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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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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到了约定的周六。
华县早晚的温度特别低,但是中午有太阳。华高中午放学的时候,天空还是阴的。
温舒然把朱词静送回家。
朱词静临时起意,兴奋地说:“下午我们去逛街怎么样?”
温舒然说:“我下午跟路景钰有约了。”
朱词静失落哦了一声,又说,“那我自己去逛吧。”
“你可以叫别人啊。”
“我跟别人都不熟。”
“那要不下周再去?”
“不要了,你去约会吧,我自己出去逛街。”
“嗯,你也可以拍照给我看啊。”
把朱词静送回家之后,温舒然回到家换了一套衣服。她想着要去爬山,就没有穿卫衣,穿了件薄外套出门。
华高山算是个景区,不过不收门票。
温舒然和路景钰从山脚出发。正逢中午,也不是什么节假日,山上的人很少。
温舒然并不担心会在这里遇见熟人,一边看脚下的路,一边说:“路景钰,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温舒然上周就说过了要跟自己聊一些事情。路景钰点头:“你说吧,我听着。”
温舒然看了他一眼,看他绷着一张脸,眉眼沾上笑意,忍不住道:“也不是很大的事情,你不用那么严肃。大概就是一些关于我过去的事情,我想告诉你,仅此而已。”
路景钰顿了下,揉了揉自己的脸,解释说:“我没板着脸。”
温舒然眨了眨眼。路景钰继续解释:“可能是我想听你说话,脑子没在转,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才会显得严肃。”
温舒然哦了一声,往上爬了两个阶级,不去看他,只顾看着脚下的路:“我是外婆带大的,这一点好像跟你提过。我应该是出生半年之后被我爸妈送去外婆家,然后一直长到十岁我才被接回来。”
她没有亲自问过黎芝和温家壮关于这些问题,只是从长辈只言片语之中拼凑出一个比较完整的寄养过程。
“你还记得过年那会我给你打电话,旁边有个表姐吗?”
“记得。”
“她是我舅舅的女儿,我跟她,还有我大表哥,我们三个都是外婆带大的。”
“留守儿童?”
“对,表姐和表哥都是留守儿童。我也算吧。”
她直击重点,一字一句地说:“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因为被抛弃过,后来我转学回来的时候产生过一段时间的极端想法。”
路景钰呆呆地看着她,眼底流露出不可控制的心疼。
温舒然没看他,指甲掐住手指,以免自己陷入情绪当中,语气平而淡:“我记得我当时有过一段很长时间的自残行为,就是很强烈的自毁倾向。”
路景钰心口绞痛,下意识伸手去抓她的手。
温舒然措不及防,回头看向他。
少年落后她两个台阶,站在台阶下与她平视上,她看见他眼底似有若无的泪光,以及脸上露出的心疼。温舒然愣住,好笑道:“你哭什么?”
路景钰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攥住,胸口闷着一口气,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他紧紧抱住她,感觉着彼此的心跳声。
自残?
他从未设想过这个词能跟她相关联,毕竟在他眼中,温舒然同学自信又开朗,偶尔间又像只小孔雀傲娇,她身边有很多朋友,每天都是肆意欢笑的,他能看到她的生命力是生机勃勃的。他以为她是被娇养长大的。可他从未设想过,她还有过自残的经历。
读了那么多年书,除了网络上看见的,他也在现实里听过有人因为抑郁症自残、自杀。他们说,抑郁症是一个漫长且不可治愈的病。
路景钰颤颤巍巍地开口:“阿舒。”
温舒然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她愣了愣,她试探伸出手回抱着路景钰。她直观感觉到路景钰的关心和在乎,心里感动,却无奈地笑:“路景钰,我没事。”
路景钰松开她,低头看着她。
温舒然笑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吗,跟你说也只是让你了解我的过去而已。”
她深谙‘你把秘密告诉风,风会吹的整片森林都知道’的道理,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绝对不会去赌一个人的人性。如果不是释怀了,她不会选择跟任何人说。秘密说出来就要面临背刺的可能,但她的过去是透明的,没有任何不能说的。
路景钰看着她,目光破碎心疼:“我心疼你。”
温舒然心口颤动了一下,笑着说:“我知道。我看出来了。”她顿了顿,继续说,“当年是我钻牛角尖了,所以我才会那么痛苦。但实际上,也确实是我想错了。”
路景钰牵起温舒然的手,温舒然回头看了一眼,却没阻止。
路景钰知她在默许,得寸进尺地将两人的手十指相扣,温声说:“你继续说。”
温舒然感受到男生手上传来的温度,耳根悄悄红了,主动移开视线,平静地看向远处的风景,继续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抛弃。他们从思想上没有想过要抛弃我,只是客观上,我整个童年确确实实没有父母相伴。”
路景钰心疼她,紧紧攥着她的手,向她传递自己的关心。
温舒然开始说的磕磕绊绊,像是不想说,又或者事情太多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察觉到他担忧的表情,她又笑着安慰他:“我没事。”她转过头去继续说:“我回来之后,跟我父母的相处并不是很好。因为我们从未在一起生活过,我们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都不一样。我不仅要克服这些。我到了新学校,我还面临社交问题。但是可能我是小孩子,没能消化那么多东西,我就回来跟他们说,但是他们还要工作,顾不上那么多。所以我就觉得委屈……”
那场自我的精神凌迟中,自我否认才是最致命的一招。她无法脱险,只能不断沉溺。
温舒然说着说着就累了,忽然不想开口了。她想挣脱两人牵着的手,路景钰却死死攥着她的手。
温舒然抬起眸,无辜地看着他,轻声说:“我想喝水。”
路景钰松开她的手,温舒然从他手上接过矿泉水,仰头喝了两口水。路景钰静静看着她。
温舒然拧紧瓶口,忽然道:“你呢,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路景钰想了想,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十六年过来,一路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任何跌宕起伏的事情。但看着温舒然那双眼睛,他又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
路景钰说:“我好像没经历过什么特别的经历,唯一一件大事是小时候去河边游泳,跟着我去的弟弟差点被溺水死,因为这事我被爷爷毒打过一次,后来就老实了。”
温舒然意外:“游泳?他溺水跟你有关系?”
