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师妹二 ...
-
裕凝赶到秦广殿时，一队小鬼陆陆续续从殿中出来。他们或喜或悲，交头接耳探讨着方才的遴选。
裕凝站在人群一侧，默默听了两句，其中有鬼道：“酆都将无常大人传得神乎其神，如今一看，不过如此嘛。”
“你打得过他吗？”旁边小鬼的手肘捅了捅他。
“阿凝。”裕凝被一声呼唤扯回神，转头看到玉立的楼玄尽，道：“大人今日在选徒么？”
楼玄尽淡淡颔首。
裕凝心下有些异样，道：“大人选好了？”
楼玄尽负手而立，缓步走至裕凝身侧，他的影将裕凝全然笼罩。裕凝抬头看他一眼，目光落在他微耸的眉骨上，须臾，错开眼去。
“你要去见见吗？”他问。
“当然啦，”裕凝语气轻快，“是师弟还是师妹呀?”
楼玄尽未语，引着她往书房去，门板推开，一道倩影映入眼帘。
姑娘转头见了裕凝，面上挂起笑容，大步跑过来，行礼问好。
楼玄尽对她道：“这位是裕凝，如今是秦广殿的白无常，你平日便跟她学习吧。”
姑娘莞尔一笑，道：“裕师姐，我叫隋然，原是孟婆大人的学徒，楼大人听说我少时在玉清境修习，便将我带来了。”
听闻“玉清境”三字，裕凝胡乱想了一番，侧目看了一眼楼玄尽，面上挂笑，问道：“玉清境是仙界最大的仙门，你既入了修士之道，怎么还到冥界来？”
据她所知，冥界大多是阴寿长久的小鬼，仙门修士嫌弃冥界清气稀薄，鲜少有人放弃仙门“优渥”的生活，来到冥界。
“裕师姐有所不知，冥界先前有一位大人飞升成神，仙门百家听闻后，决心到冥界讨教一番。”
仙界修士虽多，但真正能飞升之人少之又少。要么是天赋卓绝的天选之人，要么是家缠万贯的仙门世家。
听说冥界此等蛮荒之地亦有飞升之人，仙门百家对此十分怀疑，认为冥界私下定有秘宝，暗自派了许多修士来访。
裕凝只听见一点风声，不料仙门的人已经送到眼前了。
“我的其他同门不愿留下，最后只剩下我了。裕师姐不必担心我愚钝，我虽修习缓慢，却也能听懂人话的。”
闻言，裕凝嘴角一抽，忍不住笑。
楼玄尽道：“阿凝，隋然便交由你负责，你尽量将自己修习的功法都交予她。”
“这不是你的徒弟吗？”裕凝问道。
楼玄尽轻咳两声，道：“我寻常空闲极少，怕耽误她，此事便拜托你了。”
裕凝一阵无语，欲说些什么，隋然已经跑到裕凝身侧，抱住她的手臂，央求她道：“师姐带我逛逛冥界吧，我来冥界月余，还不曾到过忘川河以外去。”
絮絮叨叨讲了一番，隋然成功将裕凝的怒火浇灭了，带着人出门去。
楼玄尽默然站着，注视着裕凝的背影。他想起方才与隋然的对话：
“你知道我并非真心收徒，想必你师尊应当与你解释了。”
“我知道的，大人。只是不曾想，白无常大人如此年轻，竟深受魂伤之苦。我少时承蒙您出手相救，终于到了您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感激不尽。”
“嗯。我尽力寻出两全之法，换血之后，我定然会保住你的魂魄……”
“大人，若没有您，或许十几年前我隋然便已死去了，如今能报答您的恩情，我心甘情愿。”
隋然抱着裕凝的手臂，与她头挨着头，走在森罗宫的宫道上。
裕凝不曾与人如此亲密过，身体僵直，轻轻拍了拍隋然的手，道：“隋然，你先放开我吧。”
“师姐不喜欢我亲近你么？”
望着隋然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杏眼，裕凝有些不忍拒绝她，忽的下定决心，敞开胸怀，道：“来吧。”
见状，隋然嘻嘻笑起来，仍旧拉着裕凝的小臂，道：“师姐不必一番大义凛然，英勇赴死的模样，莫非师姐觉得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隋然实在伶牙俐齿，裕凝招架不住，拉着她手不说话了。
她思忖着，问道：“楼大人有没有说收你来做什么？”
“跟着师姐啊，其他的，大人没说。”
裕凝摸不准楼玄尽的意思，看他方才的模样，倒像是不想管这位徒弟，全权交给她来带了。
慢悠悠地走着，隋然给裕凝讲述了一些玉清境中的趣事，二人很快熟络起来。
下值后，裕凝回到鹤园，依旧与山师酒打了照面。自架梦后，裕凝不太敢与山师酒说话，山师酒总是会拐到让裕凝去报仇的事上。
但她并不相信是楼玄尽杀了祖父祖母。
