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之夜[双向暗恋]》麦三条鱼

4、造谣

　　简青旭很高兴，因为他真的被表扬见义勇为。

　　简青旭也不高兴，宝香不理他了。

　　他半躺在沙发上，不停地复盘，听不进赵垠说的半句话，“杂志”、“封面”、“下周”，都是耳旁风，嗡嗡作响。

　　简青旭按开手机，宝香给他转了火锅钱。

　　他没收，自动退还，宝香又发一次。简青旭放下手机，转着小指上的戒指发呆。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

　　“嗯，听了。”简青旭翘着二郎腿，手搭在沙发扶手上。

　　赵垠敲敲头：“祖公，你是我真祖公。我给你发的那些工作你先看看，都是些杂志拍摄。总之呢我主打一个新手贴心男妈妈，全心全意为哥哥服务。”

　　简青旭被他说得直起鸡皮疙瘩。

　　“犯贱是吧？”

　　“认输，甘拜下风。”

　　赵垠是他发小，也是他业余又不靠谱的经纪人，这时又回头打量他这身行头，不明所以：“可是你大早上收拾成这样干嘛？今天也没行程。”

　　简青旭为了风度只穿了件黑色高领和黑呢子大衣，短发抓成前刺，鼻梁上架着副浅色镜片□□镜。

　　他想了想：“不知道。哥们臭美。怎么？不行？”

　　赵垠表情揶揄。

　　“你不会要开屏了吧？”

　　简青旭不回答，摘下墨镜在手里玩。

　　赵垠看他一眼：“你看，我和小柳说的没错吧。你就该找点事做，不管是什么工作，总之忙起来了，就没空瞎想。也不能总是封闭在过去里，现在这样就对了。”

　　他脸上的笑缓住，眼睛垂落，睫毛密密遮挡，慢得如潮汐。

　　赵垠是个直肠子，他没什么恶意，只是简青旭不愿意面对。他朝另一边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高高的眉骨叠着眼窝，偏生颌角轮廓也利落，如果没有装出来的开朗与温驯，他大概是个不会让人想靠近的人。

　　妈妈说，不要那么独，不要带着刺，不必那么较真，人终归是社会动物，要和人交往。

　　他听妈妈的话，他改变了。

　　眼睛又低下。

　　“你说我戴金边眼镜怎么样？还是无框？”

　　戴上眼镜会不会斯文一些。

　　赵垠正在对着手机皱眉：“啊？”

　　“我说眼镜，我看见别人戴金边眼镜不错。”

　　昨晚上看见的，难说宝香真的会喜欢。

　　“嗯，你戴吧，戴八副我也不管你。”赵垠哼哼。

　　简青旭划开手机，看和宝香的聊天界面，还是只有转账。

　　点击头像，点击朋友圈，熟悉的仅展示三天。

　　宝香喜欢用油画做封面，现在是《当蓝色的夜晚慢慢降临》，大概用了五年没有换掉，五年前用的是塞尚的《落基山脉的树木之路》，再往前是高更的《海岸上》。

　　这是一扇独有的窗户，让他能窥伺宝香的内心。

　　有段时间他认为宝香是典型的后印象派女人，是感情丰沛的静物画。

　　比起柔和梦幻的色彩，她其实更纯粹热烈。

　　但宝香的心，似乎正渐渐趋向深蓝。

　　赵垠忽然怪叫了一声:“我靠，这什么啊？”

　　他翻转手机，不等简青旭看清上边的字。

　　“说的是宝香？”

　　——

　　学校侧门的咖啡店宝香从来没去过，她只会从明亮的玻璃窗外慢悠悠走过。

　　清晨十点零一分，咖啡已经温了，步教授姗姗来迟。

　　他头发白了，突然生出眼镜遮不住的眼袋，衣襟整理一新，不看眼睛依旧是有风度的。

　　“宝香，老师叫你出来，打扰你了。你手好些没有？”

　　她连连说没事，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步教授叉着手：“老师还是想问你一些前晚的情况，”

　　其实看过监控，可是即使亲眼看见他也还要再问，似乎是一种可悲的求索。

　　宝香能理解他，点头：“老师您问就行。”

　　“他们吵架了是不是？”

　　“是。”

　　“程徜和那个女学生到底什么关系？”

　　“……老师，我不清楚。”

　　“那个程徜的前女友呢？”

　　“步老师……”

　　“那个什么小橘子、胖雪呢？”

　　宝香沉默。老师病急乱投医，可她连庸医都不是。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步雪买醉的原因，只会间歇性地觉得她娇气、矫情，床底下堆满酒瓶，不时就吐在洗漱台那，把盥洗处弄得一团糟，然后又醉醺醺地去打扫一地狼藉。

　　可其他时候她都让人很喜欢，宝香可以包容她的这点毛病，甚至帮她一起打扫卫生。

　　步教授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哑然失笑，盯着她的脸：“程徜打了步雪是不是？”

　　宝香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只能点头：“是。”

