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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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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未升,薄雾朦胧。鸡都还没来及打鸣,鹭泽林间的晨市已经早早地开始准备了。
鹭泽村寨深藏鹭泽山间,交通不利,与外界鲜少往来,不过同时征赋税少,了却纷争,虽是寒酸些,也算是一处世外桃源。
鹭泽一日开有晨昏二市,多是供村民易换些日用物资。以米易肉,以鱼易酒之类,或有卖些面点茶水,供劳作之人充饥。乡邻自相熟悉,生意大多一团和气。
做面食的徐娘今日一早便有了客人,正忙着下第一锅清汤挂面,忽见得林间薄雾里走出一个人影来。
来人一身浅绿布衣挂着晨露,头上遮了箬笠,整个人看上去不大起眼。
徐娘却一下认出了她,笑着招呼道:
“又来买早茶了呀。”
戴着箬笠的人微微颔首,伸出两个手指。
“还是那样,两份。”
声音泠泠,听上去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子。
徐娘心领神会,将两块金亮亮的油饼包了起来,又从屉里拿出两块厚厚的白糖蒸饭和热腾腾的酒酿饼,一边包着,一边笑道。
“刚做好的。特别那个萝卜丝饼,酥脆,知道你爱吃,特别炸老了些。”
那人取出一粒碎银放在案前。
“谢谢,不必找了。”
徐娘哎呦了一声,忙将碎银收起来。
“妹儿,你最近出手尤其阔气呢。只是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她说着,忽得瞧了眼四周,压低了声:
“最近家里是添了新口么……我听人说,你捡了只会吐金子的狗?”
她这句话似玩笑又似试探,年轻女子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回答。
徐娘尴尬一笑,边把包好饼的递过去,边压低了声音道:
“妹儿还是要小心些,最近山里来了些生人,不大太平。”
女子接过食物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了。
那些摊点周围的人方才便不住往她这里瞥,见她走了,更无忌惮地议论起来。
一位老妪正抱着孙儿喂米汤,那小孩怯怯地看着女子消失的方向,不安地扭来扭去。
桌对面的大娘一撇嘴:
“哎呦,瞧,你家这小呆脑袋都看得出来,那就不是个安分人。”
“孙嫂,倒也不至于这么说人家。”
徐娘搅着豆浆道。
“不至于?这位自从打外边儿来了这里,天天憋林子里头见不着人,神出鬼没的。你说她是个什么?该不会是……什么死囚钦犯,来咱们这躲的吧?”
孙嫂脸上露出夸张的神色,
“这可不得了的。万一被抓起来,朝廷的派那些官兵一人一脚,咱们小村子就被踏平了呀。”
徐娘有些无奈,
“朝廷?你长这么大,见过朝廷的人么?我们这么个小地方,朝廷哪里伸得来手,怕是你婆婆也未曾见得过官兵穿得是青是红罢。”
这一句引得众人哄笑,孙嫂脸上有些挂不住,挺胸道,
“我没见过,我儿子却见过了!阿毛前几日方托人送了信来,说是外边儿现在可是……可是什么来着,奸什么……”
她似乎忘了什么,急得脸皱作一团,
众人只当她是吹牛,正笑着,突然只见那孙嫂面色大喜,向着人群一指。
“哎哟,小顾!你来得巧,那日你替我读信,都写了些什么的?”
顺着她的手指,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一位男子身上。
那男子衣着与村民并无二致,却因生得一副极为俊雅的模样,一身粗布也穿得似有华彩。
男子听言微笑了一下,缓缓道:
“奸佞当道,国事难安。”
众人听言,皆是一愣,神色不解。
孙嫂挠了挠头。
“哎呀,小顾,这话说得难懂,你那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那小顾喔了一声,道:
“便是,外面朝廷里有个坏人,可他偏偏厉害得很,那些好人拿他没有办法,以至于都影响了国事了。”
“唔,坏人。”
老妪怀里的小娃子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小顾看向他,俯身弯眸一笑:
“是。很坏的坏人。”
“哪来这么有本事的坏人?朝廷都拿他没有办法?”
背柴的老伯吃惊道。
“莫不又是那些山里的人?我就说,什么仙山什么道长的,一个个那么厉害,以前听说什么山有个姓沈的,他一个退了一万多北军……多让人害怕。”
“你这老头子胡说什么,山里的半仙替皇宫里的打仗不是好事么,嚼神仙的舌根,你还想活几年?”
