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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同类之殇 ...

  •   “啧,若非郎情妾意,这女子哪来的底气来闹?”

      “这舞娘曾借着献舞的由头,对岳总镖头百般献媚,可岳总镖头半分未动心思,莫非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一个贱籍的舞姬,行事这般不体面,若是犯在有手段些的正室手上,早被拾掇清楚了。”

      ……

      围观者多是墙头草,风往那边吹就往哪边倒,难有理性。

      方才还嘲讽江瑞小肚鸡肠,现在又暗贬采荇不知廉耻。

      “闭嘴!都给我闭嘴!”采荇被这些恶言恶语刺得狂怒,眼珠子几乎瞪出来。

      她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劈头盖脸砸在岳不惑身上,表情狰狞快意,语气讥诮又字字带刺,“岳总镖头,你一直说对我问心无愧,那这些情书你作何解释?

      是你在信中倾诉衷肠,说爱我如命,只是夫郎善妒,不得已才疏远我,还承诺日后会风风光光迎我入门,叫我耐心等待。

      我本不想撕破你的伪装,但你实在欺人太甚,到了此等地步还要否认,这都是你自找的!!”

      证据一出,局势再次反转,不少人都鄙视地看向岳不惑,男子寻花问柳是风流,敢做不敢认就窝囊了。

      采荇犹嫌不够,高举起手,露出腕上金镯,“还有这镯子,你说这是岳家的传家宝,赠与我做信物,发誓此生绝不负我,现在看来,都是骗人的鬼话!”

      江瑞被金光刺得眼晕,脑子混混沌沌,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棍,他弯腰捡起几张信纸,手抖厉害,看半天才发现自己拿反了。

      岳不惑心头咯噔一下,急忙解释:“瑞瑞,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从没写过情书,祖上几代都是农人,哪来什么传家宝。”

      采荇没想到他还要继续否认,气急败坏骂道:“岳不惑!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卑鄙小人!若我爹娘尚在,定会为我打死你这个畜生!”

      忽然,她毫无征兆地痛哭起来,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唤着爹娘,听得众人人揪心不已,越发看不上岳不惑的所作所为。

      江瑞没怎么见过岳不惑的字迹,分不出真假来,但是这些情书用词矫揉造作,全然不似他的行事风格。

      杜烈走上前来,只扫了一眼便道:“这字迹软绵无力,松散拖沓,绝非不惑手笔!”

      他德高望重,说的又如此笃定,几乎是盖棺定论了。

      “我们相信岳总镖头为人!”了解岳不惑的镖师们出声力证。

      “不可能!你们欺我势单力薄,合起伙来骗我!”采荇哭花了脸,嗓子喊到破音。

      江瑞此时已冷静下来,“你若不信,可叫他当场誊抄一封,两相对比,自然能分辨真假。”

      “此计可行,不如一试。”陆天雄沉声道。

      采荇不停摇头,有些神经质地道:“不行,万一他故意改变字迹,岂不就蒙混过关了?”

      岳不惑觉得她在无理取闹,驳斥道:“这字迹更像出自女子之手,说不得是你事先伪造,故意栽赃嫁祸于我!”

      “我没有!!”采荇抱住头,惊叫着否认。

      周围人被她的模样骇到,纷纷后退,担心她发疯打人。

      江瑞脑子涨疼,不知该如何结束这场闹剧。

      “......我有人证!”采荇像是清醒了点,狂喜到失声尖叫,“去找周能!他是岳府的马夫,信是他亲手给我的,你赖不掉,哈哈哈哈!岳不惑,你赖不掉的!”

      全场目光聚集在岳不惑身上,等他决断。

      “吉安,去把周能叫进来!”岳不惑自然不会心虚,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是。”

      吉安同手同脚跑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小声禀告:“主子,周能不知跑哪里偷懒去了,没在马车旁候着。”

      岳不惑深呼吸两回才压下翻滚的怒火,“派人去找!!”

      “是!”

      “总镖头,我们也去找人,一定还您清白!”

      不少镖师主动请缨,摩拳擦掌想表现一番。

      岳不惑颔首答应。

      人哗啦啦少了一半,夜风撩起寒意,江瑞不自觉摸了摸手臂,岳不惑当即脱下外裳给他披上,又扶他去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等。

      采荇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却还是在看到这刺眼的一幕时隐隐作痛,如花般的脸庞开始怪异的抽动。

      “哈哈哈哈,有意思……老天真有意思,有人生于朱门、良人相伴,有人出身贫贱、孑然一身。”

      她痴痴笑着,不顾所有人眼光,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见状,其他人离她远远的,各自找地方坐下,一边耳语一边等待。

      杜烈和陆天雄相对无言,时而叹气时而摇头,都寻思着明天去找几个和尚或者道士过来,去去晦气,镖局风水肯定出问题了,才会频频出事。

      江瑞手里还攥着情书,身体冰凉,活像太平间里的尸体,情绪也糟糕透顶。

      他当然相信岳不惑不会背叛,可是为什么还会感到那么悲凉,那么难过呢?

