯茶,一上午了,她还是有点渴的,一口气喝了三杯清茶,虽然苦味重了点,但好歹能解渴。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做官吗?”
      祁钰将茶杯重重放在桌面上,既然不做官,那这几年陪她一路过关斩将参加那么多场考试是在和她玩过家家吗,祁钰眉头微锁。
      他迫她签了婚书,待她手段强横,但也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将她从那个魔鬼一样的地方带出来了,十四岁以前的经历她记得不是很清,只知道那是炼狱一般的生活,母亲不是母亲,父亲不是父亲,佃农的家庭能有什么爱,祁钰冷笑,如果十四岁没有恢复记忆,那个冰冷的柴房便是她的归宿,恐怕她………
      “小钰,看”
      荀景从身后拿出一把木槿花,淡粉色的花瓣片片盛放,瓣边如雾色薄纱,像仙娥舞动的裙摆,这该是他从修真界摘的吧,难道他回了趟修真界。
      祁钰展眉接过花束,轻嗅了下,抬眼看了看荀景,芙蓉不及美人妆可否形容男子呢,荀景浓艳无妆美貌自成,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和盛烨一样类型的长相,一样的艳美无双。
      “小钰比娇花还美呢”荀景抬手欲摸向祁钰侧面,祁钰目光随长指而去,侧首躲了躲。
      荀景眨了眨眼,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摘了片花瓣放在口里,慢慢咀嚼。
      “你知道凡间的任务?”
      祁钰将花束放在桌面上,她并不担心花会枯萎,这是修真界灵植,说不定比她的命还长。
      “不知道,但也猜到了”
      荀景看向祁钰,祁钰被这目光看得不自在,侧首看向厅外,中雨又变为小雨,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
      “饿了吧,我给你带了饭”
      荀景自储物袋取出一个长筒方木盒,打开盒盖,一阵清甜香味袭鼻而来,祁钰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两盘热菜,一碗肉粥,一碟糕点,在修真界待过许多年的祁钰一眼就能认出这些都是修者界的灵谷灵植以及食草灵兽做成的,祁钰摸了下碗身,温度适中,不凉不烫,该是术法加持控温了许久吧。
      “快吃吧,我可不想再使灵力了,你知道的凡间不能修行”
      荀景语气里竟带点嗔怪,祁钰抬眼,还是那样的目光,祁钰侧首不看。
      “要不我来喂小钰吧”荀景执起筷子,夹了几条笋丝,祁钰一把夺过筷子将笋丝放入自己口中,清脆可口,不咸不淡,辣度适中,这是荀景的手艺。
      “好吃吗?”荀景目光期待看向祁钰。
      “好吃,不如我请你做厨子吧,月俸你开”
      祁钰双眼充满光亮,这几道食物的确味道不错。
      “我不要月俸”
      “那日后难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祁钰嘴里嚼着食物口齿不清说道。
      “我不要你赴汤蹈火”
      祁钰没有看到斜上方的荀景目光越来越炽热。
      “那”
      “婚书不是假的”荀景凭空变出一本红色册子放在桌面上。
      “我饱了”祁钰顿时没了食欲,起身欲走。
      “我们已经成婚了”
      荀景语气幽怨,声音从祁钰身后传来。
      “那你想怎样,成婚了又如何,我是有任务的你不也知道吗”
      祁钰眉头紧蹙,深吸一口气,什么成婚,明明是骗婚逼婚。
      “你承认了”荀景语气激动,起身握住祁钰右腕。
      祁钰怔然,这什么意思,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她有说什么吗。
      “对,我承认了,可那又”
      荀景俯身堵住了祁钰的唇。
      啪!
      祁钰甩了荀景一个巴掌,内厅直通前院,前院虽有石碑遮挡,可府门大开,光天化日。
      “你什么意思”
      祁钰挣开腕上的束缚后退数步。
      “夫妻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荀景缓步靠近祁钰,祁钰缓缓后退。
      “我说过的”祁钰拔出袖中短刀抵在侧颈,顿时划出浅浅一道血痕。
      哐当!
