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小白兔的驯魔日记》宝三木子

16、他未说出口的事。

　　阿落听他说明了事情的来因去果，只觉得身子发凉，满心失望。

　　他那双南星映秋水般的眼睛，如墨色的深海，波澜之下，藏着千言万语。

　　若是这双眼睛在花前月下脉脉诉深情，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甘愿沉溺其中，可偏偏他的眼眸下暗藏利刃，杀人无形。

　　她颤抖着开口；“你设计了芝香，设计了一个无辜的女子？”

　　晏九离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急忙解释：“我一直在外面等着，不会真让她出什么事。”

　　阿落脑中浮现出那个在梦里被富商摁在地上的女孩，芝香是不是和她一样无助。

　　她摇着头，看他的眼神既难过又失望，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他这么可怕。

　　这些日子，她忘了，眼前的他，是魔。

　　她声音无力而苍凉：“可你险些让她失了清白。”

　　晏九离看着她的眼神，一下子慌了神，手指轻颤着想要抚摸她的脸：“不会...只是被脱了外衫，我不会真的让她有事的。”

　　阿落转过头，闭上眼睛，一眼都不愿多看他，指着门口:“出去！”

　　“阿落，我们异界不像你们人间，只是脱了件衣服，没这么严重...”

　　他握住阿落的肩膀，想让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

　　“出去！” 阿落还是不肯转过头看他，语气几乎是带着恳求。

　　他缓缓松开了手，踉跄着一步步退到门外。

　　血月当空，月色包裹着他，像是在他身上包裹了一层冰霜。

　　这些日子他与阿落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幕涌上心头。

　　从什么时候阿落走进了自己心里呢？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或许从第一次见她，自己就已经沦陷了…

　　*

　　今年的暮血祭是他第一次接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节日，按照以往来说，是轮不到他来管理的。

　　只因魔尊只有两个儿子，而他的大哥掌管着异界半数兵权，手握数十万魔军。既无暇分身，也瞧不上这种活计。

　　而晏九离深知，得民心者，得天下。

　　暮血祭虽只是个小节日，却是真正与异界万民息息相关。

　　晏九离不在乎权力的高低，但他要权力，只有大权在握，才能为母亲报仇。

　　整个异界，他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海生和容隐。

　　海生是行军打仗出身，原本不是他的侍卫。

　　他留在自己身边，是因为母后。

　　海生在年幼时就曾见过晏九离的母后，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在城门巡逻的小兵。

　　在他母后与父王大婚之日，因为一时疏忽，摔碎了狐族送来的贺礼。

　　父王下令仗杀他，是母后求情，他才免于一死，他深受其恩，发誓要报效母后。

　　后来他参了军，学了一身武艺，拼命修炼法术，等到他有了一番成就再回到皇宫之时，却收到了母后死亡的消息。

　　为了报恩，他选择跟随晏九离，直到现在。

　　而容隐，与他有血契，信任他是职责所在。

　　阿落的出现是个意外，他收留阿落也是个意外。

　　宫里面惯是些拜高踩低的，常有后宫的婢子妃妾表面对他恭敬，心里觉得晦气。

　　这被阿落遇见过一次，有几个噬骨阁的侍女在向他行完礼之后，转身就一脸不耐烦。

　　阿落猫着腰，悄悄将这两个侍女的蛇尾系在了一起，让她们撞了个狗吃屎。

　　晏九离在一旁瞧了个真切，阿落满意的拍拍手，一转脸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她嘿嘿一笑，“我不喜欢她们这么对你，打狗...额...打主人还要看狗呢，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一句话，把晏九离那句“干得漂亮”生生憋了回去，只能冷着脸说一句，“不要乱用俗语。”

　　而现在，阿落一眼都不愿看他，那句‘出去’似是一把刀插在他心上。

　　晏九离回忆起这些日子与阿落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幕涌上心头。

　　她难过时，他如剜心般的痛，她生气时，他慌乱自责，她望向他时，他心跳加速。

　　直到现在，看到阿落对自己失望的模样，他才明白，自己早就习惯了她在身边，或者说，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步步为营，运筹帷幄，为了替母亲报仇，将一切都算计好了，甚至于他自己。

　　无论发生什么，他本以为都能游刃有余的应对。

　　除了阿落。

　　阿落是他算尽天下唯独算漏的一步，从隐忍蛰伏到情难自禁，运筹帷幄到方寸大乱。

　　他的世界，一般是阴谋算计，一般是冷血无情。

　　可偏偏阿落的出现，在他泾渭分明的心里，砸下了一个白点，于是，墨黑的石墙开始褪色。

　　一眼都不愿看他，似是一把刀插在他心上。

　　晏九离站在门外，回忆起这些日子与阿落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幕涌上心头。

　　她难过时，他如剜心般的痛，她生气时，他慌乱自责，她望向他时，他心跳加速。

　　直到现在，看到阿落对自己失望的模样，他才明白，自己早已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他望着月亮沉沉的叹了口气，这看了上千年的月亮，不好看了。