山师酒今日穿着红衣，在墙角摆了两颗新鲜的头骨，见裕凝进门，他道：“小凝回来啦，你觉得这里种什么花比较应景？”
裕凝有些念旧，答道：“还是牡丹吧。”
山师酒遗憾道：“我也想种牡丹来着，只是近日冥界清气江河日下，总是养不活了。”
“我选了旁的花，玉簪与虞美人，你觉得什么好？”
“玉簪吧。”
山师酒用衣衫将裸|露的胸膛遮了遮，站起身来，道：“一会儿上值去，我便去凡界买些种子来，你可有想要的东西，我帮你带回来。”
想起隋然提起，玉清境近处的集市卖的桂花糕可口，她道：“不知山大人会不会经过玉清境，若路过，可否带些桂花糕回来。”
山师酒于吃食上虽有研究，对糕点一类却不喜欢，听闻裕凝如此之说，他也应下了。
夜里，小满抱着一本游记，要裕凝念给他听。
小满如今十三有余，却不曾正经上过学，生前在外做乞丐，死后在地府也不曾读书。游记是郭里特意带回来的，他以为凡界小孩爱读的，小满应当也喜欢。
他进门来，道：“阿姊，你给我念念游记吧。”
裕凝接过书，翻开看了两眼，道：“小满，我为你在酆都寻一位夫子，教你读书写字吧？”
小满笑着点头，道：“好！”
裕凝随意寻了一篇，与小满念了起来。念了几句，才发觉这是讲述一位和尚游历到仙界的经历。
仙界与凡界先前并没有很明显的界限。仙门百家也乐于出手，助凡人收服邪祟妖魔，仗义执剑。
玉清境长老大换血之后，仙界便主动与凡界划分疆域，仙门修士也只偶尔在夜间到凡界走一走，历练一番。
裕凝念的，是个和尚走到一处山村，遇上山魔的故事。
念了一会儿，小满问道：“阿姊，魔是什么？”
“魔族就是依靠浊气修炼的生灵。”裕凝回忆一番自己读过的六界全书，解释道。
小满嘟嘟囔囔，又问：“魔都是坏的么？”
“这只是一种修炼方式，并不能定好坏。清气不代表正义，浊气也不代表邪恶呀，只是因人而异，各自修炼罢了。”
又听了一会儿，小满很是困乏，点着脑袋昏昏欲睡，靠着裕凝的双膝，阖上眼睡去了。
裕凝收了书，掏出八极盘，在地图上寻找一番。
她明日要去藏经阁中找找血阵的记载，如是想着，安顿好小满，她也扯过锦衾，睡去。
须臾，梦境里重复起楼玄尽杀死祖父祖母的场景，不断刺激着裕凝，整整一夜，她都没能安稳睡着。
晨起，对镜束发时，裕凝看着眼下乌青，无奈叹气。
手中握着木梳，轻轻梳过发尾，梳子上带下几缕头发，她疼惜地看了两眼，将头发撇去了。
窗子被敲响，露出山师酒的脸来。
他捧着热热的油纸包桂花糕，道：“小凝，这是桂花糕，今晨刚出炉的。”
“多谢山大人。”
“你没睡好么？脸色如此憔悴。”
“大人，”裕凝压低声音，“架梦会有反噬么，诸如噩梦一类。”
山师酒垂头思索片刻，回答：“架梦术法虽难以施展，却非害人的法术，按理是没什么反噬的。即使有反噬，也应落到我身上，你这般模样，是因为噩梦？”
“我频繁梦到那日架梦的场景，不知是为何。”
“或许是你忧思太过，”山师酒长长叹息道，“若你为难，不必在意此事。等到时机成熟，查明真相就好，我记得你有魂伤，不可忧虑过重。”
裕凝道了谢，打听好冥界藏经阁的位置，带着问魂绫出发了。
她在冥界愈久，对此地愈发熟悉，鲜少使用问魂绫。今日问魂绫得见天日，尚有些兴奋，在裕凝腕上绾了两个花，逗得裕凝一笑。
堪堪踏出鹤园，隋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
她今日着一身鹅黄春衫，发上栓了两条同色发带，飘逸非常，十分可爱。
一把搂住裕凝的胳膊，隋然惊喜道：“裕师姐，我一路问了好多人，终于找到你了。今天我们去哪里？”
裕凝尴尬一笑，问：“你要日日跟着我吗？”
“当然，我要早早学会师姐会的术法，最好从师姐启蒙开始学起。”
裕凝不明所以，问：“我术法并不精进，为何要与我学习？”
隋然道：“楼大人说，师姐学得虽不精，却学得很杂，若要与师姐一样，要学上许久呢。我自幼长在玉清境，并不会除了玉清境传授的术法之外的，所以想向师姐讨教，比如画符，我也很感兴趣的。”
见裕凝无动于衷，隋然耷拉着唇，眼睛水汪汪的，道：“求求师姐。”
“你喜欢画符，我为你介绍一位夫子，夜游神山大人便会画符……”
“师姐。”隋然叹了口气，唤她道，“我不想学别的，我只想学师姐会的术法。或许是师姐害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么？”
裕凝拿出热腾腾的桂花糕，递予她，道：“我教你吧。”
，还差 