      荀景夺过短刀扔在地面上,一脸惊恐,他不知道祁钰什么意思,明明她已经承认了,盛烨是个永远的阻碍,可他杀不了他,甚至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能吞噬他。
      “我不会逼你,有名无实也好,无名无份也罢,至少你承认了”
      荀景内心挣扎良久,此刻齐斟心魔已经不知所踪,这句话是他自己的心里话,他妥协了。
      落雨长街,马车缓缓而行,路上三两行人或着蓑衣或撑纸伞,顾呈揭开车窗帘布,看着来往行人,街边商铺,茶楼酒肆出神半晌,一切都与原来一样,而后他缓缓放下帘布。
      “去顾府旧宅”
      “是,大人”
      马车掉头转向,向西而去。
      午后云散,绵雨将歇,灰蒙蒙的天气逐渐透出薄云银亮,祁钰换上官服,一条灰白色丝带束发,用一根简谱木簪固定,青色的长袍宽袖透露出一股寒门学士的两袖清风之感。
      祁钰将皇帝给她的任命诏书藏于袖中,打开寝室屋门,刺眼的阳光射入顿时让她睁不开眼,还未入夏阵雨连连,从一月前便是如此。
      督水监掌各地水利政务,江河湖海的地理位置和走行,山川源头以及汇流,祁钰只需要将浙宁卫江一带地貌调出即可,她不是治水的,但督察史范围宽广,不仅仅只是督察赈灾而已,这是顾呈提醒过她的,殿试文章公诸于众,她的违逆之言无人不晓,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滋味并不好受,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祁钰先去了工作岗位弘文馆,她需要完成每日的本职任务,皇帝亲封的状元在第一个月需要跟着上品官员每日朝拜,这是一个皇帝特许的学习机会,至于为何顾呈有资格上朝,祁钰并不清楚,也许是为官的性质不同。
      弘文馆占地面积很广,相当于整个大晋的大型图书馆,但也仅指经史典籍而已,重要的堪舆图谱或者学术工典多被垄断在机密要地,以防敌对势力窥探。
      祁钰四方步跨入馆门,荀景依礼不得入内,他去商铺为祁钰购置衣物,采买家具食材。
      馆内布置朴素典雅,阁台小榭无,亦不见溪水凉亭景,倒是梅兰竹菊松一样也不少,就是这个排布祁钰表示欣赏不来,不符合八卦五行,美感也还算可以。
      只是她现在无暇观赏,皇帝让她十天后出发,至少在这十天内她需要在工部调取浙宁地貌信息,在户部调取赈灾粮饷支出信息,任务繁重,调取资料即便有任职诏书也还需层层审批,祁钰不敢耽误。
      “祁状元”
      祁钰还未入书房办公地,便听一声笑语问候。
      祁钰向屋内看去,屋内光线黯淡,当然这是和外面的阳光普照相比的,半天烟雨半日晴,无云晴日,午后微炎。
      “大人”
      祁钰拱手一礼,而后缓步走进书房,书房很大,四面围墙皆是书架,书架上摆满各色书籍,角落里摆放些许竹简,竹简脱色,锈斑点点,许是前朝古籍。
      “大人”
      祁钰抱拳礼道,书房内七八张书桌间隔摆放,书桌上纸张缭乱,绿皮书籍如山摞,毫笔竖挂,三位大人起身笑嘻嘻相迎。
      “祁状元不日将任督察史,以大人相称下官实在过谦”
      祁钰哑然无言,皇帝诏命才只不过是上午的事而已,督察官官阶高,是为震慑,但非长久,为派遣官,事了业成,官复原职。
      “三人行必有我师,大人们资历过余,岂敢妄尊”
      祁钰对面三人最小的看起来也年过而立,绿袍鹤绣,以祁钰现在的身份来看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其中一个红袍中年面上一派和煦笑容,目光微微打量了一下祁钰,上前道:
      “校书一职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中年越过祁钰走向书房另一侧三面环墙的书柜,围成的空间摆放三张书桌,祁钰紧随中年身后。
      “难在不仅仅是校书,编纂书籍,整理经史术数,以待后用,也是弘文馆的责任”
      中年从左侧书架上拿下一本诗集,翻开第一页指了指其上文字,祁钰倾身上前聆听。
      “你看,这是目录吧,寒窗苦读数载,它的重要性你知道的”
      中年又将诗集放回书架,继续前行,书海如渊,学海无涯。
      ……
      过了几刻钟,中年带领祁钰从诗集文集说到术算工典,从经史教录言过理学哲论,祁钰一一敬听孰记,在转完整个书房的书架后,中年抬手指了指四周书柜道:
      “除了这里,弘文馆所有的书都是标准典籍,不容一字一句的失误,我们就是筛斗过滤掉不堪言论”
      中年后面四字重重说出,转身表情严肃面对祁钰。
      “留给后世学子无垢言教”
      “学生懂了,多谢…老师赐教”
      祁钰弯腰拱手道谢,她还不知道这些同僚上官叫什么名字,只能如此说道。
      中年转而笑容和煦,上前拍了拍祁钰肩膀。
      “状元郎前途无量”
      祁钰抬眼,中年已然负手远去。
      校书一职虽说严谨但也清闲,祁钰不到一个时辰便完成了一日的任务,前世大量的教导资料,年年审查让她练出了一目十行的能力,更不要说毛笔撰书,一页并没有多少字。
      祁钰整理好校验书册,将其放在书架上,取一张白纸,研墨后执笔起书,去工部户部调取资料需要提交申请,经过各部门审核及皇帝批准方可入内,因其中资料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一国机密。
      祁钰起身走近先前给她介绍公务职责的中年,中年将头埋得很低,阅览书册,看起来像是视力不好,未闻祁钰渐近的脚步声。
      “大人,不知此书须加盖印章否”
      祁钰轻语,将纸张放在中年一旁的桌面上,中年抬眼看了看祁钰,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申请书上,他粗略看了看两张纸文。
      “加盖弘文馆印玺即可”
      中年从一旁木匣内取出白色印玺复拓在纸张右下角,而后将纸张对折递给祁钰,祁钰双手接过,莞尔道谢。
      “状元郎提交须快,各级审核最快也需三天”
      “谢大人,今日整理好的书册在东北柜角,晚辈可能出馆?”
      祁钰看向仔细审阅书册的中年问道。
      “可以”
      中年没有抬头,语气平静。
      祁钰拱手一礼,转身缓步向屋外走去,等出去后她才想到为何刚刚很不自在,她是第一个下班的,但她不得不这么做,三天时间挺长的。
      祁钰出馆后首先去了工部,她最先需要的是浙宁一带堪舆图,因她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地图是否和前世一样,各种标示她可能还需要找人请教。
      工部在皇宫宫墙外的东北角,入眼首先是一高大的石质楼牌,楼牌中央刻有两个楷字,工部,没错,这个时代的文字和祁钰前世的古代相差无几,所以她才能在一年之内识字数千以过院试。
      门楼下站着两个带刀守卫,祁钰一身青袍官服是无资格入内的,但经工部审阅是必走的一步,她只好上前一礼而后道:
      “大人,请问此申请书该上交哪里”
      守卫仔细瞧了瞧祁钰,青袍云雀官服,却未戴官帽,守卫微微皱眉
      “政要之地,闲人勿扰”
      守卫冷声说道。
      祁钰微挑上睑,她从袖中口袋取出诏文,还未打开,守卫脸色瞬间一变,他抬手拦住祁钰欲打开诏文的动作。
      “大人稍候”
      守卫迅速转身急步走向院内。
      约莫半刻钟过后,祁钰看到返回的守卫急步从内院走出,直到走近祁钰方言:
      “大人请随下官入内”
      祁钰微微侧头俯首,随守卫入内。
      穿过门楼是一大院,大院中央矗立一棵白杨树,白杨树高松不见顶,许是很多年的老树,但出了高和普通白杨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一棵很普通很常见的白杨树。
      树的周围砌矮墙围绕,围墙以外是各种奇花异草,像是寻常的野花,野花以外篱笆围绕,不看外面楼牌上的字祁钰会以为到了一个宽广的寻常宅院,再往外便是细碎的沙石铺路,空旷无物,再往四周看是数个落锁红门屋,没有标识。
      祁钰随守卫穿过内院拱门,走过一个莲湖石桥,荷叶绿景,浅粉色含苞待放的荷花尖角三两随风摆动,晚春初夏时节,光影镜湖,微风吹动点点波澜,树影摇曳,叶落无声。
      守卫带领祁钰行至一半合着的朱色雕云刻月的门前,转身对她弓腰一礼而后离去,一言未发。
      祁钰上下抚平褶皱袖口,轻抬脚步近前叩门。
      “进”
      苍沉男音从屋内传出,祁钰轻脚缓步推门而入,阳光顿时洒进屋内,祁钰抬眼便见对面白墙之上挂有一幅山水墨画,她转身向右侧看去,一条长桌之上摆有几摞书册墨纸,书案后坐着一半头银丝黑色长袍之人,祁钰半合屋门,稳步近前。