      眼前逐渐发烫、模糊,他微抬起头,去看天上皎皎明月。

      没过多久,便紧紧闭上眼,似被月光灼伤了眼睛。

      “瑞瑞,你怎么哭了?”岳不惑紧紧抱住他,滚滚热意自胸膛传递到江瑞后背。

      他抢过江瑞手心里的情书,泄愤一般扔到地上,握住冰凉的小手,柔声安慰:“没事的,事情很快就会解决,别怕。”

      江瑞想回应他,却张不开嘴巴,连眼睛也似被缝起来睁不开,脑海里全是采荇发疯的模样,越想挣脱陷得越深。

      慢慢的,采荇的脸变了模样,一会儿变成喜儿姐,笑得甜美灿烂,鼓励他好好学习,以后也考上大学走出山村。

      一会儿又变成自己的模样,拿了好几门满分,站在讲台上,老师摸着他的头夸奖他。

      忽然,画面变得昏暗,大片血色漫下,喜儿姐四肢扭曲在血泊中打滚,嘴里依旧念叨着要他好好读书。

      江瑞并不害怕,只觉得心碎,他该怎么告诉喜儿姐,读书没有用,他们走不出去的。

      不对,喜儿姐走出去了,她考上了师范大学,免学费还有奖学金。

      她爸妈总能从她手里要到钱,有次甚至要到了六万块,四处炫耀,张罗着给坐牢的大儿子盖新房,等他出来好娶媳妇。

      江瑞看着喜儿姐家破败的土房被推倒,漂亮的红砖房拔地而起,心中充满了对她的崇拜和羡慕。

      然而,大一下学期,喜儿姐被人用面包车拉回来扔在村口,衣不蔽体、疯疯癫癫。

      半年后,她死了,鲜血染红了新房,人人都以为她是被人谋杀的,尸体旁放着一把生锈的剪刀,手筋脚筋全断,肚子脖子几十个血窟窿。

      警察来了,调查几天,却宣布是自杀——剪刀上只有她的指纹。

      知道这个消息时,她爸妈比发现她死那天还要难受,房子见血不吉利,找不到人赔偿了。

      那时,江瑞正和养父母抗争,他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不想辍学,原本坚定的信念,在看到喜儿姐棺材被抬走的瞬间崩塌了。

      喜儿姐比他聪明、比他坚强、更比他努力。

      她是他努力的榜样,追赶的方向,她曾璀璨升起,最终跌回原点,碎得四分五裂。

      那么,没有她强大的自己,下场只会更凄惨。

      倏忽一下,地上扭曲的人变成了他,被截掉一半的手臂渗着血,苍蝇绕着他飞来飞去,有两只甚至爬过他干裂的嘴唇,钻进了他的嘴里。

      他啊啊啊地怪叫,又哭又笑,耳边是养父母计划明天把他抬去哪个单位要钱的声音。

      画面一转,他被养父按倒在鸡圈,脸和头发沾着鸡屎鸡毛,仅剩的那只手正徒劳反抗,多遭几十秒罪后,他无声无息死了。

      采荇、喜儿姐、上辈子的他,三张脸变来变去,一点点摧毁他的理智。

      喉咙喘不过来气,发出咯咯的异响,仿佛是他被这沉重人世压碎骨头的声音。

      [宿主!检测到您求生欲正在快速下降,快清醒过来!]

      聒噪的童音喋喋不休,江瑞想起了什么?用尽全身力气去摸腰间的荷包,却摸了个空。

      逍遥水呢?

      不见了,那他也活不了了……

      陷入绝望前的一秒,脑子里恍恍惚惚浮现一个画面,红色的房间里,他笑得好甜,在和谁撒着娇。

      那人英俊挺拔,眼里全是对他的喜爱,他们喝了掺入逍遥水的交杯酒,他被那人抱起,走向柔软的床榻。

      那个人是谁?

      江瑞迫切地想知道,想让他再抱一抱自己,肯定会很暖。

      “瑞瑞!瑞瑞!!”

      耳边急切的呼唤从模糊到清晰,身体好像被人紧紧抱着,热热的,好舒服,就是有点晃。

      他慢慢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满是痛苦和慌张的眸子,意识渐渐回笼。

      见他苏醒,岳不惑抚上他的脸,手抖得厉害,涩声问:“刚刚……是睡着了吗?怎么喊你不应声?”

      江瑞往他怀里钻了钻,声音有点虚弱,“做噩梦了......很可怕。”

      “不怕,相公永远在你身边。”岳不惑回想江瑞刚刚的状态,很像以前在青阳山追蒲公英晕厥时的模样——深陷泥淖不得解脱。

      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不由得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

      “嗯。”江瑞点点头,眼睛随意一瞥,惊得打了个激灵。

      不远处围了一堆人,月哥儿、陆伯伯、杜师父……都担忧地看着他。

      看出他不自在,杜烈解围道:“瑞哥儿身体弱,闹这么大一通累了,睡得太沉,没什么事,大家散开吧。”

      等人都走开,江瑞才恢复放松的姿态。

      心想,幸好刘嬷嬷和青禾去盘点礼单了,不然场面更热闹。

      “还想睡吗?”岳不惑问他。

      江瑞摇头,握紧与岳不惑相扣的手指,安稳了太久,他没想到还会再陷入上辈子的梦魇。

      余光瞥见躺在地上的采荇,他快速移开目光,不敢再深想。

      不同于面对王润芝和孙九的狠辣果决,他从一开始接触到采荇,态度就是软塌塌的,从没认真想过怎么对付她。

      诚然,其中有她未触及自己根本利益的原因,但无法否认的是,也有他嗅到了‘同类’气味的缘故。

      那种散发着阴寒的苦涩,是厄运缠身的证明,叫他如何再执刀相向。

      不过,经历这次教训,江瑞决定远离‘同类’,他已经逃脱了,无论是那个偏僻贫穷的山村,还是那无望无爱的人生,休想再拖他入水。

      半个时辰后,七嘴八舌的吵嚷声涌进宴厅,周能像只小鸡子一样被扔了进来,焉耷耷的,好像随时都能惊得尿裤子。

      “总镖头,这小子是在赌坊呢,都输红眼了!”

      说话的镖师给了周能后脑勺一巴掌,恐吓道:“情书和镯子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废了你!”

      “就是他!”采荇手脚并用爬过来,指着周能大喊:“就是他亲手把情书交给我的!看你们怎么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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