路景钰说:“因为是我带出去的,我年纪比他们大些,所以责任在我身上。”他摸了摸后颈,不好意思说,“我们小时候还喜欢打群架,每隔一段时间就打一次。”
温舒然瞪大眼睛,诧异:“看不出来啊。”
路景钰讪讪一笑,“那会还在村里,别说我们男的了,我姐她们也打过架。”
温舒然眨了眨眼,好像想起了什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跟我姐也打过。”
“嗯?”
温舒然正色道:“表姐表姐。”
路景钰好奇地问:“为什么打架啊?”
温舒然一一细数:“因为一把梳子、一个发箍、一个发夹,反正就是各种各样的小事,经常就是我喜欢她的东西她不肯让给我,或者是,她喜欢我的东西我不肯让,我们俩就因为这个闹起来,然后就吵,气急了就打架,打完了就哭,然后外婆也不哄我们。但是我们忘性大,没一会又玩到一块去。我哥就骂我们是两傻子。”
路景钰想象出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
温舒然说:“你笑什么?”
路景钰说:“没有,就觉得那个画面挺好笑的。”
温舒然也觉得有些好笑,甚至还有些怀念,她问道:“那你们是因为什么打架啊?”
路景钰仔细回忆了一番,说:“大多数时候是因为看不顺眼,偶尔是因为单纯想打架。”
温舒然意外中又带着不可思议:“就这样?你们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吗?”
“没有受虐倾向。我们那会打架都是同龄人凑一起赤手空拳,可能讲武德吧,并不下死手。因为一个村里头,都是亲戚,还有可能是堂亲,打架也可能是闲出来的。”路景钰顿了顿,又问,“你表哥没打过架吗?”
温舒然想了一会,坚定地摇头:“我没见过他打过架,因为回家的大多数时候,我们是要跟外婆一起干活的。我和姐姐贪玩,有时候就是他跟外婆一起干。如果是去种玉米,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和姐姐就一人拉着一根木柴回去,然后外婆拿工具,哥哥背重的。”
路景钰想象那个画面——夕阳西下,乡野小路上,四处都是草,两个女孩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一个佝偻的老人和一个青年。
他莫名感觉心酸。其实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场景,乡下的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因为穷,本地也没有合适的工作,父母要去外地务工,孩子也只能留在老人身边照顾,这些孩子从记事起就开始帮家里干活。命就是这样,这是他们无法去改变的出身。
可是他觉得这样清苦的日子太苦了。他心疼她。可好像也正是这种生活养活了她,让她拥有豁达开朗的性子。
他们到达了山顶。路景钰低头瞭望整座县城。
贫穷的家乡养不起那么多乡民,但是风情人土滋养出了无数个恋乡的游子。脱贫哪里只有温饱就够了,还要有选择权啊。这座城市里,有多少人是被迫背井离乡去外面谋生的。
路景钰回头看向温舒然,温舒然也在俯视这座县城。他认真说:“阿舒,我未来是一定要回来的。”
“建设家乡?”
“嗯。”
温舒然说:“回,我支持你。”
路景钰抓住她的手,期待地说:“你愿意跟我一起回来吗?”
他的语气很郑重,温舒然避开了他的视线,自顾自说:“我以后肯定会回来的。”
她要回来教书育人啊。
路景钰松了一口气,伸手把她揽入怀里。
两人坐在山顶的凉亭上聊天。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穿破云,一缕金辉射过来。
温舒然忽然站起来,瞭望金光,回过头来看他,认真说:“路景钰,我要一份独一无二的偏爱,我要至死不渝的忠贞。”
她背着光影,眼中满是坚韧。
路景钰起身,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认真说:“好。”
在晴日暖风里,他们许下最赤诚的誓言。春风带走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年少誓言。想必经年之后,春风也会随喜鹊前来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