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协议》蜜瓜冰

1、Chapter 1

　　雨点敲击在落地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城市霓虹从未合拢的窗帘缝隙透进来，切割着屋内沉沉的昏暗。

　　门铃短促地响了一声，边淮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一个泛着深蓝色科技感光芒的金属立柜，被悄无声息地推了进来，投射的阴影把边淮笼罩其中。

　　送件的助理身穿黑衣，对他恭敬地一躬身，递上一个薄如蝉翼的加密操控面板：“边先生，您的私人订制物品，S级保密，您的生物信息已录入。”多余的话没有半句，交完东西后立刻离开，门锁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打扰。

　　边淮订购了一个家用机器人。

　　说是家用听起来有点太工具，它其实是集新时代人类需求于一体的产物。人类要吃饭，它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手好菜再把屋子打理得窗明几净。人类要工作，它就满脑神机妙算，把三小时才能看完的东西拆成三分钟喂进人嘴巴里。

　　以及，人类需要爱。

　　他本来挺不屑。这种冲突的产物铺天盖地风靡起来的第一时间里，他就觉得莫名其妙。
　　如果一个人沉默到没有人类朋友，他为什么需要一个机器人来填补这个空白？
　　如果一个人已经拥有足够的人类朋友，他就没有空白留给一个机器人来填补。

　　何况现在这个用来填补空白的东西，是用最冰冷最机械的外壳和最科学最精密的逻辑造成的。

　　他走到立柜前，冰冷的金属表面倒映着他的脸，紧绷的下颌线、挺直的背脊，苍白的脸上带着微妙的探究和复杂的蔑视。

　　指尖贴上生物识别区，识别完成。柜体发出轻微的叹息，像苏醒的巨兽，厚重的外壳如花瓣般打开、收缩，最后藏进底部。白色的缓冲材料像融冰般沉下去，露出了里面站立的造物。

　　那造物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它沉寂地闭着眼，银白色的发丝柔软地垂落在额前。五官的每一处转折都像最伟大的雕塑家耗尽心血雕琢而成，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皮肤有像人类一样细微变化的纹路和颜色，但没有还原人类该有的瑕疵，近乎冰透的玉。它的左眼下方有一颗泪痣，为这张完美无缺的脸增添了一丝奇异的气息。

　　它睁开了眼睛，一双冰海般的蓝瞳精准地聚焦在边淮的脸上。没有丝毫迟滞地向前迈出一步，随即单膝点地，仰起脸，视线以一种无比专注的姿态仰视着边淮，像宣誓效忠的骑士。

　　“主人。Zero，为您而生。您的意志即是我存在的意义。”

　　边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它，俯视着这张足以让任何人呼吸一滞的脸。

　　一种荒谬的、难以言喻的惊慌毫无预兆地撞上心口，快得让他来不及分辨。他立即在心底耻笑自己，为自己因代码合金混合物产生的恍惚不齿。

　　Zero微微仰着头，姿态是绝对的服从，等待着主人的指令，等待着被赋予意义。

　　边淮莫名感觉有点尴尬，就像跟一位初见面的陌生人相顾无言，他干脆问它，像个雇主：“你能做什么？”

　　Zero维持跪姿，流畅回应：“基础功能模块全部开启，主人，包括生活辅助、环境清洁、信息处理、安全保护。另有情感陪伴与压力纾解模式，需主人明确授权激活开启。”

　　你有什么情感呢。边淮弯了弯唇角。

　　Zero“看”见了他的表情，将眼帘微微垂下：“程序通过学习您的行为、生理、环境变量，能够为您提供最贴合需求的情感支持，是无限接近理解与共鸣的。”

　　边淮轻轻哼了一声，向前一步，指尖落在Zero左侧脸颊上，带着探究和审视。可怕的是，预想中冰冷或生硬的金属或橡胶触感并未出现，指腹下传来的是一种极其细腻、温润的感受，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Zero没有移动分毫，冰蓝色的瞳孔专注地仰视着边淮，左眼因触碰而自然地轻微眨动了一下，泪痣也随之微微一颤。它甚至极其轻微地，将自己的脸颊往那指尖方向极其依恋地蹭了一下。

　　边淮微微一僵。
　　太像了。他不觉得惊喜、不觉得改观，反而觉得有些害怕了。

　　虹膜深处，细微的数据流光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Zero没有动，任由主人的手指在自己脸上留下探索的轨迹，只是那仰视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专注。

　　“压力值稳定，主人。” 它的声音平稳，但低沉悦耳的声线似乎比刚才更柔和，“您的皮肤微凉。综合环境，强烈建议您允许我为您准备一杯热蜂蜜姜茶，并将主卧环境调整至最适宜休憩状态。”

　　它精准地报出了一串数据，那语气却带着一种近乎关怀的温度，与非人的身份形成微妙的矛盾感。

　　边淮摆摆手默许，算是暂时把它打发走了。

　　片刻后，Zero端着白瓷杯走来，稳稳地将杯子放在边淮身侧的茶几上，杯底接触桌面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请慢用，主人。”
　　就在边淮捧起杯子的瞬间，Zero垂在身侧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挠了一下它自己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