　　*

　　门外，晏九离站在外面守了一夜。

　　门内，阿落缩在床铺上想了一夜。

　　这一个多月，在异界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浮现在她眼前，一下下搅着她混乱的神经。

　　自己来到异界本就是个意外，现在还有必要呆在这里吗？

　　原本留下是想找回记忆，但是梦境中的那些记忆好像一次比一次痛苦，一次比一次折磨。

　　今日她梦到的救自己的那个陌生的女人，现在也不想知道是谁了，反正最后自己还是死了不是吗。

　　而唯一干扰自己心思的，只有他，晏九离，想走是因为他，想留也是因为他。

　　对于一个要夺嫡的殿下，他用些计谋合情合理，相比晏隧的狠毒凶残，晏九离更适合做一个君王。

　　所以晏九离设计芝香一事，她理解，却不能接受。

　　更重要的是，她对晏九离的情谊，开始不受控的向着情爱发展。

　　可她是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一个凡人，一个魔君。一个是贱民，一个是王储。

　　自己终其一生的时间对于晏九离来说，不过是茫茫生命里的沧海一粟。

　　若是结果不尽人意，不如从未开始。

　　血月当空，夜风肆意，带着从冥河花田吹起的曼珠沙华花瓣，落在了晏九离肩头。

　　又带着花香，从窗缝钻进了阿落的身旁。

　　该走了，她想。

　　*

　　翌日上午，阿落开了门。

　　经过一夜的思索，她早已下了决心。

　　房门打开时，她看到晏九离失魂落魄站在门外的模样，夜风吹乱了他的发丝，散在肩头。

　　她有一瞬间的鼻酸，细细在心里记下他的眉眼，鼻唇。

　　“阿落，你不生我气了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皱着眉毛，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这幅模样有些熟悉，阿落想起之前在市集上见过一对蛇人父子，孩子要将父亲的蛇尾巴做花绳，父亲不肯，那孩子也是这么委屈来着。

　　其实阿落并没有生气，他的身体里一半是狼一半是狐，可偏偏不是人。

　　人和魔的想法本就不同。

　　在魔鬼的世界里，谁心软，谁就是下一个献祭者。

　　她点点头，问道：“既然大殿下已被禁足，那能放了那些被抓来的姑娘吗？”

　　晏九离眼角带着些动容，连忙点头，“当然可以，我已经让海生安排这些了。”说罢，他向阿落走了一步。

　　阿落跟着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着一些距离，礼貌的说道：“谢谢二殿下，那，我杀了魔蝎会对你不利吗？”

　　晏九离看着她后退的脚步，身子一僵，急忙摇头；“不会的，就你算不杀，我也会杀的。”

　　“二殿下，我曾说过会帮你，可现在我也不知道能帮你什么了。你...”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缓缓开口：“能送我出异界吗？”

　　“你...要走？”

　　晏九离嘴唇轻微抖动，这三个字几乎是从他的唇齿间挤出。

　　“嗯，我本来也不是异界的人，来这里是为了找那些被抓走的姑娘，既然她们没事了，我也就没理由再留这儿了。”

　　阿落点点头，深深吸了口气，尽力维持着语气，平淡又疏离。

　　“你，你不是想找回记忆吗？” 晏九离向前挪了一步，逼着自己挤出一丝笑容，但是手却在颤抖。

　　阿落眨了眨眼睛，有些释然的笑着，“不想找了，似乎只是一些痛苦的记忆。”

　　晏九离红着眼睛，心扯得越来越疼，连说话都没了力气，像是犯了错的小孩。

　　良久，他说了两句话。

　　一句，“别走。”

　　又一句，“走了，也好。”

　　阿落两句都听见了，她自己也分不清更想听见哪句。

　　末了，阿落轻轻走至他身前，伸手，轻轻拥抱住他，似是离别前的拥抱。

　　晏九离无力地闭上了眼睛，闻着她发丝划过自己鼻尖的味道，原本清甜的味道，现在却像是催命的毒药。

　　他的手紧紧环住她的腰，不愿撒手。

　　他知道其实阿落离开这里会更好，自己一个满腹仇恨的阴谋恶魔，又有什么资格将她留在身边呢。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好，今晚我送你走，现在，再陪我最后一天吧。”

　　“好。”

　　*

　　阿落问他想做什么。

　　晏九离回转了神色，长叹了口气，“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他看阿落的眼神尽是深沉墨色，像是要将她吸进去，望不到底。

　　阿落侧过头，抑制住不安的呼吸，想了想，“我想再逛一逛烎都。”

　　她本想回柜台里拿一些这些日子赚的通宝，但晏九离拉住了她的手，“我给你买，你想要什么都告诉我。”说罢，不等她回应，就紧紧牵着她的手去了集市。

　　她本来还想挣脱，但晏九离的力气大的出奇，她也索性任由他牵着了。

　　两人像是人间的伴侣一般，走至繁华的集市。

　　有贩卖内含凄厉哭声的鬼镜，有迷失心智的宝珠，每一个都让人叹为观止，热闹非凡。

　　晏九离没有任何心思看热闹，只紧紧盯着阿落的身影，其他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