　　他靠向椅背，镜片上有一层雾：“好。谢谢你了，宝香。”

　　看见他要站起来，宝香连忙开口：“老师。”

　　“步雪她……”

　　她好像精神方面不太好，但是这话说出来太冒犯了。

　　她欲言又止，紧紧闭上嘴巴，手藏在兜里揉搓。步教授还是站起来，笑着宽慰：“步雪没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大抵是和解。难言的沉默。

　　“过段时间我会带她去医院看看的。谢谢你关心她，宝香。”

　　宝香独自喝下半杯咖啡，奶味太重她不喜欢，窗外寂静，预报的小雪悄然来临。她手抓下衣兜，还是提包追了出去。

　　步教授已经快走到侧门，因为前天的恶性事件，门卫处如今要查卡了。

　　“老师！老师！”

　　她边跑边叫住他，盐粒子雪落在嘴唇上化成雨水，簌簌地敲在镜片上弹走。

　　步教授转头，看见她一半围巾耷拉在身后飞舞。

　　“怎么了，宝香？”

　　“老师。”她呼呼喘气，白雾喷涌，覆在树脂镜片上，像雪无声地堆积。

　　宝香揣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手里捏着一个金属u盘：“其实那天我觉得程徜语气不太对，录了一点音，我都拷贝在这了。不知道对步雪有没有用。”

　　他愣了片刻接过u盘，紧紧闭眼，抬头苦笑。

　　雪被风吹横，密密麻麻扎在宝香脸上，呼出的气掠过脸颊向后涌去。

　　眼前是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步雪能像你一样，冷静成熟，能独自面对生活。”

　　“但是老师想到你成长的代价，又觉得对自己的女儿来说太残酷了。”

　　“宝香，谢谢你。”他微微点头，意有所指，“也许我认为的最好的并不是步雪真正想要的，我会尊重她的选择。”

　　——

　　宝香又同步教授聊了会儿，顺着校园走了半圈。和老师告别后，她一人坐在操场的台阶上躲雪。

　　下雪的时候未见得有多冷，化雪时才是最瘆人的。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她掏出手机打算看看回程的机票。简青旭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她的手机常年静音，全靠缘分接电话。

　　十分钟前他发来消息。

　　「宝香，能不能给我回个电话」

　　「有急事」

　　能有什么急的？她回拨过去，过了会儿简青旭才接起来。

　　“什么事？”

　　“宝香，对不起。”

　　两句话撞在一起，听筒里空白了一会儿，宝香听见简青旭旁有赵垠的声音，赵垠也在打电话：“这不正给宝香打电话呢嘛，你急啥？”

　　宝香歪着头夹住手机，把手套戴上，语气不耐烦：“到底怎么了？”

　　简青旭难得正经：“我给你发过去，你先看一下。你别害怕，看完我们再商量怎么解决。”

　　“宝香啊，”赵垠的大嗓门挤过来，“别着急，哥们儿绝对站在你这边，小柳已经安排公关去了。十多万条转发里能挑出刺儿来，还那么快上热搜，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听我说——”

　　“我知道了。”

　　赵垠太啰嗦了。

　　按掉电话，宝香翻看简青旭刚发过来的截图。

　　第一张是一个叫「风轻云淡度半生」的ID转发了简青旭的见义勇为微博，酸溜溜地嘲讽“造老师黄淫害得老师被开除的贱人也能被说勇敢了，这世界公意何在！”

　　第二张是「风轻云淡度半生」发布在自己主页的控诉——“十五年前，一个女学生对我死维烂打，我出于教盲工作者的责任心枇评教盲她。谁知此女尽然怀恨在心、偏造谎言，向有关单位举发我存在生活作风问题。我因此被开除公职，接着妻商子散、名誊扫地。我每日悔恨莫及，是否不因执着于教会学生做人的道理，是否不因竖守心中的道，是否圆丁就该被玫瑰剌伤。今日看到当年恶童还在懵逼大众，心中更加痛苦！可见我国的应试教育，已经使一些孩子内心扭曲，以报复教盲工作者为乐。国之不辛！痛哉！痛哉！”

　　「简青旭夺刀队友造谣致老师被开除」词条已经挂在热搜中间，瓜中瓜，师生关系，沾点最近小爆的演员，从来不缺观众，何况还有金盘子托着瓜塞到嘴边。

　　宝香看得眼皮直抽，老年蟑螂还会患弱智吗？

　　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她懒得去看偏听偏信的吃瓜人对她的刻薄锐评，打开微博，流利地转发「风轻云淡度半生」转发的微博。

　　造黄谣是吧。

　　「是我造淫的，沈教盲工作者因此精神失常在学校果奔。点进主页即可欣赏照片。笑脸笑脸笑脸」

　　她觉得漏了点什么，在评论区补充道。

　　「沈教盲工作者是被开除太久所以才会错字连篇吗？好可怜，我一般都用九宫格打字。」

　　宝香点击加号开始写微博，曾经令人烦恼的，如今已不值一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