      案后那人闻声仰首抬眼,这是个判断不出年龄的人,鹤发童颜,祁钰只能这样形容,单从半头银发来看许近古稀,但祁钰看不到这个年龄段老人该有的皱纹,祁钰垂目敛去疑惑,少看多做,为官之道。
      “下官请调浙宁水务”
      祁钰俯身躬身抱拳。
      “本官记得浙宁水务不由你管吧”
      案后那人声音苍沉浑厚,通过声音祁钰能够猜出此人大概不惑之年。
      “上命下官督察史,不日将调往浙宁一带”
      祁钰没有起身,仍是俯身看着地面,抬手朝右上方抱拳道。
      “原是如此,那你放下吧,只是规章流程必不能省,最晚三日后凭身份牌到此”
      祁钰起身抬头将一张申请单放在桌面一旁,后退数步躬身。
      “谢大人,下官告退”
      “嗯”
      祁钰后退数步而后转身离去,出屋后仍是将红门半合,退出屋外,仔细观察,祁钰看到红门上半部分的雕云微卷,携月东游。
      斜阳树影,风动摇曳,祁钰顺着原路返回,她还得去一趟户部调取粮饷支出明细,遂大步急行。
      户部于皇宫正东,祁钰顺着长街南行,为了赶上散值时间,祁钰抄近路欲穿过一条小巷。
      小巷两侧高墙蔽日,幽暗少光,巷口与长街相接,祁钰大步入内,开始时巷内无人,静谧无声,越往里走,光线越黯淡,祁钰在考虑这条巷子会不会是死胡同走不出去,但折返回去绕路也是迟了,倒不如走下去看看。
      祁钰向巷内急行,猛然察觉前方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光线有点暗,距离也有点远,祁钰看不清,遂继续慢步前行。
      “今日讨了多少铜板?”
      祁钰隐约听到前方屋檐下一个妇人压着嗓子厉呵,但能听出声音有气无力。
      “三,三个”
      又一声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
      “你,要你有什么用,馒头拿来,今儿不许吃饭”
      妇人话毕,一阵婴儿啼哭声响彻暗境,而正是此刻祁钰近前才发现这里聚集了一众灰布麻衣蓬头垢面的无家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酸臭味,祁钰忍不住屏息一瞬,
      小女孩去一个屋檐角落处蹲下,小声啜泣。
      “大官人”
      祁钰脚下猛然跪着一老翁,不断磕头,嘴里颤颤巍巍含糊着三个字,祁钰朝前方四周看去,皆是衣衫褴褛,看不清楚衣服本来的颜色。
      “大官人,行行好,施舍点铜板,或者给口饭吃”
      老人气喘吁吁艰难地说完这句话。
      祁钰摸了摸袖袋,里面是有些许银两,只是如何分给这些人。
      “你们谁是领头的”
      祁钰声音洪亮,在昏黑暗境里尤为清晰。
      “我”
      祁钰脚下的老翁抬手说道。
      “我识字”老翁补充道,声音有气无力,一句话有半句都是在喘着的。
      祁钰将老翁扶起,让其坐在一旁台阶上。
      “你们来这多久了”
      祁钰看着周围脏乱的环境还是没能做到与民同苦,她俯视问道。
      “三天,我们从靖县来,今年雨水多,河溢堤岸,冲到了农田庄户里,家里的储粮发了霉,地里的庄稼也活不成,房屋又露雨,便想着总在那待着也不是事儿,所以便上京都寻助”
      老人一旁的一个青年说道,口齿清晰,身强体壮。
      “你为何不去找个工作”
      祁钰打量了一下青年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
      “大官人,我找不到,整个京都没有招工的,至少这几天没有”
      青年垂目闷闷不乐,他不是没找过,可不是月结就是根本不收外地来的,这一众人总不能一个月后再吃饭吧。
      祁钰仔细数了数流民数量,把婴儿算上十五个,好在不多,除了那个识字的老翁也并没有什么老弱病残的人,只是极度憔悴无力,可见他们一路颠沛流离,食不果腹。
      “这些银子你拿着,去换成食物先填饱肚子,明日午后去东街北巷状元府报道”
      祁钰将一袋碎银放在老翁手里,这还是皇帝的赏赐,而且不是官银,他们可以用。
      最后一句话是祁钰说给青年听得,青年闻言喜出望外,磕头拜谢。
      “谢谢大官人,谢谢大官人”
      祁钰其实并不想雇佣仆人,但她不是冷眼旁观的人,而麻烦常常和机遇是并存的,矛盾的出现是新生事物开始的火苗。
