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楔子 ...
-
子时三更，雾气像裹尸布一般缠绕在荒村。
一个连门都没有的义庄，透漏着些许微弱的烛光。
义庄里阴风阵阵，蛛网黏连着褪色的半幅纸幡，夜风穿过破窗，发出呜咽声。
收尸人二狗缩了缩脖子，踢开脚边生锈的铜盆。
发霉的满头沿着盆底转了一整圈，叮叮当当的落地。
他借着手里忽明忽暗的油灯，打量着木板上一具具用草席盖住的尸体。
“啧，这扳指真不错。”他停在一具男尸面前，使劲抠开尸僵的手指。
妖魔横行，乱世贱民。
能活着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体不体面。
二狗靠着收尸为生。
要是有人来领尸体，他就能收一笔收尸费，顺便从尸体上搜刮下来一些值钱物件。
要是没人来收尸，他就拉去山后的乱葬岗埋了，也能给自己积一些“阴德”。
咯吱~
这一声异响在黑夜里显得分外清晰，一瞬间，二狗浑身一僵，汗毛都立起来了。
咯吱~
又一声，这次他听清了，
是他身后躺着的尸体‘活了。’
二狗大气也不敢喘，强忍着恐惧缓缓转过头。
*
疼。
好疼。
疼，疼，疼，疼！
浑身像散了架般疼，单是从床板子上爬下来，这女尸就缓了四五回。
二狗倒宁可这女尸冲过来给自己一个痛快。
可她停一下，动一下。
在义庄这种地方，这动作，别提多惊悚了。
‘啊啊啊啊啊~~~~诈尸了！’
二狗缓过劲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响彻夜空。
女尸被他叫的吓了一跳，咯咯吱吱的转过脖子。
这一转不要紧，二狗当场吓尿了裤子。
女尸的脸上，身上长满了一层红色的羽毛，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妖...妖怪啊！妖怪诈尸了！”
二狗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边跑边喊：“诈尸了！妖怪诈尸了！”
女尸一懵，“嗯？这有妖怪？快跑！”
可她身上实在是太疼了，每走一步，都像是自己的骨头在打自己的肉。
她跑动的姿势，扭曲，挣扎，张牙舞爪。
二狗哭的更大声了。
“别追我！救命啊！妖怪要吃人啦~”
这人好像在说我诶~
女尸停下脚步，身体一抽，撕裂的剧痛让她跪倒在地。
她双手撑地想站起来。
低头一看，愣住了。
这绝不是一双人类的手，毫无血色到惨白的手上竟然满是红色的羽毛!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拼命甩着自己的手掌，想要把这些羽毛甩出去。
恍惚间，她看到自己脸上也有这些血红的羽毛。
伸手去扯，这些羽毛像是长在她身体里的一样，拉扯着她的皮肤。
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看着自己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满身都是血污和泥泞。
而自己的胸口，被血迹洇湿了一大片，已经干涸凝固，似朵枯萎的红莲狰狞着绽开。
此时的义庄外，只有她一个’红毛鸟鸟人’跪在地上。夜色如墨，冷风一下下打在她绽开的伤口上。
我...是谁？
记忆像被蒙上了一层纱，她拼命的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好像，我已经死了。
她依稀想起有一只黑色的衣袖，手持利刃，刺穿了她的胸膛。
那人是谁？
头痛欲裂，仿佛有一只怪兽正撕扯着她的脑袋，想不起来了，连她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恍惚间，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
“妖怪就在里面！”
是刚才尿裤子的那人，他又回来了。
他喊着，“那妖怪浑身长满红毛，可吓人了！”
远远地，能看见他身后跟着一群拿着火把，铁锨的村民，正乌央央往这里赶来！
不行，得跑。
她爬起身子，顾不得身上的疼，光着脚一瘸一拐的往西跑。
无论如何，绝不能被抓住！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她依稀记得自己是人，绝不是妖怪！
不知道踉跄着跑了多久，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了河边。
河水倒映出她的模样，苍白的脸上沾着血污，脸颊的红色的羽毛在湖面泛着微光。
撑不住了，意识越来越薄弱，眼皮越来越沉。
*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只红色的大鸟，围着自己飞。
有个声音在跟她说话，“去异界，去找他...”