老伯听言,努了努嘴,
“……谁知道是不是好东西,我年轻时,就曾见过那些‘半仙’杀人,下手跟斩草似的,哪能是什么好人啊……”
孙嫂作势要将手里的筷子掷去,老伯忙住了嘴,背着柴快步走开了。
“所以阿毛说了,外面的事都是外面的事,我们躲着就好,万不能招惹到什么。”
“孙嫂说的是,这世道也许将要不太平。我们村还算宁静,可不能被外人搅了。”
众人纷纷点头。
虽是春日,未得阳光的林间总是有些凉意的,晨雾拂过蒙面的麻布留下颗颗露水,贴着皮肤。蒙面人感觉不大舒服,随手将那布扯了。
黑布之下的少女,生得面若桃花,一双眼却冷冷的。她提着东西径直走向林间深处,直到那些市集叫卖声远得一点儿也听不见了,才突然停了下来。
她瞧了眼四周,忽然开口问道。
“请问几位,是有什么事?”
她这一句问得突然。
风作细响,林叶婆娑,无人应答。
少女顿了顿,继续道:
“几位一路跟着了。不如出来,有话直说。”
林间本来空空的林间忽得出现了四个身着村民服装的男人。
少女一眼便认出来,这四人是方才摊子上的几位客人。
“姑娘好机敏啊。”
为首的男人对她笑,
“我们也没什么恶意,不过是对关于姑娘的那个传言感兴趣,”
“姑娘,是不是收留了一位重伤的男人?”
他将重伤两个字咬得很重,隐约还有点嘲讽的语气。好像和他口中的男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少女默然,只掂了掂手里包的早点,并不回答他。
那男人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阴毒。
“姑娘不说话,是承认了么?”
少女抬头看向他们,四个男人警惕地将手摸向腰间。
“是,又如何?”
她面无表情。
为首的男人笑得一脸煞气。
“你带我们去找他,我们不伤你。”
他掏出腰间的银刃,威胁道,
“否则,我这刀可快得很呢。”
其他三个男人也分分掏出利刃,恶狠狠的模样,仿佛马上就要扑上来的恶犬。
少女注视他手里的银光片刻,缓缓道,
“刀确实是好刀。”
男人一愣,没想得到她会冒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刚又要开口发狠,却忽然感觉脖颈剧烈一痛。
男人眼睛瞬间黑了,失去意识之前,他瞪大了眼回头看,只见三个手下已经全都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
而站在自己身后的,居然是那绿衣少女!
“可惜,不够快。”
处理掉他们,手里的早点还热乎。
少女刚要离开,却忽然看见树后面走出一个人来。
“你怎么来了?”
她有些惊讶,
“受那么重的伤,不多睡会儿?”
这人正是刚刚围着看热闹的之一,那位读信的热心“小顾”。
顾长风看了一眼地上的四个人,一副惊叹的模样。
“雁雁实在是厉害。”
白秋雁早已习惯了他的答非所问,却被这一声“雁雁”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
白秋雁试探道。
顾长风笑了笑。
“我可是当道的奸佞,你问我,会怎么处理要杀我的人?”
白秋雁闻言,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刀。
那是她的佩刀,名叫夭刀。
这刀是真正的极快之刃,小巧玲珑,削铁如泥。
她不是没用这刀杀过人,也不是不没有听说过,顾长风的作风。
“在这里动手,恐怕难以处理。”
白秋雁垂眸。这里离村子太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过来,虽说杀人只是一刀的事情,顾长风还受着伤,自然不能动手,她一个人想要不留痕迹地将这几个男人拖走,几乎是不可能的。
顾长风煞有兴致地看着她,嗯了一声,表示赞许。
“那么,放他们走吧。”
白秋雁听言,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顾长风神情肃穆了起来,道,
“今天,可是斋日呢。”
白秋雁:……?
与他相处的时间不长,却足以让白秋雁深刻体会到眼前这个男人有多么的……莫名其妙。
“……你还信这个?”
“杀孽过重,我也是会怕的。还是少些好啊,别背了那些不必要的血债——”
顾长风笑了笑,
“就这几个人,还不配。”
他向白秋雁伸出手,白秋雁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要早饭。
“走吧,雁雁,吃完了,咱们便出发。
这当道的奸佞不在许久,怕是有人得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