      “状元郎,是那个白马红冠状元郎”
      先前那个妇人激动道,她仰头看向祁钰,眼里满是憧憬仰慕。
      祁钰上前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妇人肩膀。
      “对女儿好一点”
      祁钰看了看妇人怀里的婴儿,婴儿满脸脏污,但挥着小手对祁钰微笑,祁钰捏着小孩的小手晃了晃,幼崽都是单纯可爱的。
      祁钰此刻无暇顾及接下来的事情,眼看快要散值了,她大步穿过流民区朝深巷走去。
      “苦读当真有用”妇人喃喃自语,声音极轻,她望了望怀里咿呀乱动的婴儿。
      越往巷内越黑,但此时折返绕道更不会赶上,倒不如试一试继续往下走。
      幽深的长道内光线暗淡,两侧屋檐边不住地往下滴水,地面潮湿,积水成洼,这条路越走越难走,好在祁钰官服不长,不会沾污。
      正当祁钰准备跨向长台之时,一阵厉风近前,祁钰大惊偏身躲过,斜眼一看,是一箭矢,扎进一旁的木桩上。
      还未等她仔细斟酌敌袭方位,数道利箭疾驰而来,祁钰眼疾手快拿起一旁竖放着的竹竿单手急速转动,后退数步,箭矢均被拦截落地。
      敌方在东侧高墙上,祁钰目光凌厉抬头向东侧扫去,那里趴着两个人,祁钰用力撕下袍摆边缘,左手持碎布捏起地面上的一个箭矢,正当她欲要观察是否涂毒时,数道箭风急速近前,祁钰侧翻抬手持竿一挥,双脚抵在左侧墙壁上,箭矢均落地。
      祁钰空翻落地,敌方居高临下,祁钰处于劣势,她只好躲在他们的视野盲区凭借记忆左手迅速将箭矢向后上袭去,只听一声惨叫,高墙瓦顶一阵滚落之声,而后脚步声又起,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祁钰贴着墙向前方继续前行,霎是前方高墙上跳下一人,蒙面黑衣,提着长刀,朝她疾驰挥刀,祁钰侧身躲过。
      “你们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
      祁钰起声怒斥,不断侧身空翻躲过对方数道攻击。
      “让你死的人”
      黑衣人怒声而呵,语气坚定,有视死如归之感。
      “好,谁死还不一定”
      祁钰空翻至黑衣人身后拔出袖中短刀在其后颈划出一刀,黑衣人转身挥刀朝祁钰腰侧砍去,祁钰抓着黑衣人肩膀借力空翻,短刀在其右手上狠狠划出一刀,而后右手成拳击向其握刀的手背,趁机夺下长刀,握着刀柄顺手轻轻在空中划出一抹弧度,黑衣人应声倒地,鲜血瞬间如泉涌出。
      祁钰蹲下,提起黑衣人的衣领,将其蒙面黑布扯下。
      “何人派你来的”
      祁钰冷声问道。
      黑衣人闭眼不语,欲做吞咽动作,祁钰适时掐住他的脖子,侧颈鲜血淋漓,四处飞溅,祁钰满手鲜血,看来今日不能去户部了,祁钰心里抱怨。
      “再问一遍,你受何人指使”
      祁钰右手拿着短刀在黑衣人眼前轻晃,黑衣人冷眼瞪向祁钰,一言不发,祁钰一刀扎进黑衣人左眼,顿时暗境幽巷内一声痛苦哀嚎。
      “最后一遍,你是何人?”
      祁钰声音极冷,短刀在黑衣男子右眼上比划了几下。
      “想你死的人”
      黑衣人痛苦说出这几个字后渐渐没了声息,祁钰将短刀上的血迹在黑衣人身上擦了擦,拿起地上长刀挑落黑衣人的身上衣物,寻找蛛丝马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祁钰不能为自己留下隐患。
      可黑衣人身上什么也没有,祁钰皱眉烦躁,正欲扔刀,目光掠过黑衣人颈侧黑纹,祁钰抬脚踹向黑衣人身体一侧将其翻身。
      祁钰手持长刀将其背部衣物划开,只见右肩一个特殊黑色纹身,祁钰当然没有见过,她用短刀将那一片皮肤剥下用一块黑布包住打算回去研究,而后将染了血迹的袖口内折,一会儿出巷免得让人发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接下来的一路上祁钰心事重重,微微低头深思。
      “看来我挡了某人的路”
      想她死的人,来京半年从未与人结怨,那就只能是乾元殿上那篇大言不惭的文章了。
      祁钰平复好心情,不能让旁人发现,至少她现在还是文弱书生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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