她愕然，找谁？异界是哪？它又是谁？男他女她啊？
喂~
那声音不见了，那只鸟也不见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屋里头亮堂堂的，晃得睁不开眼。
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现在她身处在一间简陋的茅草屋，窗外透进的阳光照亮了破旧的家具，墙角堆着几个陶罐，桌上摆着半碗冷掉的稀粥。
她有些不确定，自己在哪。
眼前的一切让她感觉迷茫，虚幻。
是梦吗？出现在身上的红色羽毛，以及梦里呼唤她的声音？
“姑娘，你醒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看她醒了，正笑眯眯的向她走来。
她连忙起身，蜷缩在床角，紧紧盯着这个陌生的妇人。
这妇人穿着一身蓝布麻衣，衣服上打着补丁，头发上挽着髻，肤色微黑，笑起来眉眼处有几道褶皱，看起来质朴又本分。
“可怜见儿的，这伤口......”
妇人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怜悯，枯黄的手指轻轻掀开她腿上包扎的伤口。
透过翻卷的皮肉，那里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却已经不再流血，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一瞬间，她本能的将露在被子外面的腿收回。
这妇人却笑着安慰她：“姑娘别害怕，我今早去河边浣衣，看你倒在河边，就把你带回来了。”
说罢，妇人起身，从掉漆的八仙桌上盛了一碗稀粥。
听到这妇人如此说，她才回过神来，慌忙看向自己的手背，幸好，那些羽毛已经不见了。
“我，我该怎么称呼您？” 她弱弱开口问道。
“都叫我朱婶，你也这么叫吧。”
朱婶将手里的粥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
她这才感觉喉咙舒服了一些，小声的道“谢...谢谢。”
“姑娘，你怎么晕在那儿了，你家在哪啊？” 朱婶慈爱的拍拍她的手，笑意盈盈的问道。
她垂了垂眼眸，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你叫什么名字？是逃难来的吗？”
“我......我不记得了......”
朱婶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随即又恢复慈祥：“诶，可怜的孩子，连名字都没有。”
是啊。
她自己也想不通，怎么能将名字和年纪也忘了呢。
好在这朱婶似乎并无恶意，再加上自己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
她将这碗混着野菜和几粒稻米的冷粥一饮而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问道：“我...看起来怎么样？”
她实在是害怕自己看起来还像个‘红毛鸟人’。
明明是在问朱婶，却不敢抬起头看她。
朱婶扑哧笑了一声，答道：“姑娘虽看起来落魄，却实实在在是个美人，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这么美貌的女子。”
她并非这个意思，但听朱婶这么回答，也能听出她的脸上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要是无处可去，就在我这里先住下。反正我老婆子也是孤身一人，多个人也不打紧的。”
朱婶的好意，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她筹措着，“…方便吗？”
看她怯懦的样子，朱婶愣了一下。
想起今早初见她时，像只小猫一般缩在河边，身着满是血污和泥泞的破烂衣服。
难道，是靠乞讨为生的孤儿？
想到这里，朱婶不免生出许多怜悯。
“姑娘，别害怕，我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儿，你身上的衣服就是她的。”
说着，朱婶补了一句，“她不在了，家里就我一个了。”
不在了，是死了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浅粉的麻衣，虽是粗布，但很干净，还留着些皂角的香。
没有补丁，没有破烂，是被朱婶小心收着的。
她说道：“谢谢朱婶。”
“没事。”朱婶红了眼眶，落寞的说道：“我们这里叫石田村，即偏远又落魄，还离着妖怪城这么近。村子里没什么年轻人，你留下，也能给我做个伴。”
“妖怪城？” 她喃喃着，重复了一遍朱婶的话。
“对。翻过那座山就是了。”
朱婶起身，推开窗子，指着窗外的冒着森森雾气的巍峨大山，“那地方邪门得很，反正进去的人都没再回来。我们村子里除了一些号称捉妖师的人会来借住，其余也没什么人会来。”
听到朱婶这么说，她想起自己出现在这里，以及她身上的赤色羽毛。
难道，是被妖怪城里的妖怪附体了？
她从床上下来，走进朱婶身旁，看着那座巍峨的大山，阴森森的，白日里也吓人的很。
魔古山？阿落念着这个名字，头疼得很。
*
惊蛰，春雷始鸣，万物萌芽。
窗外飘下几片落叶，随风摇曳。
像极了她自己。
不明来处，不知归途。
“阿落。就叫我阿落吧。”她轻轻挽住朱婶的手，说道。
“好，阿落。”朱婶笑着回道：“那阿落就放心在这住下吧，虽然婶子家里穷，但好歹还有口吃的。”
无处可去的人，是没有什么选择的。
朱婶愿意收留自己，对阿落来说，就是顶重要的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